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悬尸(八):一九四二(1/2)
老岳瞬间就站了起来,两眼发慌的看着我,还沾着血渍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不已。
“你......你也吃的实心肉?!”
“对!实心肉!”我的脸色凶恶,声音也阴冷诡异。我也不知道当时的心境是怎么样的,也不知道是怎么抑制住内心的恐惧感和恶心感的,就是冥冥之中就有那么点预感,这个山沟子里的失踪人口,绝对跟这家肉面铺子以及老赵家,脱不了干系!如果我想在岳满金这儿问出个究竟,那我就必须身陷其中,想了解疯子的世界,那么你也必须变成疯子!
老岳不知怎得,两脚一软瘫坐在了板凳上,他的额头流下一滴冷汗,与其说是担惊受怕,不如说是释怀了窝藏在心底最深的枷锁。
“年轻人,你要是不嫌弃,我们喝一口?”老岳声音沧桑,好像下一秒就要入了黄土。
“好吧。”我喝干碗中茶。
酒不是好东西,可它却算是一分药,是药三分毒,酒也不例外。酒大伤身,这种神奇的琼浆,喝多了不仅会影响神经,更会增加肝脏的负担,什么肝硬化、肝癌,都是这么出来的。不过酒这东西,还是一种极为特别的催化剂,李太白斗酒诗百篇,明太祖杯酒释兵权,酒在社交场合中能做出的表现,绝对要高于空口吐出来的三言两语。杯酒下肚,很多话,想说的,不想说的,源源不断的就能说出来,不是主观意识不受控制,而是酒后胆子就大了!想办成什么大事,酒量还是必须要有的!人生在世,烟酒不沾,枉活一场!
岳满金进了后厨,两眼炯炯有神。一手拿着一瓶子老酒,一手拿着一碟水煮过后的肉类。
“你这是?”我不解的看着他端出来的一盘白花花的肥肉片子。
“我们俩都是被这实心肉养活的,那咱们就追忆一下那段艰苦岁月吧。”老岳坐下,给我的碗中倒满了酒,也给自己倒满了酒。
盘子中的白肉就是在水中滚烫了很久的米肉,白花花的肥肉片子,让我看的心底发慌。但为了凸显自己的底气,我非但要不动声色,甚至必须淡定自若的大口吞咽。说实话,我已经快吐了!
我端起酒杯:“您是长辈,您随意,我先干为敬!”
我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这一大碗五十多度的小米酒,弄得我眼神发颤。
老岳的酒量相当好,但他平时滴酒不沾。因为没有可以和他同桌喝酒的老友,他更是怕自己酒后失言。他一口喝下一碗,连气都不喘。喝完酒的老岳,两眼更加有神,虽然上了年纪,眼睛却一点也不浑浊。
“你以前在越南待过?”老岳问道。
“嗯,待过几个月。”我的目光有些离神,因为我心里清楚,他是在试探我的虚实。
岳满金摆摆手:“你还年轻,那些破事儿,能忘就忘吧。这些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算是能救命的东西,尝尝吧。”
他夹起一片肉,放在嘴里,淡淡的嚼了几下,便咽了下去。老岳没说好吃,但也不抵触。
迫于无奈,我如果想要知道我需要知道的,那我就必须咽下去!
我夹起一片肥肉与瘦肉相间的肉片,闷了一口气,在嘴里假装津津有味的品味了一番,但也没做出特别好吃的表现。因为往往聪明人毁于聪明,过度的演戏就不是真,而是虚伪了!不过有一点我很庆幸,老岳竟然不想深究我的底细,如果我瞎编乱造,肯定会出现瑕疵,但我肉已下肚,我早就和他坐在一条船上了。
“老板,您这碗面,卖了这么多年,就一点问题没有出现?”我冷眼看着他。
“哼哼!”岳满金无所谓的一笑,“来这儿吃饭的,的确什么人都有,不乏事儿多的。但我的价格摆在这儿,他们吃便吃,不吃便不吃。基本没人跟我深究。”
“可您老人家卖的这么便宜,能收的回本儿吗?”我咽了口唾沫,嘴中的酸味,空前绝后的大。
“他们已经把钱付了啊。”老岳瞥了瞥盘中肉,“他们死了以后,全都到了我这口锅里。”
我猛地看向老岳,他也像是明白了我的意思。
“哈哈哈!”他轻轻的笑了笑,“年轻人,你放心,我无儿无女,没有传人了。你的这一身腱子肉,是没人能品尝的到了。我们家到我这儿也算是断子绝孙了。唉......可以说几十年前,就已经该断子绝孙了。”
“你派人杀了他们吗?”我心中一震,难道但凡来这儿吃面的人,老岳事后,都会派人做了,再扔进锅里?
