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风波险恶(1/2)
虽然看过《迈克尔克莱顿》之后,珍妮也承认这是个不错的剧本,凯伦更是个很有发挥空间的角‘色’,她可说是米兰达的黑暗版本,为了工作完全地付出了自己的所有,‘私’人生活、个人良心、对法律的尊重,这一切全被医‘药’公司用巨量的金钱买断,在她即将成为公司法律总监,走上事业巅峰的同时,凯伦最后的人‘性’也在垂死挣扎,通过种种征兆提醒凯伦,她的自我即将被完全杀死——如果《恶魔穿着prada》想拿奥斯卡的话,那么米兰达也许也要面对这些问题,是的,凯伦是个很有嚼头的角‘色’,她的戏份虽然不是太多,和乔治克鲁尼比起来只能算是配角,但几场戏却都很出彩,见功力。
但,认可凯伦有趣,认可剧本出彩,并不意味着珍妮就真的发自内心有和凯伦共鸣的地方,她就真的渴望来演绎这个角‘色’。说实话,她对这个角‘色’是有些隐约的畏难心理存在的,就像是当时演安迪一样,在没有成品可以参考、共情的前提下,她对于进组拍摄的确有些畏惧。在现在回头来看,她可以理解到自己为什么要横‘插’一脚地去为难乔治克鲁尼了。一方面当然是因为她不喜欢他,但另一方面,也有一些隐秘的心理,是希望这个片子还能出些‘波’折,这样她就无须面对自己,承认她不敢就这样进组,因为她并没有能出‘色’演绎好凯伦的把握——尽管在心理表层,她并不承认这个问题,甚至还过分自信地认为自己能在金手指的帮助下把乔治克鲁尼的戏给压下。
这可能就是她在之后的发展中必须处理好的问题了,珍妮不能不悔恨她前世的'低俗',虽然她是个关注北美娱乐圈八卦的'圈内人',但当时她也受到奥斯卡和商业主流渐行渐远的影响,对于奥系影片都抱有轻微的反感,几乎从《阿凡达》落选奥斯卡之后,各种冲奖影片,除了有喜欢演员出演,以及是得了重量级奖项的那些,否则他她几乎都是漠不关心,毫无印象。而这就造成了她可以用金手指共情出演那些商业大片,把这些本来就没有多少演绎难度的角‘色’演绎得惟妙惟肖,出彩无比,但在真正需要金手指的艺术片里,她反而是有些无助了——这也许是'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的最佳注解,或者用西方一些的表述方法,那就是她当年的懒惰现在终于回头咬了她一口……
艺术片的角‘色’,往往是独一无二,除非她以后都只演老人物新拍的传记片,否则只靠自己出演高难度角‘色’这一关肯定是要闯过去的。再怎么想逃避,也得‘逼’迫自己面对,珍妮之前虽然没有发觉自己的畏难心理,但也没懈怠下练习的脚步,但,直到她的人生观又一次受到冲击之后,她才忽然找到了凯伦的感觉——或者说,她才忽然从扮演凯伦的过程中找到了快感……
”很荣幸,我很荣幸,今天能出现在这里,是我的荣幸。”在空间模拟出的苍白场景里,珍妮对着水汽模糊的镜子抹了一把脸,她的形象甚至都有些模糊不清,这是因为空间还不知道形象设计师会怎么处理她的发型和身材,但她的表情在镜面里是很清晰的——这是一张苍白又惶‘惑’的脸,没有妆,眼圈泛红,双眼不自然地圆瞪着,就像是被车灯打到的兔子,双眼中不自然地透‘露’出无理由的绝望,仿佛是直觉告诉她,自己末日已至——这是一个毫无理由,非常绝望,甚至可以说正在经历一场‘精’神崩溃的‘女’人。
珍妮深吸了一口气,”我很荣幸能出现在这里,众所周知,公司是个规模巨大的医‘药’公司,公司规模巨大。”
