第六章(2/2)
她觉得自己像一片枯叶,在恶势力的摧折之下,百般无助、万分渺小。她的心像蒙上了一层霜似地清冷,身体也感到格外沉重,遂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真有说不出的感慨呀!
似借着这一口叹尽人世不公不平的气儿,江枫接着又补充:“明之曾胆大包天,杀人后过不了几天,又买嘱手下多人把帮忙分尸的老夫妻,还有那个残废的儿子,全悄悄转移到外地偏远荒芜之处,暗中杀了他们三口,随手往地里一埋,神不知鬼不觉。再说,从杀死女大学生到杀三口之家灭口,那个壮汉或主或从,全程参与。别的杀手将那个壮汉也一齐暗中杀了,其尸骨跟那一家三口索性就埋一块儿了。
“警方算得雷厉风行了,连第一作案现场都很快就查出来了,是不是?可凶犯还是一个也不露马脚,为啥恁地邪门儿?原因就是明之曾把经不住利诱的从犯和主犯也一齐杀害,收拾得干干净净,事儿才看似越查越邪门儿!知道吧,人钱能通神,权能差鬼。明之曾一伙儿都能抢在警方之前,将人证、物证消灭干净。再加上我刚才说了,租户隐瞒真情,彻底干扰了警方取证,致凶犯近在咫尺,却久无破案之希望!
“那些租户乌泱泱的,却啥都不懂,只想着别惹祸上身,见风使舵还来不及,哪会替受害者出头惹一身骚!你说可气不可气,你说受害者可怜不可怜?就跟受害者生前不肯泄露‘做**’的事情一样,坦姆也极力隐瞒自身的存在。二者性格神相似,啥都喜欢藏着掖着。说坦姆就是被害者转世,我还真信,得知了所有过节,我也不恨坦姆把我白白关了五、六年了。它是情有可原的!”江枫那发青的面庞因充血而肿胀,话讲得唠里唠叨、口沫横飞,像在憋气似的,额头和脖子上青筋暴跳,变得通红。
文斌一边叹气一边摇头,意味深长地劝说:“唉,受害者真是可怜……啧啧,不过呐,对这样的世界,你也得看透嘛,老百姓也不是神,坏处总归是人人都有的。”
古月萍沉吟片刻,对丈夫说:“我带江枫回家来,正是想让你作个见证。江枫的情况确乎诡异,令人不敢置信,但你也亲眼看到了,咱不得不信!是不是?”文斌重重地点了点头,嘴绷得紧紧的,又瞅瞅江枫。即使在事实面前,他想要理解并接受现实,仍然十分艰难,难免犹疑重重。
大人说话没空,文月月听不懂,在旁边乖乖地自个儿玩,古月萍抱她过来,放在腿上,睁大了眼睛,一双妙目盯着江枫,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江枫,你说的事儿真是太匪夷所思了。来龙去脉很清楚,我真心相信你,可又怕我们也担不起相关的责任,你又牵出了二十二年前的悬疑重案,极力证实自己。为了寻求更多帮助,为了让你的经历有个官方的见证,我想请你跟我去一趟警局,做个笔录。警方的证明最是靠谱,我想如此对你来说最妥了。我无法触碰你,我也强迫不了你,一切自愿,随你从便。”
江枫自无二话,痛快地点头答允。
这晚江枫睡得很踏实,久离现世,精神崩溃,一旦回来,又一整天亢奋,不知不觉理所当然地精疲力尽,他却不自知。借文斌睡前的评论说来,江枫心事尽吐,心无挂碍,自是睡得香甜,就算睡沙发也睡得很沉。
古月萍却是一宿难眠,心中不是回忆青梅竹马的往昔,就是念及江枫被残忍地禁锢在所谓的“布袋”世界,只能看见意中人悲伤、结婚、生孩子,自己却毫无存在感,那一份痛苦滋味她也感同身受。
