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须臾鹤发乱如丝】(4)(2/2)
可李林甫开口了,一切便不一样了。
若说张说是集文臣与能臣两者之大成,那么在张九龄眼里,李林甫便是既不与文臣搭边,但也不是个十足的能臣。他甚至觉得,李林甫方才所言不仅很有一番道理,还多少有些就事论事、一心为公的意思。
瓜田李下,如果可以,他也希望张相公以国事为重,至于天子的心意,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便足矣了,可张相公……显然不会如他所愿啊。
其实宇文融想说什么,张九龄听了开头,便大致能猜出来了。宇文融话里的内容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宇文融本可以私下里奏禀圣人,如今却选择当着张相公的面,公开质疑其德行与能力,这不仅是主动打破了之前的井水不犯河水,还是正面出击——这也是最让张相公始料未及和无法容忍的。
他们显然是有备而来,张相公却处于失常的阶段,已是失了先机。
对于李林甫的表现,李隆基也甚感惊喜,还忍不住多看了李林甫几眼。
不愧是宗室之后,血缘虽隔得远了,其眉眼跟他的却仍有几分相似,鼻子和嘴唇则与姜皎的颇像。嗯,长相不差,身姿挺拔,看似无辜无害,实则四两拨千斤。想到这,李隆基不禁斜睨了萧江沅一眼——论为人处世,这俩人倒是有些异曲同工。
最让李隆基满意的是,李林甫表面上是在帮宇文融说话,实际上是在帮他。
他可不能让李林甫就这么被张说记恨上,便不等张说开口,道:“宰相和吏部负责选官一事,乃是在其位而谋其政,毋庸置疑。此法就算有所积弊,既能沿袭多年,便说明它确实可行且有效,不然能改早便改了。方法没有错,错的是人,提出问题不难,难的是如何解决问题。张相公,你说是吧?”
张说忙道:“臣也是此意。”
李隆基点了点头:“宇文中丞,今日你既然能提出这个问题,可是已有解决的办法?不妨说来听听。”
“正是。”宇文融道,“臣以为,此番选官,圣人可以在百官之中,择十位德高望重、品行兼优之人为特使,让他们来主理。此后历年选官,这十人都由圣人临时选定,如此一来,其中弊端便可大大减少,选拔人才也能更加公平公正。”
张说能想到宇文融大概要说什么样的话,但没想到能过分到如此地步。他彻底忍不住了:“你这是肆意扰乱朝中官制,这是胡闹!你从前覆田劝农也就罢了,如今选官也要增加使职,日后国家大小事,你是不是都要安排个特使,或监督或干脆主事?!特使谁来做,你么?那还要你御史台何用,要文武百官何用?!整个朝廷因此而变成一盘散沙,你知道这会给大唐带来什么样的隐患吗?!宇文融,你为了一己私利,竟敢罔顾朝廷公器?!”
张九龄忙起身过去,死死地拉住张说,没让他上前扯住宇文融的衣领。宇文融则一副冤枉又委屈的模样,急急上前几步,跪倒在李隆基御案之前:“臣一心为国,就事论事,请圣人明鉴!”
李林甫知道张说会发怒,但没想到张说的反应竟然这么大。他跟着宇文融一同跪倒,眼神则飘向了萧江沅所在之处。
只见她略显无奈地看了张说一眼,便垂下眼帘,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跟萧江沅学准没错,此时他的确不适宜再开口,免得把张说得罪得狠了,到时张说还没罢相呢,他的仕途先停了,那就得不偿失了。这么想着,李林甫又看了看自御案之后走出来的李隆基,不想正好对上了天子的目光。
他怔了一下,有点不敢置信于自己接收到的眼色,但他没有丝毫的犹豫,立时便改了主意,道:“张相公何必如此急躁?所谓特使,不过临时而已,日后是否需要,自然日后再说,而在当下,一切尚有圣人定夺,难道相公能想到的,圣人便想不到么?”
李林甫的语气虽苦口婆心,仿佛字字句句都在为张说着想,可在宇文融听来,就是恍如天籁。难得见张说吃瘪,他的感受已经不足以用通体舒泰、神清气爽来形容了。
李隆基则差点没笑出声来。他是给李林甫使了眼色,想让李林甫接句话来,给他个台阶下,但他没料到,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李林甫反应竟如此之快,还始终没让自己跟张说发生太大的纠纷。
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无非就是安抚一下张说,但是事情该怎么办还怎么办。
李隆基当即任命了宇文融、苏頲、怀州刺史等十人为特使,主持选官一事,但是宰相和吏部的权力并不剥夺,最终的名单将由李隆基、宰相和吏部、以及十位特使三方协商决定。
这可是把张说狠狠地气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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