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玩偶山庄(2/2)
风四娘点头道:“无双铁掌,龙马精神——二位大名,天下皆知。十三年前天山一战,更是震惊古今,在下一向仰慕得很。”
雷雨目光闪动,带着三分得意,七分伤感,叹道:“那已是多年前的往事了,江湖中只怕已很少有人提起。”
十三年前,这两人以铁掌连战天山七剑,居然毫发未伤;安然下山,在当时的确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可他们现在一定不知道,有一位天山童姥已经将天山派连锅端掉了。
风四娘沉声道:“天山一役后,两位侠踪就未出现,江湖中人至今犹在议论纷纷,谁也猜不出两位究竟到何处去了。”
雷雨的神色更惨淡,苦笑道:“休说别人想不到,连我们自己,又何尝……”
说到这里,突然住口,举杯一饮而尽。
那女主人轻叹道:“此间已非人世,无论谁到了这里,都永无消息再至人间。”
风四娘眉头一挑,心道你们的消息出不去,可又如何能拦着的老娘?
想着,她便趁机联系了一下邱令龙。
下一刻的她先是一惊,然后看到众人都没有注意自己的事,连忙低下头恢复自己的神情,同时给自己到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风四娘接到的并不是其他消息,正是逍遥侯灭门沈家庄,被琅琊阁主魏碑追杀的消息。
风四娘是真的见识过逍遥侯的武功,她深知逍遥侯的厉害,江湖上能够跟逍遥侯过招的可真的没有几个。
风四娘也知道沈老太君的厉害,她也没有想到这位慈祥有趣的老人竟然遭受了逍遥侯的毒手。
风四娘可不知道逍遥侯对沈家庄出手的邱令龙与魏碑都不在近左,还以为逍遥侯能在黑木崖与琅琊阁两位大佬的看护下击杀沈老太君...而且更让风四娘惊讶的是,逍遥侯竟然还能逃出生天,琅琊阁主竟然没能追上他?
其实风四娘的表情变化瞒不过这里的高手。
只是正好事情撞在了一起,他们自然认为风四娘的神情变化是因为自己进入玩偶世界——
阿飞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开口道::“此间已非人世?难道是……”
女主人的脸上,也露出一丝伤感之色,道:“这里只不过是个玩偶的世界而已。”
阿飞沉默不言,虽然刚才已经有过了猜测。
过了很久,他等到风四娘彻底平静下来之后,才缓缓出言道:“玩偶?”
女主人慢慢的点了点头,黯然道:“不错,玩偶……”
她忽又笑了笑,接着道:“其实万物,皆是玩偶,人又何尝不是玩偶?”
雷雨缓缓道:“只不过人是天的玩偶,我们都是人的玩偶。”
他仰面一笑,嘶声道:“江湖中又有谁能想到,我兄弟已做了别人的玩偶!”
阿飞沉吟一阵儿,看向了这位女庄主,道:“敢问庄主尊姓大名?”
女庄主黯然笑道:“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并没有姓名。”
“我从记事情开始,就知道自己是这里的庄主。”女主人轻声道:“其实姓名并没有多重要,这里忘记了自己的性命的人大有人在,再过了二三十年,恐怕你们这些有名字的也会变得跟我一眼没有了名字,还不如一开始就没有名字。”
风四娘一直认为自己很坚强,可现在乍然听到这样事情还是忍不住道:“二三十年?”
女主人道:“不错,二十年……我初来的时候,也认为这种日子简直连一天也没法忍受,要我忍受二十年,实在是无法想像。”
她凄然而笑,慢慢的接着道:“但现在,不知不觉也过了二十年了……千古艰难唯一死,无论怎么样活着,总比死好。”
风四娘忽然想要将逍遥侯被追杀的事情告诉这些人,让他们想办法逃走。
可她忽然心中一动,将这个想法压制下去,决定今夜跟阿飞商量一阵儿再做打算。
逍遥侯被魏碑追杀可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脱身的,也不在乎这一夜的时间,而且风四娘还打算在这里面好好的转转。
毕竟这样的经历可不是什么人都有机会体验的。
阿飞沉吟着,道:“各位可知道自己是怎会到这里来的么?”
雷雨盯着他,道:“你们可知道自己是怎会到了这里来的?”
