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风波(1/2)
汪素下了班就赶紧回到自己的石库门新家,母亲郭惠琴已经回到打浦路去给大女儿做饭带孩子去了。
汪兰在家里擦拭着地板,地板是上好的柚木铺设的。小姑娘从寒酸简陋的亭子间搬出来,住到这样的房子,非常的爱惜。
汪素进家的时候正看到她跪在地上认真的擦着地板,而楼上两间屋子里已经摆好了一应的生活用,看起来已经很像样了。
“姐姐,你回来了?煤炉买回来了,可是还没有煤球,没法做饭……”
汪兰看到姐姐回来,有点不好意思的看着姐姐说道。
“你歇一会,我来!”
汪素让妹妹起来,自己脱了外套戴上护袖,蹲下身擦拭。
“等会把这个房间的地板擦好,我们出去吃,想吃排骨年糕吗?今晚吃排骨年糕。”
汪素一边擦着地板一边和妹妹说道。
“吃一碗阳春面就好了,今天花了很多钱了,买的东西都是姆妈说家里一定要有的,我都记账了……”
汪兰从抽屉里拿出她的记账本和姐姐说道。
“姐姐现在有钱了,再也不吃阳春面了,那里打烊早,等会我们就去,打烊了就吃不上了。”
汪兰所谓的阳春面,听起来好听,其实就是“光面”。就是一碗二两的面条,什么浇头都没有。
阳春面最早叫“清汤光”(光面、单面、清汤面),就是因为除了面和汤,没有其它,其实,叫清汤面更直白,但因何又叫“阳春面”:阴历十月称小阳春,在江浙沪一带,隐语以“十”为阳春,此面以前每碗十文铜钱,所以,有了“阳春面”这样斯文的名字。
之前汪素还没去巡捕房的时候,全家就是去苏式面馆吃一碗阳春面也是奢侈的行为。相比于汪家顿顿喝稀饭,去面馆里来上一碗用一把细面,半碗高汤,一杯清水,五钱猪油,一勺桥头老陈家的酱油做汤底的阳春面,足以得到很多满足。
兵荒马乱的年代,百鬼夜行,人不是人,鬼不是鬼,不如一碗阳春面来的实在。
33年的上海,主要还是居住太贵。如果没有房子,尤其是在租界里居住,房租是相当辣手的价格。现在上海的房价虽然昂贵,但是若论租价和当时比起来也是远远不如的。
其实吃一桌大众酒席或者是日常买菜,当时的上海物价总体来说还不算离谱。当然任何时候都一样,追逐奢侈的场合去消费,都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起的。
比如法国总会,或者外滩俱乐部这种地方,一晚上一掷千金非常正常。
汪素现在的翻译薪水,若是按照当时的平均水平来算,一个人起码抵得上三个全职工人的收入。所以养家是没问题的,就算是她依旧承担打浦路亭子间的房租,也就是十分之一的开销。
“排骨年糕”是刚刚在上海流行起来的新吃法,中西结合。以前一直苦于囊中羞涩,虽然是一种大众化食,汪素也不敢带着妹妹去尝鲜,毕竟吃一顿这个,回头家里要吃好几天泡饭……
其实“排骨年糕”就是结合了西餐的炸猪排加上中国的年糕,结合在一起的一种新吃法。烹制的时候,用猪大排佐以小而薄的年糕,经油氽、烧煮而成,既有排骨的浓香,又有年糕的软糯酥脆,十分可口。
排骨肥嫩香鲜,味浓厚,年糕鲜润不腻,经排骨油氽制,具有排骨香味。排骨色泽金黄,表面酥脆,肉质鲜嫩。糯中发香,略有甜辣味,鲜嫩适口。
那家叫做“鲜得来”的排骨年糕店,据吃过的人说味道好吃的是“打耳光也不愿意放手”。汪素带着妹妹好多次都想进去尝尝,最后又只能无奈放弃。
很快,汪素擦完了地板,脱下了袖套,带着汪兰往“鲜得来”排骨年糕店走去。
进了店里,还好没有打烊,吃不过吃客已经少了许多,因此也不用排队。本来姐妹两一人点了一份,每一份是一块炸猪排加两片薄薄的年糕片。结果,最后两姐妹一共吃了四份才觉得吃饱了……
