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气氛(1/2)
“…摔疼了。”
半晌静默,终是夏南耐不住这窒人的气氛,很小声地哼出一句。移开视线盯着房内一角,不与顾匪继续对望,手却慢慢移到膝盖上。
――她就像个做了错事的小孩子,在严厉的大人面前自知躲不过,只好装疼、装病、装柔弱,以博同情。
这点小心思,自然也逃不过顾匪的眼。他淡淡掠过她纤细的小腿,眼神没什么变化。可在他的目光中,她的脚趾头却微微一蜷。
“只是摔疼而已?我还以为断了呢…断了倒好,省得你大半夜睡不着,闲得四处乱跑,还躲在别人门外偷听。”顾匪凉凉的语气,冷笑了下,态度不见一丝缓和。
她的腿看来应该没事,否则哪有心情跟他在这扮可怜,又哪还能动得了那几颗小脚趾头?――他不动声色地驱散了先前的担忧,脸上却未露分毫。
听到这几句,小丫头明白自己的目的没达成,摸索膝盖的手又慢慢缩了回去,两手交叉搁在胸口,乖巧又直挺挺地躺在那里,俯看下去,僵硬的姿态就像一具没缠着纱布的木乃伊。那对大眼珠咕噜噜地转了几转,忐忑又很安分地等着顾匪接下来的训斥。
她这“认命”模样,倒也让顾匪没了脾气。
其实相较生气,他心里头更多的还是无奈。就算她做的事再荒唐,再让人震惊意外,忍无可忍…他又能拿她怎么样呢?只一见她那战战兢兢的小可怜眼神,他也就什么气都消了。疾言厉色大骂一顿?他还真就有点舍不得。
叹了口气,顾匪坐到床边,瞪她一眼后,视线又落向虽无大碍,却也已经泛红的膝盖。看着看着,大掌就扣上去,轻轻揉了起来。
“真摔疼了?可不疼么,倒地姿势那么夸张,真以为你这小骨头会断掉。”他低声说着,像是自言自语。没了严厉,却多出几分痛惜。
夏南抿住嘴,看着顾匪低垂的脸,微翘的眼角,眼睫投注的阴影挡住了眸底所有的内容,她辨不出他的眼神,却觉得的这一刻,他的面孔透着难以言喻的温柔与安宁。
心情放松,又有些飞扬――她就知道,他还是心疼她的。
“南南,咱们聊聊。”
顾匪一边揉着她的膝盖,一边说。
“聊什么?”
这一刻夏南已经调整姿势,双手枕在头下,一条腿搭在顾匪的腿上,无比享受他掌心传来的温暖力道。
“聊你心情,你的困惑,如果可以,都跟叔叔说说。”顿了顿,他看向她,“公平起见,你也可以问我任何问题。”
既然一直纠结她的某些言语,行为。试探什么的又难以达到切实目的。那么不如索性他们就推心置腹地谈一次吧。
用成人的方式。
“我问什么都可以?”
夏南改变闲适的姿态,撑着身体坐起来,一条腿还搭在顾匪的身上。那双眼炯亮亮的,凑近了更显得纯澈分明。
顾匪点头,暗暗做好准备。
她能问出什么?无非是小孩子世界的“大到不能再大”,可对成年人来说却又“微乎其微”的幼稚问题罢了。就算她还有可能会问出“你愿不愿意做我爱人”之类的震撼话,此时的他,也不会像那日在“顾氏”般毫无准备了。
他不知其他家庭是怎样教育小孩子的,可有些事,他认为与其掖着藏着,不如直接面对。彻底摸清她的心思,再对她进行一番“青春期教育”,这才是他此番提议的最终目的。
顾匪静静等待,连手上为她按摩的动作都停下来。
可夏南却陷入沉默,眼睛望着他,眼神却有些飘渺,像是正在努力思考自己的提问。
床头摆着某次逛街时她喜欢上的小熊闹钟。这一刻,当屋内充满静寂,才能听到它分秒走动的声响。
“顾匪,”终于,小丫头开了口,看住他认真倾听的表情。
“你说为什么…你会大我十七年?为什么你要出生那么早?”
顾匪愣了下,瞬间茫然之后,勾起唇角。
“这个问题…老实说,叔叔还真不会回答。是啊,为什么会比你出生得早呢?这样的问题该由叔叔的妈妈回答才对。”
他垂眸看住掌心下的这块小膝盖骨。因为年纪与她的瘦弱,她的腿就算伸直,膝盖也是微微凸起的。手心盖在上面,只觉小小一块,又稚嫩又脆弱。
她的问题,他没有预料。却让他恍惚中有些惘然的沧桑。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她心里,可是这样的感叹?
十七年。
他十七岁,她才不过刚刚出生。十七岁的他,已经历了人生最残酷的生死分离,心已在长久的孤独与困惑中变得坚硬,冷漠。而彼时的她,尚不懂得人世的喜乐欢悲。
十七年…他与她之前的距离,原来这样漫长。
顾匪突来的默然,让夏南局促地动了动。收回搭在他身上的腿,也拉回了他飘远的思绪。
他重新看向她,“第一个问题不作数,换一个叔叔可以回答的吧。”
“你有没有过很失望的时候?”她盯着他诡静的眸,问出第二个。
“有。”他未经考虑便点头。
“什么时候?”