风四娘苦笑道:“非但不知道,简直连相信都无法相信。”
雷雨举杯饮尽,重重放下杯子,长叹道:“不错,这种事正是谁也不知道,谁也不相信的……我来此已有十二年,时时刻刻都在盼望着这只不过是场梦,但现在……现在……”
龙飞骥长叹一声,接着道:“但现在我们已知道,这场梦将永无醒时!”
女主人慢慢的啜着杯中酒,突然道:“阁下来此之前,是否也曾有过性命之危?”
阿飞皱着眉道:“虽然身受重伤,但似乎不算是性命之危。”
风四娘瞪了阿飞一眼:“嘴硬什么,你这样的伤还不算是性命之危险,那怎样的伤才算?”
女主人道:“这就是了...你们可是被天公子带来的?这位少侠的伤势是否有了极大的好转?”
风四娘道:“庄主怎会知道?”
女主人叹道:“我们也正和阁下一样,都受过那位天公子的性命之恩,只不过……”
雷雨打断了他的话,恨恨道:“只不过他救我们,并不是什么好心善意,只不过是想让我们做他们的玩偶,做他的奴隶!”
阿飞好奇问道:“各位可曾见过他?可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女主人叹道:“谁也没有见过他,但到了现在,阁下想必也该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了。”
雷雨咬着牙,道:“他哪里能算是个人?简直是个魔鬼!比鬼还可怕!”
说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向窗外瞧了一眼,脸上的肌肉突然起了一阵无法形容的变化,整个一张脸仿佛都已扭曲了起来。
女主人道:“此人的确具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魔法,我们说的每句话,他都可能听到,我们的每件事,他都可能看到!但现在我已不再怕他!”
她淡淡一笑,接着道:“连这种事我们都已遇着,世上还有什么更可怕的事?”
雷雨叹道:“不错,一个人若已落到如此地步,无论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再有畏惧之心了。”
风四娘听到他们说话,浑身不自在,道:“但一个人的所做所为,若是时时刻刻都被人在瞧着,这岂非也可怕得很?”
女主人轻飘飘的看了风四娘一样,才道:“开始时,自然也觉得很不安、很难堪,但日子久了,人就渐渐变得麻木,对任何事都会觉得无所谓了。”
龙飞骥叹道:“无论谁到了这里,都会变得麻木不仁、自暴自弃,因为活着也没意思,死了也没什么关系。”
主人一向很少开口。
很少开口的人,说出来的话总比较深刻些。
风四娘不知道自己以后是否也会变得麻木不仁、自暴自弃,她只知道现在很需要喝杯酒。
一大杯。
她很快的喝了下去,忽然忍不住脱口问道:“各位为什么不想法子逃出去?”
龙飞骥叹道:“逃到哪里去?”
龙飞骥已接着道:“现在我们在别人眼中,已无异蝼蚁,无论任何人只要用两根手指就可以将我们捏死,我们能逃到哪里去?”
酒已喝得很多了。
女主人忽然道:“我们若想逃出去,也并非绝对不可能。”
阿飞瞬间来了兴致,问道:“怎么做?”
女主人沉声道:“只要有人能破了他的魔法,我们就立刻可以恢复自由之身。”
风四娘撑着胳膊问道:“有谁能破他的魔法?”
女主人叹了口气,道:“也只有靠我们自己了。”
风四娘颇有些意动,道:“我们自己?有什么法子?”
女主人道:“魔法正也和武功一样,无论多高深的武功,总有一两处破绽留下来,就连达摩易筋经都不例外,据说三丰真人就曾在其中找出了两三处破绽。”
风四娘加重了声音,道:“但这是魔法……”
女主人道:“这魔法自然也有破绽,而且是天公子自己留下来的。”
阿飞眨眨眼,他觉着这位天公子简直是个怪人,他有些摸不清楚这位天公子的想法:“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女主人道:“挑战!他为的就是向我们挑战。”
“挑战?”阿飞闻言一乐,跃跃欲试道:“我最不怕的就是挑战。”
女主人道:“人生正和赌博一样,若是必胜无疑,这场赌就会变得很无趣,一定要有输赢才刺激。”
阿飞认真的点点头,道:“不错。”
女主人道:“天公子想必也是个很喜欢刺激的人,所以他虽用魔法将我们拘禁,却又为我们留下了一处破法的关键!”