“不会!”老岳坚定的摇了摇头,“来我这儿吃饭的多半是回头客,生老病死多了去了,我一把年纪,犯不着去做杀人凶手。”
“可人流这么分散,你是从哪弄来曾经顾客的死亡消息的?”我给老岳满上一碗酒,也给自己倒上。
“这点我早就知道。”老岳喝酒宛如喝水,又饮尽了一碗。
“那您是怎么做的呢?”我很是疑惑。
老岳擦了擦胡子上的酒滴:“天家。”
我的两眼立刻瞪得老大,死死的看着面前的这个满手鲜血的屠夫。
“天家?”
“怎么?”老岳很奇怪的看向我,“你也知道天家?”
我重新打量了打量面前的这个老人:“我姓汪!”
“啊?!”老岳手中的酒碗滑落在桌上,小半碗的酒洒了一桌,“你是官家的人?”
我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还是点了点头。
“难怪你吃过实心肉!”老岳看着我不禁发憷,“一直替我送货的,是陆家的人!”
“陆家?!”我很诧异,陆家是天家中最凶的一家。我听老将军说,他们个个凶神恶煞,怎么可能帮一个老人搬尸,一搬就是这么多年?!
“陆家吃的是米肉,卖的也是米肉!”老岳的情绪有些激动。
“您是怎么和他们扯上关系的?”天家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担心这老人家到底卖了自己的什么,换来了陆家这么长时间的帮助。
“唉......”老岳的神情逐渐平静,他拿过酒坛,给自己倒满了一碗酒。
“那些糟心事,还得从七十年前说起......”
......
一九四二年,河南天灾人祸并至。庄稼颗粒无收,税负却比往年还重。日本人打进来了,国民政府做得事,可不比日本鬼子做得差。
赵临宪的老父亲死了,他就成了整个家族百十来口人的族长。他小时候,在家是长兄,在外是领头,什么大事小事,他都要做主一半。这也是他父亲的意思,因为老爷子也知道,自己早晚得迎来那么一天。
料理完父亲的丧事,赵临宪的老婆王氏为他生下了第四个孩子,是个女孩。丧事与喜事并办,也不是一件坏事。赵员外九十来岁的人了,死了也是喜丧,年纪人刚走,就立马有小生命降临,更是赵员外在天有眼,要让赵家的子孙一代比一代旺盛。
“唉......”赵临宪看着妻子怀中的小女儿,非但不高兴,脸色反而更难看了。
“老爷,您这是干什么?”王氏小心翼翼的呵护着新生的女儿,“家里喜得千金,您应该高兴才是,而且爹生前也是最疼女孩了,要是他老人家晚走一步,还能见见这小孙女呢!”
“唉......”赵临宪还在叹气,“我不是不高兴,而是太高兴了。”
“哎呀!”王氏突然尖叫,“那也不成啊!要是闺女生在爹的前面,要是个男孩也好,若是个女孩,那不就是这个孩子克死了她爷爷吗?幸好她明白事理,这时候才从娘的肚子里跑出来。”
赵临宪相貌英俊,鹰钩鼻又高又挺,与妻子王氏比起来,也不失一丝美色。
“我是在难过,现在兵荒马乱的,连棵樟树苗子都不能帮女儿买回来,我赵临宪愧对祖宗啊!”
“老爷,您就别说了。咱家家大业大,不差这一棵樟树!”王氏皮肤白皙,面色红润,赵老员外在江南旧识的女儿,也算是一个大家闺秀。
“我听说日本人要进来了,我带人去封了山路,免得他们过来找麻烦。”赵临宪拍了拍富贵的长袍,走出了妻子的卧室。
日本人打进了河南,老天又不肯下一滴雨水,就连山外的那条小溪都干涸了。若不是赵临宪带人在自家的院子打了一口百十丈深的深井,全村人早该饿死、渴死了。
三座重叠的大山树木茂盛,死死的隐藏住了赵家的宅院,一村子的乡民十个有八个都是赵员外曾经的伙计留下的后代。他们一直以来保受东家的照顾,前些年军阀混战,这个军来了大家要交粮,那个军来了大家还要交粮,一年一共那么多的粮食,除了固定的皇粮,甚至还要被迫交上四五份军粮。在大家都挨饿的时候,他们也没饿着,一直跟着东家在这儿隐居,虽然与外界没有联系寂寞了点,但年年太平,顿顿吃得饱,也算是好事一桩了。
从大山通往外界,只有一条山路,而且这条山路还分外的艰难。乃是赵员外请高人亲自设计的,原本运石料的大路种上树苗,在第二座大山的背面,也就是宅院所在大山的前面,开辟了一条小路,通至半山腰,再由第二座大山的侧面斜走而下。村中人前往外界购买生活必需品,必须先上山,再下山,最后趟着溪水走出三山。整趟行程起码半天,但也能让这条路只能出不能进,除了村里人,没人能找到进山的路口。
这里要粮有粮,要肉有肉,如果不是自己想出去,绝对没人找的进来。
“东家,”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擦了把汗,“咱们真的要封死了这出山的小路?”
赵临宪点了点头:“如果日本人打进来,那咱们就全没活路了。你忘了马家儿子去东北读书,提到了日本人有多残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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