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蜉蝣之羽 第七十三章 雪中（2/2）

转眼间，已是九月初旬，北方气候转凉，就连钩吾山脚下的镇上，在这样的季节里，也不复先前的炎热了，然而在终年飘雪的聚闲庄上，更是寒风刺骨。

此时的林琢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站在阆苑弯弯曲曲的回廊里，抬头望着院中的溪流山石，亭台楼阁，都在漫天簌簌的雪中凝成冰霜，晶莹剔透，别有一种纯白的雅致。

他的心中，忽然就冒出了一个清清朗朗的身影，气质风雅，潇洒自若，正是先前与自己有过两面之缘的那个同样喜好音律的前辈，那时只觉得他超凡脱俗，必然不是庸碌之辈，却也没想到竟是堂堂北疆三大派的第一高手，文/刀轩。而他先前多番出现在钩吾山周围，想来也多是抱着打探消息的目的而来的。

英雄大会上的那一场混战，终究是以北疆胡人的先行退却而告终了，然而在激战的最后，林琢因为李素影受伤、胡芦击杀管博后力竭、枯草大师惨遭重创的原因，跟着师父提前离去，故而也不曾看到文/刀轩那以一敌众的豪情风采，只能通过亲历之人的口中，依稀却也能领略几分那睥睨众生、所向无敌的气魄与意境。

“只是不知师父的武功比之那位北疆第一人，孰强孰弱。”林琢不出意外地这么想着，这两个人都是当世极为罕见的绝世高手，一人凶名显赫，江湖惊惧，一人却大隐于野，如潜龙在渊，都是他生平见过的最深不可测之人，可惜英雄大会一战两人失之交臂，难以分辨高下。

林琢世居江南，家族也隐世多年，对于胡人南下入侵之事没有切肤之痛，对于文/刀轩的印象自然也不如寻常江北武林中人那样穷凶极恶，只是觉得可惜，这样一个温和宽厚的前辈，却是敌非友，以后只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好美啊……”

一声惊叹，将林琢从思虑中打搅，却是长乐帮的李素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边，这个重伤初愈的姑娘此刻面上带着迷醉的微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接空中飘落的雪，虽然只是徒劳，但秀美容颜上仍是露出喜不自胜的神情。

“林琢，你来看，好漂亮的雪。”

林琢没有看她，说起来两个人之间本来没有什么大的嫌隙，李素影也对这个容貌武功俱是上乘的少年有不错的好感，奈何林琢对她一直不冷不热，全

然如同对待一个寻常路人，之后更是因为她师父的行为交恶，关系一落千丈。

那时李素影有些黯然神伤，本以为两人就这么形同陌路渐行渐远，直到在英雄大会的乱战中，林琢又从那陈梓涪的手下救下了她，那一瞬间的剑光飞扬，照着少年冷峻的面容，却仿佛触动了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以至于陈梓涪偷袭林琢身后的时候，她想也不想便纵身而去，帮他挡下了这一掌，浑然不顾自己的安危。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一番并肩作战的情谊，两人之间的关系才终于有了缓和，虽不能说冰释前嫌，但至少林琢在回廊里偶遇李素影的时候，也不会如前几次那般不声不响地走开了。

想到这里，李素影忽然心情大好，她从侧面偷眼望去，林琢虽然一如往常那般忧郁沉默，却总有那一种吸引她的气质，忍不住便想了解这个人。

“你看什么？”就在这时，少年却忽然转过头，李素影却仿佛受到惊吓的小兽，连忙把头别过去，洁白的脸上带着红晕，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没话找话说：“这么漂亮的雪，你不看看吗？”

林琢听了这话，竟然还真的伸手接了几片雪，静静地看着它们化在掌心里，默默无言，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喂，林琢？”眼看着他再次陷入了发呆的境地，李素影不满地唤了他一声，林琢惊觉过来，这时雪早已在掌心化作了一滩冰水，寒冷刺骨。

他本想说些什么，却不防一股极冰冷的寒意从心底涌起，他眉头一皱，忽然连声咳嗽了起来，心中却知道这是在那日寒潭取苍山寒铁的时候内力耗尽，被寒意侵袭，潜伏体内，过了这许多日，前些日子因为苦练剑术，体质虚弱，病根终于发作出来。

他一时不备，咳得撕心裂肺，甚至整个人都弯下腰来，好不容易扶着回廊的栏杆才勉强站稳。

李素影不知所措，连忙扶住他，语声中带着慌乱：“你怎么了……”

林琢这一阵咳嗽好不容易才停止，喘着气慢慢起身，正要开口说话，迎面又是一阵冷风倒灌而来，以至于他倒吸一口冷气，说不出话来。

李素影再不犹豫，解下了自己的大衣，她重伤初愈便要到院中来散心，穆青璃劝不过，便给她准备了厚厚的貂裘大衣，此刻她将大衣披在林琢身上，浑然不顾自己的身体还没好。

厚厚的貂裘披在身上，林琢能感觉到上面残留着的李素影身躯的温热，还有鼻尖隐隐缭绕的少女幽香。片刻后，他终于慢慢地缓过气来了，他的眼角瞥见李素影在冷风里冻得俏脸发白，却仍是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娇美容颜上带着关切。

林琢忽然感觉到一种异样的情绪，他强自压下那一抹忽然的悸动，又重新把貂裘大衣给李素影披了回去。

他的手拂过李素影柔顺的青丝，不经意地落在李素影肩头，少女的心忽然一跳，但随即反应过来，急道：“你怎么……”

林琢淡淡道：“你身体还没好，自己留着。”

李素影一怔，却见他说完这话，却是慢慢地转身朝来时的方向离开了，她心中止不住地胡思乱想，口中便低低问了出来：“你是在关心我吗？”

林琢脚步一顿，这已是李素影第二次这么问了，但他依旧没有正面回答的意思，想了想，他慢慢说道：“英雄大会时，陈梓涪偷袭我的那一掌，我未必会受伤。你不必帮我挡的。”

说完，他再不停留，脚步匆匆地走了，看起来整个人竟有些隐约的慌乱，只有李素影如同秋水般的明亮眸子静静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回廊尽头，这才轻笑一声，低低说：“我乐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