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思之兮念之(1/2)
顾长门推开了星尘神殿的大门,他才十七年没有回来,却漫长得像是走过了千百年。
穹顶中的星辰为他亮起时,顾长门不由得抬起了头,仰望着头顶的星海。
星辰的光辉落在了他的身上,顾长门的衣衫慢慢被染成了纯净的银色,流光溢彩的暗纹也逐渐织出了出来。
曾经他就是穿着这样的一身衣服,在星算门人的簇拥下走进了这里,他接过了尚在襁褓之中的容虚镜,成为了她的老师。
容虚镜是十分特别的,就算不看她身上超乎世间所有人的天赋。
顾长门第一次见她,就没忍住伸手碰了碰容虚镜的睫毛。
蓝色的瞳孔,银色的睫毛,从她生下来那一刻开始,她跟别人就是不同的。
顾长门最初听说星算长老们要让他来做容虚镜的老师,他其实是有些意外的。
容虚镜需要老师?
恐怕未必。
但他还是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作为太微星官守护太一星主的许多年,顾长门其实没有想过他会与常伴自己数十万年的人,以另一种方式相处。
他有着不同的性格,不同的身份,不同的际遇。
其实顾长门看见他是女孩子的时候,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天上的星主是没有性别的,她为自己选择了性别,也就是选择了与阵骑将军纠缠不休。
顾长门倒也并不是特别反对,天上沉寂的千万年,他不怕他的星主燃尽心血,只怕他一生都活得冰冷孤独。
这种守护的情绪其实有些复杂,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什么目的,甚至不知道是否正确。
但数十万年,甚至上亿年的共处,顾长门相信,只有这样,作为太一的他,才不会后悔。
一生想要无悔,实在是无比难求。
在天上的时候,顾长门只觉得漫漫星海只是寻常之景,等真正站在了星空下,就像现在这样,他才知道这是多么壮丽瑰奇。
凡人会幻想星辰之上藏着怎样的故事和不可说的秘密,顾长门这些年看过很多。
每次看到不切实际到令人发笑的想象,人们天马行空的思维发散能力,总是能让他忍不住勾起嘴角。
只是天上没有凡人想得那么热闹,有那么令人多惊叹的爱恨情仇。
星空里,是很寂寞的。
太一守着星海,周遭没有似凡间微风般的空气流动,没有人来人往的熙攘之声,也没有日升月落和潮汐更替。
一切都是永恒的,或者说,一切都是死寂的。
所以就连太一星来到了烟火尘世中,她也很少很少,露出笑容。
他的孤独,是从天地混沌洪荒伊始之前,就已经埋在了她的骨血之中的。
星空很美,但顾长门无法过多停留,他眷恋地深看了一眼,将星空的模样铭记在心中。
然后顾长门便抱着他的古琴,踩着游动的星光,一步一步往演算台走过去。
那里是容虚镜最喜欢呆的地方。
其实顾长门也不是十分明白容虚镜为什么一坐就能坐个三四天,哪怕顾长门自己曾经还是太微星时,他也没办法永远守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
他至少要在星海中遨游,哪怕是日复一日重复着陈旧的轨迹。
果然不出他所料,容虚镜就站在演算台的棋盘前,她低着头看棋盘,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思考。
顾长门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短短十七年,只不过是弹指一瞬间,可顾长门偏偏就想感叹一句时光飞逝,这里竟然丝毫未曾改变。
实际上十多年确实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因为千年万年,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十分短暂的。
但他作为顾长门,作为一个普通人,有资格也有必要做出此类感叹。
因为他是顾长门。
“又送什么来?”容虚镜背对着顾长门,她以为这是容澈。
“送一支故人曲。”顾长门说。
容虚镜猛然转过身,看着笑意盈满的顾长门。
他穿着司星执事的衣服,抱着那把十五满月光做弦的古琴。
一别不过十来年,他也容貌未曾变,但容虚镜总是有些沧海桑田的感觉。
仿佛其中有数不尽的时光悄然流逝了,即便失去的东西又回来了,也总归还是不太一样了。
“老师?”容虚镜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颤抖,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顾长门。
这不是幻象,与念青山巅那个残留的幻象差很多,容虚镜甚至还能闻到他衣摆上的风荷香气。
“家主。”顾长门微微欠身,“抱歉。”
容虚镜的心绪一乱,她身后的棋盘也开始紊乱了起来,玉质的棋子从棋盘上跳落到玄石地面上,啪嗒交错的声音打在容虚镜的心弦上,令她更加无法冷静思考。
“老师不该在这里的。”容虚镜说。
不对,容虚镜很快又在自己心里否定了这个答案,顾长门的命星其实本来就不该陨落。
这只能说明她当初是对的,就算顾长门要用自己的死来证明容虚镜是会出错的,那他也没能真的做到。
因为他还活着,容虚镜就没有错。
“长门也想了很久,自己该在哪里的问题,”顾长门说,“但想来想去,还是最想回到家主的身边。”
穹顶的星海忽然开始翻涌,不是因为愤怒,也不是因为恐惧,就是单纯的涌动。
就像是大风起于海,掀起千万层高浪,只是难以平定而已。
“家主还想听琴吗?”顾长门问。
容虚镜退后一步,取下了头顶的发冠,顾长门面前的玄石缓缓升起,形成了一放石榻。
“老师。”容虚镜将发冠放在了被打乱的棋盘上,然后垂手站在了顾长门的面前。
顾长门将琴放在琴台上,拂过琴弦后开始拨动了起来。这是容虚镜最熟悉的曲子,曾经无数次她冥想时,顾长门就在她的身侧弹这支曲子。
容虚镜曾经问过曲名,顾长门只说是没有名字,随手而弹,好听就记下了。
他这样回答,容虚镜也就没有再追问,她原本就是这样寡淡的性格,很少执着什么事情。
但一旦执着起来,顾长门也觉得很是头疼。
容虚镜安静地听着,直到顾长门弹完后许久,她都还没抬起头来。
若此时容澈或者容砚青在,大概会十分惊讶于此刻容虚镜的谦逊模样。
不是世上所有人,都能够见她低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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