她无意义地调整着语序,寻找着更好的表达方式,强迫自己把‘精’力放在词句挑选上,以此来回避接下来真正要进行的事。凯伦就要获得提升了,她将成为这间伟大医‘药’公司的法律总管,这是她职业生涯的顶峰,但显然她还没为这点做好准备,她甚至是用尽一切办法来逃避最终直接谈到这件事的时刻,因为她深知这意味着什么:脏活,为公司挑选合适的人选,把威胁扼杀在萌芽状态,清除掉危险因子,那些能危及公司利益,让公司损失利润的人。公司宁愿把钱付给律所,也不能给那些原告,而凯伦的任务就是挑选合适的律所,为公司做任何ceo们过于谨慎不愿去做的事。她职业生涯的每一天都担着风险,她做过了无数非法的事,无数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罪恶的事,就像是ceo藏在她背后一样,通过重重单据和皮包公司,她也藏在那些打手之后,她是一场正在进行中的犯罪的重要分子,她是小头目。而凯伦每天都为自己做过的事担惊受怕,她无法为自己的升职感到喜悦,但她又不能不争取这次升职。
”从莱特把我挖掘进这间公司开始,我就为绿叶奉献我的生活,我为此感到荣幸,不,荣幸重复了。”在这段表演中,戏‘肉’并不在台词,而是在于凯伦显而易见的失控和烦躁,珍妮在场景中来回踱步,神经质地低声呢喃,沉浸在凯伦的‘精’神世界里,她理解凯伦,她现在非常理解凯伦的恐慌:就和她的前任一样,她获得了升职,有一天她会进入董事会,也许她会成为ceo,而那天就是她真正安全的日子,ceo不需要做脏活,如果她不想再这样担惊受怕下去,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继续又快又好地把绿叶的脏屁股擦干净,然后祈祷着这一切别出疏漏,不要反咬她一口,别让她被公司抛弃——继续这样提心吊胆、苟延残喘儿厚颜无耻的活着,等着她被晋升到一个足够高的位置,彻底离开这摊污泥的一天。这一天虽然遥远,但她还不至于完全没有希望。
这是她唯一的出口,没有第二条路,她已经走得太远,再也无法回头。
凯伦深吸了一口气,把头发从脸颊上抹开,她偏过头嫌恶地嗅了嗅自己的腋下,她讨厌自己的汗味,凯伦的体味不是很强,但她觉得自己出汗的事实证明了她有多软弱,weak,这是她讨厌的词。
”个人生活?我不需要个人生活,我是说,我爱我的工作,我为它奉献一切,噢,又是奉献。”凯伦说,她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你做的是行业惯例,没有你也会有别人来做,所有人都这么活着,这就是社会现实,而你到底在害怕什么?技术上说,你从未犯法,所有犯法的事都有别人去做,你只是通过隐秘的途径往一些可疑的账户转过一些钱,没有什么不能解释的,即使东窗事发,公司的律师也会为你解决一切,你不可能坐牢,这一切没有失控,没有失控。
”如我所说。”她喋喋不休地说着冗长的法律术语,‘精’确,但毫无意义,”呃,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可以认为……oh,crap,这全是废话。”
凯伦捂住额头,往后倒在柔软的鹅绒被上,凯伦是一定要睡鹅绒被的,她毫不吝惜地使用金钱,尽管所有信息都表示,更谨慎的选择是为了退休积攒资金,但她总是情难自禁。凯伦就像是一个即将溺死的人,在所有人眼里,她的泳姿非常优美,但只有她知道,自己的肺部已经充满了冰冷咸涩的海水,她重得就像块石头,只能在海水里不断地往下沉,往下沉,往下沉。
她在宽大的kingsize‘床’垫上蜷缩成了婴儿的形状,在这个充满了不安感的姿势中心,低沉又喋喋不休的念叨声继续传出来,”合适的法律顾问对于公司的意义不言而喻。无需多言,合适的法律顾问对于公司事务的正常开展……帮助绿叶更好的研发新‘药’,缓解病痛……”