回去的路上汪兰兴高采烈的和姐姐讨论着,为什么排骨年糕这么好吃,她认为妙就妙在年糕与排骨的配合,以前从没有把这两样混在一起吃过。
其实同样是靠着肉汁来提味的素菜,年糕对肉汁的吸取是和那些东西不一样的,它虽然被汤汁粘蜜地包裹着,吃下去满口都是肉汁的浓郁,但是却不失分寸还保留着自己本身的糯香和粘韧。
它不像粉条那样泡久了会糟得不受喜欢;也不会像冻豆腐那样,如海绵一般贪婪地吸取汤汁,多多益善的结果是如果汤汁原本就多,会使自己咸得让人敬而远之,可如果汤汁本来就不多,便会吸干了汤水。
它还不像白萝卜那样,吸了汤水之后的口感变得含混,没有了当初的清脆。当然,它更不像胡萝卜那样。胡萝卜虽然浸在肉汁当中,但是却不吸取肉味,还保持着胡萝卜的本色,难怪好多人不喜欢胡萝卜。
年糕借了汤汁肉香的同时,仍旧鲜明地保留着自己味道与口感,这种分寸的把握使排骨年糕被当作是精致小菜,而排骨粉条或者排骨冻豆腐就成了大锅菜。
汪素微笑着听着妹妹叽哩哇啦高兴的说着,到了家里以后,她又告诉了汪兰一个好消息:“再过几天就要送她去上学了。”
“真的吗?在哪个学校?”
听到这消息,汪兰简直不敢相信。
当时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家境差的都早早去做工,符合条件的都是在学校上学。而像她这样在家里既不做工又不上学的女孩子几乎没有。
所以何兆清一直在打着自己的主意,他的心思远不是汪素和郭惠琴看到的那么简单。不过算他运气好,在他还没有策动之前两姐妹已经搬出了亭子间。
否则以汪素现在在巡捕房的关系,妹妹要是出了什么事,何兆清的下场将会非常凄惨。像他那样的拆白党,连小混混都算不上,随便去个巡捕都能让他尿裤子。
只不过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小姨子在巡捕房里还是个打杂的,天天晚上还要去舞场兼职,所以缺乏正确的认识。
汪素则是出于防备他知道自己薪水涨了,从而生出什么贪念,所以对自己在巡捕房的升迁涨薪这些事都不会告诉自己姐姐和姐夫。
这么做在她看来虽然确实有必要,她们毕竟都是女人,何兆清要是在家里硬闹,她们也很麻烦。只不过这样却让何兆清缺乏一个清醒的估计,所以后面也闹出不少麻烦。
“那个学校是什么样子的?”
汪兰兴奋地问着姐姐。
“我也不知道,但是那是法租界最好的学校了,里面都是法国人的小孩……”
汪素也说不出个名堂。这种学校不对社会开放,里面的情形很少有人知道。不过她觉得应该和她念过的圣玛丽女中差不多,女教师大多是修女。不过她念的是女中,学校里没有男生,法国公学就不清楚了。
“都是外国人啊?都说法语吗?”
汪兰听了有些担心。其实汪兰的英语按照现在的程度划分已经远远超出了四级标准,她虽然没在学校念过几年,但是汪素在家里经常和她练习,而且用的课本都是汪素在女中的教材。
所以汪兰的英语程度在她这个年纪是很不错的,只不过法语她就完全没接触过了。因为她的姐姐也不会,又怎么能够教她。
“别担心,既然让你去插班,肯定有老师带你的。”
当时的外国人开设的学校,确实是很讲究这些的。以前在女中的时候,也有一些没有英语基础的学生来插班,都是有专门的带教老师陪同,一直到学生有独立听课能力了才罢手。
所以汪素是不担心妹妹跟不上的。刚开始肯定会有些吃力,但是自己妹妹的悟性和理解力,她是清楚的,不会用多久就能跟上学习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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