设身处地地替江枫想想,做了好几年的透明人,这滋味,月萍替他心疼之极。她深知以前江枫爱她的程度,与她爱江枫的程度相当,江枫整天冷眼看着她苦苦寻找自己,又无奈地奉子成婚,紧跟着痛彻骨髓地分娩,还要多年枯对不爱的人过日子……江枫心里该有多痛苦?心酸心痛,在月萍看来,比之自己吃的苦楚,他的苦大过一百倍、一千倍。
她越睡不着,就越不由自主地去回味,柔情与愧疚交杂,无穷无尽,将原本堆积在心中如山高的委屈,统统淹没了。夜色沉沉,得亏住房隔音好,外面的声音交汇作沉沉的微漾。静默之中,微微听闻衣服摩擦被褥的空泛窸窣,古月萍的双目之中,两行清泪涌出了眼眶,悄悄地淌下,沾衣沾枕,就是不敢发出声儿。
翌日,古月萍领江枫上局里,一众同事在奇迹面前,有人啧啧称奇,有人张口结舌,有人挢舌不下,有人喉咙里还呜呜作响,有人眼睛一转不转地盯住江枫……谁都难以置信自己的眼睛。
大家称奇道怪之后,还是如同溺水之时天幸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在一班干练的刑警苦于难破案子的、久旱一般的心灵之中,一下子冒出了甘泉。众人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到了江枫的线索上来,甘之如饴,笔录自是做得高效而务实。江枫一五一十说得颇为具体;又临场将记忆中的场景全画了下来,与之前所画,分毫不差,见者无不叫绝。
专案组立刻重新成立,复查该案,经严谨地逐一比对,确认江枫所述正是1996年的碎尸案。江枫又提供明宅案细节,警方终又不得不信服,再一次证、案重合。无如所涉怪物,无从查证,江枫证词翔实吻合,却无法告破,只能走销案的路子。
迄今二十二年、两起疑案,警方花费了无数心血,人力物力耗费巨繁,历路艰辛,结局却是如此诡异。大伙儿非但不觉轻松,反而人人心底生寒,遗憾无已。人们心中都在呐喊:“为啥命运如此不公,活人不能昭雪冤案悬案,非得恶灵化怪,为害人间,才有个了结?人在做,天在看,冤冤相报,侵蚀的是所有人的人心呐!”
两件大案之外,江枫还根据坦姆的意识所显,证实2018年的这起管家灭门案,也是坦姆所为。其案由和案情,与明宅案相仿。该案亦无法再行侦查,遂销之无异。继而江枫又回忆、举证坦姆意识之中其它的案情,大大小小,约近百件,月萍也是首度听闻,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其中,有一件案子,跟两年之前古月萍藉以成名的“红裙男孩悬尸”案一致。江枫说见到儿子与父亲为了争执学费是给学校了,还是儿子自己偷偷花了,互生矛盾,大吵了一架。吵嚷之间,儿子几次三番说不是父亲亲生的,讲母亲告诉自己,生父是当年她的初恋。他反复对着父亲吼:“你又不是我亲爹,你没资格管我!”等语,云云。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做父亲的忍不住怒火杀了孩子,还要不厌其烦地在孩子尸体上绑绳子、穿红裙、泳衣。那是恨孩子不是亲生,恨老婆给戴绿帽子!丈夫费尽心机故布疑阵,设下繁琐的仪式,非是用迷信法术绝自家宗嗣,而是用以断妻子初恋的后代、去养情敌家的小鬼呐!
妻子难怪因此被丈夫抓住了把柄,她又生来怕丈夫凶的,只好甘心昧着母性,替丈夫圆谎。难怪夫妻俩都对儿子的话讳莫如深,原来怕家丑丢人。杀了儿子不算什么,隐情倒是羞于启齿、怕丢不起人。大家没想到,那个杀害红裙儿子的父亲是一个外表老实巴交的人,自尊心竟然似肿瘤恶变成如此丧心病狂的报复心!他像被一只用自尊心做的无形袋子,包裹得苦闷之极,最终沦落成了魔鬼!