她缓缓接着道:“关键就在这宅院中,只要我们能将它找出来,就能将他的魔法破解!”
风四娘沉吟着道:“这话是否他自己亲口说的?”
女主人道:“不错,他曾亲口答应过我,无论谁破去他的魔法,他就将我们一齐释放,绝不为难。”
只是她紧接着长长叹息了一声,道:“这二十年来,我时时刻刻都在寻找,却始终未能找出那破法的关键!”
默然半晌了半晌的阿飞忽然说道:“这宅院一共只有二十七间屋子,是么?”
女主人道:“若连厨房在内,是二十八间。”
阿飞问了一句:“那破法的关键既然就在这二十八间屋里,怎会找不出来?”
女主人无奈苦笑道:“这只因谁也猜不到那关键之物究竟是什么,也许是一粒米、一粒豆、一片木叶,也许只是一粒尘埃。”
听到这样的回答,阿飞也说不出话来了。
女主人忽又道:“要想找出这秘密来,固然是难如登天,但除此之外,还有个法子。”
阿飞再问:“什么法子?”
女主人忽然长身而起,道:“请随我来。”
大厅后还有个小小的院落。
院中有块青石,有桌面般大小,光滑如镜。
阿飞与风四娘被女主人带到青石前,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
女主人道:“祭台!”
风四娘一皱眉,问道:“这里为什么会有祭台?”
女主人道:“若有人肯将自己最心爱、最珍视之物作为祭礼献给他,他就会放了这人!”
他眼睛似乎变得比平时更亮,凝注着阿飞与风四娘,道:“却不知两位最珍视的是什么?”
阿飞并没有回答这句话,却反问道:“庄主呢?”
女主人苦笑道:“现在留在这里的人,都很自私,每个人最珍视的,就是自己的性命,谁也不愿将自己的性命献给他。”
她很快的接着又道:“但有些人却会将别的人、别的事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
阿飞淡淡道:“这种人世上并不太少。”
因为他自己就是这样的人,阿飞最珍视的自然是自己的剑道,为了剑道可以付出自己的生命。
可是这种东西如何祭献?
若极限出去了,自己留着这条命又有什么用?
反而是风四娘陷入了沉思之中,她不禁问自己,自己最爱的又是什么?
是萧十一郎?
在她遇见阿飞之前或许是这个想法,可现在她自己也不敢肯定。
那是阿飞么?
风四娘也摇摇头,阿飞似乎并不能算的上自己的最爱。
女主人的话,打断了二人的沉思:“十年前我就见到过,那是一对很恩爱的夫妻,彼此都将对方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不幸也被天公子的魔法拘禁在这里,那丈夫出身世家,文武双全,本是个极有前途,极有希望的年轻人,但到了这里,就一切都绝望了。”
风四娘身为一个女人,自然瞬间被这样的八卦吸引,情不自禁的问道:“后来呢?”
女主人叹息了一声,道:“后来妻子终于为丈夫牺牲了,作了天公子的祭礼,换得了她丈夫的自由和幸福。”
她一直在瞧着阿飞与风四娘,仿佛在观察着二人听到这个故事之后会有怎样的反应。
阿飞完全没有反应,只是在听着。
风四娘的神情却很兴奋、很激动,垂下头,轻声问道:“后来天公子真的放了她的丈夫?”
风四娘毕竟还是个女人,听到这种事情,难免有些傻傻的感动,虽然她并不赞同这个妻子的做法。
女主人叹道:“的确放了。”
她又补充着道:“我一直没有说出他们的名字,只因我想那丈夫经过十年的奋斗,现在一定已是个很有名声,很有地位的人,我不愿他名声受损。”
女主人看二人不说话,便接着说道:“这对夫妇实在伟大得很……不是么?”
阿飞突然冷冷道:“以我看,这夫妻两人只不过是一对呆子。”
女主人怔了怔,道:“呆子?”
别说是女主人,就连风四娘都没有想到阿飞会做出这样得到评价,也好奇的看向了阿飞,想要听听他的高见。
阿飞道:“那妻子牺牲了自己,以为可令丈夫幸福,但她的丈夫若真的将她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知道他的妻子为了他牺牲,他能活得心安么?他还有什么勇气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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