“…很多时候。”
譬如,七岁的他,自昏迷中醒来,得到家人全部去世的消息时;譬如,他跟随顾老爷子第一次踏入毫无温暖感的顾家豪宅时;譬如,他不停追问亲人的死因,被老爷子勃然斥骂时;譬如,他想念父母与姐姐,难以自抑,躲在房间想要自行了断,又终归看到自己的懦弱时;譬如,他玩了命地在赛车场上突破极限,在无数掌声与关注的目光里,找不到任何归属感时;譬如,无论身边往来多少温软玉香,陷落多么深沉的缠绵,也始终慰藉不了心底那块空洞的缺失时…
“失望”吗?
人生何处不充满失望。它无处不在,是与生俱来的障业。
“你在失望的时候,会很难过吗?”耳畔传来稚嫩追问。
顾匪望着相距咫尺的小脸,笑容苦涩,“是的,非常难过。”
“那…以后,你会让我同样难过吗?你也会让我感到失望吗?”
夏南跪坐在他面前,这一刻又朝他凑近了些,迫切等待答案的表现。
终归还是个孩子,略有羞怯的神情,虚晃的眼神,就算绕了个大圈子来套他的话,可还是因为迫不及待而暴露了内心。
“人对失望的理解不同,有人遇到重大挫折才会失望,可有的人,也许看到下雨,都会有失望的心态。”顾匪看住夏南的眼睛,不疾不徐道,“叔叔会尽量不让你对生活有失望感。只不过,还要看具体面对怎样的事。”
“比如说呢…?”
顾匪试图对夏南讲道理,可她却想进一步确定。
“比如说,你喜欢我这件事,就注定会失望。”
清然的声音,泛出冷意。
说来说去,还是谈到这里。现在她的心底,也似乎就只纠结着这一件事。他已没耐性再对她细致地晓之以理,没有余地跟可能,就完全不需要循序渐进地商量。
夏南没想过他会这样说,起码没想过他会这样直接。只一句,就为她心中无限延展的期待划上了句点。
然而,这也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胸中涌现如此陌生又强烈的情感,如一枚落于石缝的种子,默默植根发芽,又肆无忌惮地生长,只为靠近更温暖的阳光。
对她来说,顾匪就是那抹阳光。向他靠近的渴望,就如出自本能般势不可挡,又怎会因为他的三言两句,就萎靡消散?
“以后的事,你也说不准的对不对?也许就有可能…”她自我安慰一般,试图软化他的坚决。
“也许很多事我都说不准。但唯独这一件,南南,今天我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你,这件事,绝无可能。除了放弃,你没有别的选择。”
顾匪捏住夏南的下巴,强迫开始躲避的她望着自己。却见她忽而红了下眼眶,大力推开他的手,有点不甘心的气闷。
“我不相信!”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若你想用时间证明也无所谓。可对你的那份少女情怀,我没空琢磨,亦无心奉陪。无论如何,结果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顾匪索性站了起来,“谈话到此为止。该说的我已说明。早点睡吧!”
他转身走向门口,心里也是有了恼意。
――干嘛要心血来潮跟她谈心?小孩子的固执毫无根源,也无尽头。况且,他们的话题也根本就说不清楚。
手刚摸上门把,另一只胳膊就被拉住。
回头,看到她的目光,满是他所熟悉的执拗。
“因为我还太小,是不是?可你忘了吗,我会长大。总有一天,我也会变成于宁那样的女人。到时候你的想法就会改变。”
她抓着他的胳膊,想了想又抱在怀里,一副他不改变态度就不会罢休的气势。
“不会。”顾匪摇头。
“会!”她闷吼,像被激怒。
“不会。”他仍利落否定。
“会的!你会你会!你快说你会!!”她的脸开始泛红,眼中的泪意隐隐浮现。
“夏南,你给我记住:我与你,不是叔侄,便是陌路,绝不会存在第三种关系。你的行为已经让我失望,就别再让我对收养你这件事感到后悔!”
说完,他不再给她任何机会。大步走出她的房间,狠狠关上了房门。
一门之隔,他听到了她终于忍耐不住的哭声。
咬了咬牙,他没理会,直接走回主卧。
每一个人自懂事开始,都会对一生抱有不同幻想。总是愿意用斑斓的色彩去编织憧憬中的未来。
夏南也有过。
未遇顾匪之前,她的梦想是可以尽快长大,走入社会,赚钱养家,分担母亲的重任。后来母亲去世,顾匪接她回家,她开始与他一起生活,梦想也随之发生变化。她渴望着他的每一分关爱,渴望他的目光笼罩,渴望他越来越重地把自己放在心上…她与绝大多数的人一样,刻意放大虚幻未来的甜蜜,忽略着其间的变数与辛苦。
闭着眼,微微仰头,双手插着裤袋,耳机下方的两条白线一路延伸进斜跨的书包里。她就是这样一副姿态站在校门口,安静美好,却是一副很受人瞩目的风景。
夏南。夏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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