这是凯伦在《迈克尔克莱顿》的第一次出场,台词多数都是这样嘟嘟囔囔,她的戏在表情,在肢体语言,甚至在她的气质传递给观众的信息。《迈克尔》的剧本非常收敛,没有大段大段的独白,没有内心戏,对白在塑造人物、冲突中的作用很低,甚至可以说是有几分诗意,真正残酷的对决通过大量的肢体语言表演在不动声‘色’中被塑造出来,在观众脑子里完成,就像是一个哑谜,观众和导演在观影中达成默契,但谁也不会表达出来,这种克制的沉默维持到了剧本的最后一页。而凯伦的戏份尤其如此,不像是主角迈克尔,导演可以运用关键道具,对白呼应和小情节来塑造他的‘性’格,凯伦的第一场戏必须要有爆发力,她的人物要在第一场就丰满起来,在有限而无意义的对白中传递出足够复杂的信息,让观众对她的处境达到初步的理解。
在之前的几次试演中,珍妮对自己的表现都谈不上有多满意,她演出了凯伦的彷徨,借助了一些类似角‘色’的金手指帮助,但也许是参照角‘色’找得不够好,凯伦看来有些过分狂躁,她太危险,太有侵略‘性’了。而这和她自己对剧本的解读并不一致,凯伦事实上是一个软弱而崩溃的角‘色’,她已经被现实完全杀死,只是浑浑噩噩地随‘波’逐流,在剧本的最后,人‘性’不存,主宰凯伦的只是惯‘性’,但‘性’灵的她早已死去。但在她的表演里,凯伦还是有生机的——她捉不住在阅读剧本中,凯伦给她的感觉。
然而,这一次,当她结束表演,开始回放,开始注视着苍白的凯伦幽灵一样地在灰白的场景中徘徊,用稍微有些含‘混’的口音调整着语序,一次又一次地把头发抹得‘乱’七八糟,又走到镜子边上重新梳理时,珍妮终于感觉到了凯伦。她体会到了凯伦的绝望,凯伦最后的挣扎和她的困‘惑’:所有人都在做这件事,成功的人都在做这件事,我想成功,我必须做这件事。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这件事让我如此痛苦,让我如此……我不知道,我是如此的麻木,我的大脑似乎被切下了一块,以至于我甚至无法描述我到底缺失了什么,我为什么而绝望,我又需要些什么。
凯伦在‘摸’索她的发丝,她对它是如此执着,但又一次次把它抹‘乱’,她是如此绝望地逃避,噢,她是如此的疮痍满目。但她又是如此的可怜,成功让她变得如此可怜。
注视着凯伦又一次开始她的徘徊,珍妮不自觉地‘摸’了腮边一把,忽然发觉她已经不出声地哭泣了很久,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在这绝对‘私’人的演艺空间里,她一边看着自己的表演,一边已经哭出了声。
——这说不上是多疲倦、愤怒而悲伤的泪水,反而让珍妮感到轻松而清新,就像是‘蒙’尘的心灵受到了一次洗涤,她对于自我——这个平时她很少考虑的问题,似乎又多了一些认识,一层感受。在真正投入感情开始表演以前,她曾经很畏惧凯伦这个角‘色’,就像是《恶魔穿着prada》一样,她怕自己在没有共情帮助的情况下出演,会变得紧张、压抑和疲惫,或者就像是《第五个莎莉》一样,下戏以后有种出演了体力活的疲惫,因为凯伦的压抑要比这两个角‘色’都更胜一筹。但她没想到的是,出演凯伦这个角‘色’反而让她有种难以言喻的快感,说不上疲倦,甚至可以谈得上有些感动。
在此之前,她当然也有过为自己的表演感到愉悦的时刻,但为出演凯伦而来的喜悦上是很纯粹的,她并不因为自己的表演征服了观众而喜悦,也不因为自己在镜头前的风情万种而得意,她为表演本身喜悦,完成凯伦这一点本身已经足够令她感动。珍妮不知该如何言喻,但在这一刻,她真的感到了表演的魅力——并不因为它带来的巨额金钱、名声和影响力,只是因为表演本身,只是因为她抛弃自我成为凯伦那一瞬间的快乐。这快乐像是满足了灵魂最深处的饥饿,回答了她人生中那些悬而未决,甚至她从未意识到还存在着的问题。通过成为别人,她反而更认清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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