红裙男孩案的凶犯并非坦姆,但其案由牵涉男女不轨,因此坦姆目照灼之,便可洞悉,窥视之下,江枫方才悉知。密集的上百案件之中,有坦姆杀人,有的凶手也非坦姆。但不论怎样,总归是两性纠葛引发的诸多疑案,其真相逐渐俱露出水面。
经细致入微、严格规范地逐一核实,每一件案情,警方全都在档案堆及信息库内,找到了相符的实案。仿佛每一桩案子都是他江枫亲力亲为的一样,说得口齿伶俐;一应细节速写,画得既面面俱到,又毫厘不差!
做完了几起案子的核对工作,小张警官眼神发亮,对古月萍咋舌:“师姐,江枫说的案情,全是真的,确切无误,乖乖不得了!就算江枫是目击者,他脑子也太好使了吧!有些案子事隔多年,他也把细节记得碧波清楚,就算是坦姆几年反复给他脑电波,又怎么能全记得住?他简直就不是人,他是不是神仙?”
古月萍扁扁嘴,说:“瞎扯什么神不神仙的,这世上哪来的神仙儿?可这话又说回来了,事实面前,你也该叹服了吧!这种情况,也只有相信江枫的话一途了。你看,凡是坦姆做的每一件案子之中的受害者,竟然神相似,全是些花柳街的常客、玩弄女性的老手、集万千女性的怨毒于一身的坏人胚!我真相信,也真该愿意相信,这世上真有一个异空间,在灰白的世界内,有一头怪物,因怨所生化。它是因臭男人们荒淫后杀人灭口而诞生,这么个恶灵,独独恨透了天下的淫贼,专杀好色鬼!这样的怪物隐藏在异空间,时时刻刻监伺人类的言行,窥察不轨。一板一眼地,我看倒也像咱警察处罚邪恶一样。嗯?说来,也不是啥坏事儿哦!”
小张忍不住笑了起来,说:“哟,师姐,我看你话里话外,透着挺崇拜那怪物的嘛!嘻嘻,那个坦姆是个怪物,小弟得提醒你,别把怪物跟江枫哥哥混淆喽!”
古月萍白了他一眼,嗔怒地厉声说:“胡说八道,真没个分寸!你这是哪来的想法?案子都销了,你小子没事干了是吧?你小子真是给脸就上鼻梁呀,这样的无稽之谈也敢出口!”
“啊哟,师姐,我开玩笑呢,你别当真!”小张自道失言,由衷地也觉这念头古怪,回味着回味着,忽然背后生出一阵冷风。他哆嗦了一下,一股莫名的恐惧在心底兜兜转转,但又想不出这股恐慌来自何方。他越去追索心底恐慌的来源,脑中反而越是空白一片。
积年的悬案,谜底一个又一个揭破。虽说是不见形、不见影的怪物作案,人们也没有拿得出手的、实物的证据,仅凭看得见、摸不着的江枫一面之词,似嫌无力,但江枫所述确乎顺理成章,警局上上下下,人人如拨云见日,心中都齐崭崭地开朗得很。
此前,无数疑案像无尽的黑暗,把人心关进了一个个黑房子,江枫的出现似一道亮光,在那些黑暗物质之中,扫出了一个个小小的天窗。
江枫随着古月萍一连进进出出警局七、八天,跟几个承办的刑警混得厮熟,午饭晚饭都是在案头一块儿吃的。有时,核对工作拖到很晚,江枫也不辞夜班,陪他们通宵达旦。
领导见江枫日以继夜地配合,每一次都夸他是大家的功臣、模范市民;江枫还开玩笑,向领导韦国庆副局长讨要“好市民”奖励哩。
韦副局的脸又扁又平像个蒲扇,面色黧黑,一口排列不整的前齿早已被烟草熏黑了。众人言谈欢畅,可古月萍一脸子不待见他,眼光一碰到他就时不时地翻翻白眼,转身背对着他。原是她一想到韦国庆私生活糜烂,就觉得他像强奸犯一样恶心,倒非是嫌他长相丑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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