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大理(2/2)
“陛下,这……这……”,朱丹臣一时之间,简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他们朱氏一门,自段思平龙兴大理以来,就一直跟随身旁,鞍前马后,以家臣自居,尔后杨氏高氏权臣迭起,他们自然也为旧主时感不忿,只是无力回天罢了,却不曾想到有一天,这样的场面,居然真的会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朱叔叔,这事以后再向你解释”,段誉向朱丹臣挥了挥手,脸上却仍是淡淡微笑,殊无狂喜之色。
大理段氏,也是渊远久远的世族之一,而且立国百年,历十余代君王,不管贤与不肖,至少都能体恤民力,与民休息,深得大理百姓之民心。
杨氏之乱,不过是不及防备,而借着讨伐杨氏之乱而趁机坐大的高氏,想要再久远地把持大理江山,甚至代行皇帝之事,就未免有些自不量力了。
段誉先前的几任君王,虽则碍于高氏一时势大,大理又甫经杨氏之乱,未及恢复,所以一直隐忍不发,但在私底里下,却也还是培植出了庞大的潜在势力。
要论源远流长,段氏不在高氏之下,要论名正言顺,段氏是堂堂正正的大理国君,要论在民间的声名,在台面上弄权的高氏总是要比许久以来只需摆个形式的段氏要差得多。
错非有感于民意不可违,当年已然自觉大权在握的高智升,又怎么会强忍着龙袍加身的冲动,至死不敢逼段正明以皇位相让。
到了段誉的时代,一切前辈经营已久,早已是水到渠成,所欠缺的不过是一个机会罢了。
难得善阐侯在接获战报之后,主动亲自启程离开大理,前往宋国,这对于段誉来讲,自然就是一个动手的大好时机。
虽然从他内心深处而言,他还真不想动这个手。
可是就有如高升泰没有选择一样,难道身为当代大理国主的段氏皇族,他难道还有其他的选择么?!
段誉微微苦笑,对着朱丹臣说道:“朱叔叔,这一切路上再说,你先去准备一下,我们天明启程,赶往大宋!”
“什么?”朱丹臣还没从眼前发生的这一幕的冲击里回过神来,愕然抬首:“陛下真的要去大宋?!”
“当然”,段誉哑然失笑:“朱叔叔以为我在开玩笑么?!”
“可是……这……”朱丹臣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才好,刚才他出言跟董德钰顶撞,只是不满他那不将段誉看在眼里的态度,却不意味着他赞同段誉前往大宋的举动。
大理僻处天南,国中势力又自立国以来,便自相互倾轧不休,周围强邻环伺,向来守成有余,进取不足,是以一直奉行闭关自守的政策,虽然对大宋一向以上邦待之,年节与时进贡,曲尽藩国之礼,但这种一国之主亲赴大宋的举动,却是从来也没有过的。
尤其现在正是宋国大败金人,天下格局面临一番新的动荡的时机,大理小国,在这种时候最应该做的本应该是冷静观察,却绝不应当在这个时候妄有举动。
原本高升泰欲往大宋进贡道贺之举,朱丹臣就觉得有些不妥,毕竟这样宋人大败金人的时候,作为属国的大理谴使道贺,倒是无可厚非,但要高升泰这个操执国柄的善阐侯亲往大宋,朱丹臣始终觉得这其中还有些其他的文章,只是当时在朝堂之上他也插不上话,是以未曾说出来而已。
但现在段誉又要亲赴大宋,这就实在让朱丹臣搞不明白了。
怎么说高氏一族也是根深蒂固,操执国柄更已达数十年之久,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在这种紧要关头,段誉这位大理日新帝,不留在大理,好好稳定人心,将高氏族人之外的世家臣僚们全部争取过来,却又要跑到大宋去干什么?!
总不会是真要跑去玩耍吧?!
换做刚才之前,朱丹臣还会相信段誉的这个理由,但见识过段誉刚刚的手段之后,他对于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日新帝,却突然有了一种深深的陌生感。
或许背负着一个家族,甚至是一个家国的人,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不有所转变吧。
“陛下”,朱丹臣苦笑道:“若是陛下要亲赴大宋,还需知会大宋四方馆,还有一系列仪仗卤簿,还需……”
“朱叔叔误会我的意思了”,段誉连忙扬手止住朱丹臣的长篇大论,大理虽然小国,但也心慕汉化,尤其是跟大宋这个自命衣冠正统的礼仪之邦打交道的时候,那仪式能烦得让人几天几夜都念不完,要等把这套都搞完了,那都够高升泰来回两国之间好几回了,他看着朱丹臣,笑道:“就只你我二人,星夜快马,今夜启程!”
“陛下,这是……”朱丹臣疑惑地看着段誉。
“这是去挽救我大理举国之运”,段誉微微一叹,向朱丹臣说道:“朱叔叔可知道知道善阐侯去宋国,是去干什么的么?!”
段誉从袖中抽出一封信函,信手递给朱丹臣。
国中局势甫定,他也知道不是离开的时候,但现在他却是不得不去。
其他人或许觉得宋人柔弱,然而他却深深的知道,大宋的土地上,曾经生活过怎么样的英雄好汉!
希求一时侥幸,跑到宋国去想分上一杯羹,善阐侯你也算聪明半世,怎么会在这个小事上犯糊涂?!
或许善阐侯也不是糊涂,只是小算盘打得太多了,打得太好了,或许他觉得这是一个赌得过的好机会。
但不管身为大理国君也好,身为生于大理的普通一员也好,自己都绝不能够允许善阐候以大理千千万万生灵的命运,来作为他为一家一姓之私所开下的这一场豪赌的赌注。
如若不是善阐侯临时起意,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是不是自己根本就不会想这么快就动手呢?!
“唉!”段誉轻轻一声叹,其实一直以来,他对于治国理政,本身也没有多大的兴趣,这些年来,其实他的不务正业,一半是做假,却也有一半是天性。
只可惜,自己的身上,还担着一个家族,担着一个国度。
但是不管怎么说,终于又要去大宋,又要去江南了。
段誉手按着窗沿,望向外面。
滇南的天,还是一如既往地多雨,现在大雨初晴,四处弥漫着朦胧的雾气。
一身华服的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玉树临风的侗傥少年,大理虽然是个边陲小国,但身为国君的他,虽然面容上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也不得不留起了胡子,规行矩步,举动之间,倒也是俨然一副人君威仪的模样。
但不管变成了什么模样,他又怎可能忘得了过去,忘得了在南国发生的那一切。
松鹤楼的鱼,无锡的水,杏子林里的人,还有少林寺前面的那袋烈酒……
“善阐侯,高叔叔”,段誉心里一声暗暗的叹息:“这次入宋之行,或许就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了!你究竟会怎么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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