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首订有喜(1/2)
身心皆是一颤,魂鸢只觉自己头皮微微发麻。夜风吹来,她竟觉得有些冷。
“我是来进贡的。”她淡淡道,掀了掀眼皮。确切的说,是为了往生镜来的,可不是来参加他的选妃大典的。
面具挪开了些许,那人勾了勾唇角,缓缓站直了身体,“那你的贡品在何处?嗯?”
魂鸢一愣,不由蹙眉。许久才回眸看他一眼,唇角微微上扬,勾着浅浅的笑。月色落在那张精致的容颜上,略显缥缈,有些朦胧。夜狂的目光定格,唇角的冷笑也僵住,为她回眸一笑失神。
魂鸢未能瞧出他面具下的异样,只妩媚笑着,眼角上扬,“既然如此,那就让我来做妖王殿下的贡品好了!”她的嗓音略轻,显然与平日大不一样。或者说,是刻意装出来的。
夜狂拧眉,唇角的笑意消逝,“当真?”他心里翻腾,被强硬压下。只定定的俯望着水里的女子,目光下滑,落在她光洁的脖颈上。不可否认,她身上散着迷人的芳香,似有一股魔力,强逼着他靠近。
魂鸢抬手,妖娆一笑,脱水而出。那姣好的身形在琳琅池水之间若隐若现,夜狂尚未来得及多看一眼,那身影犹如鬼魅一般,已经贴上他的身子。
藕臂一勾,环上那人的脖颈。魂鸢嘴角的浅笑转瞬即逝,只余下眼底一片阴霾与戏谑。
“咚——”夜狂被魂鸢勾住脖颈,后者闭眼,往浴池中倒去,手臂还紧紧锁着他的脖颈不肯松手。
于是,两道身影重重砸在浴池里,溅起高高的水花。只一瞬功夫,魂鸢便沉入水中,耳边除了水还是水。
她懒睁凤目,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目光幽幽的看去,只见那张近在咫尺的银面朦朦胧胧,晃动不停。那人的墨发,如海藻般在水中飘摇,看得她微微一愣。
很美,没想到水染的墨发,竟然这般美。
夜狂也是大惊,那人的手还圈在他的脖颈上,看样子是不打算松开了。
面具进了水,池水从面具上的两个窟窿涌进,害他一时间不敢睁眼。
水面微波起伏,夜明珠散出的光落在水面,似是碎在林间的朝阳,格外的漂亮。魂鸢回神,搁在夜狂脖颈上的手动了动。目光锁定那人面上的银面,心下徒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未及深思,她的手已经不自觉的爬上了那人的面具。
夜狂惊得睁眼,慌忙伸手阻止她的动作。怎知魂鸢却似知道一般,另一手抬起,握住他的手。
夜狂心底的弦颤了颤,不知是否因为她在这水里跑了太久,此刻魂鸢手十分温暖,像是阳光一样。
就在他愣神之际,脸上的面具被轻轻摘下。
水浸泡着肌肤,夜狂睁着眸子,与魂鸢相对。只见那女子眼里闪过一丝惊愕,久久不逝。果然,她的反应果然是如此,想必是没有想到吧!不知道,她会不会将他看成那个男人。
魂鸢确实是惊住了,就连目光都颤了颤,又似不敢相信一般眨了眨眼。怎么可能?这张脸…怎么可能…
“千面?”她皱眉,嘴边冒着水泡,问得毫无底气。
眼前这张脸她再熟悉不过,须眉凤目,五官如刀刻一般,却又浮着一丝阴柔。简直与千面长得一模一样,或者说,这个人,就是千面?
夜狂的眸光暗淡了些许,冷声道:“你看清楚,我是夜狂。”也许,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语气多么不满。
夜狂?
真的不是千面?魂鸢的眸光也黯淡了不少,再三打量那人的脸,确实与千面一模一样,只可惜他的那份阴冷,永远不可能呈现在千面脸上。所以,魂鸢信了,相信他不是千面。
不是千面,但为何却给了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魂鸢蹙眉,总觉着这场景有几分熟悉。特别是那男子在水中摇曳的俊脸,若是夜狂的眉眼再柔和一些,唇角挂一抹浅淡的笑,就好了。
下一瞬,魂鸢呆住了。
那人似是窥探了她的心思一般,眉眼刹那柔和,一抹浅笑浮荡,模样格外温柔。
温柔?怎么可能?这样的字眼怎么可能与眼前这个男人沾得上边。
“阿鸢…”男子的嗓音一改阴沉,变得温润。犹如当初第一次相见,在凡间那片森林之中,他也曾用这般温柔却戏谑的语气唤她,唤她阿鸢。
如此亲昵的称呼,除非是最为亲密的人,否则魂鸢是不允许任何人这般唤她的。
只是不知为何,面对夜狂这般温柔喃喃,她却丝毫招架不住。心,律动很快,她只看见那张俊颜缓缓贴上来,鼻尖相触,男子的眼中笑意略深。
两人的身体隔着夜狂的衣服贴紧,他甚至能清晰感受到她的柔软。而魂鸢,微微抬手,搁在胸前,却意外的摸到夜狂怀中一块硬物。
月下的话又浮荡在她脑中,夜狂有一面往生镜,那么…
她索性将掌心落在他胸前,一阵摸索。夜狂眯了眯眼,心道这女人想干什么?勾引?
他捉住她的手,低了低眼帘,未等魂鸢做出反应,已经被那人两手捉住肩膀,带出了水面。
“哗啦——”琳琅水声回荡在这殿内。
魂鸢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银发轻轻一甩,水珠便纷纷掉落。等到她目光落定,看向近在咫尺的夜狂。却见那人正紧紧盯着她,目光分外灼热。
夜风吹来,一阵冷意袭上身。魂鸢急忙将身子沉下去一些,目光柔柔的看向夜狂,想起方才指尖触到的手感。她的眸光微亮,手掌又抚上了夜狂的胸膛。
那人目光一沉,微微有些恼,“你这女人,别乱摸!”
魂鸢瞥他一眼,手下动作不停,继续摸。一边摸还一边欣赏着那男人的脸色,见他青一阵红一阵惨白一阵,只觉得分外滑稽。忽的,指尖又触到了那块硬物,魂鸢的眸光一定,缓缓凑近夜狂。
她掀起眼帘,妖娆的一笑,“你不是说圆房吗?”
她的话令夜狂一愣,眸光一闪再闪,心底的弦也是颤了又颤。半晌,他才恍如从梦中惊醒一般,幽幽的道:“你说真的?”
魂鸢弯了弯眉眼,薄唇凑上去在他脸颊轻轻一点,转而移到那人唇上。
十分温润的触感,夜狂的唇稍稍温热,与她想象中的清冷完全相反。倒是魂鸢,唇瓣薄凉,透着清冷。
夜狂的双目大睁,只觉那人在他唇上轻轻啃咬,搁在他胸膛的手依旧在乱摸,甚至…伸进了他的衣襟…
魂鸢吻得有些走心,眼帘低垂,目光时不时瞥向夜狂的胸膛。伸进他衣襟的手顺着方才的方向摸了出去,果然,触到了一块硬物。仔细再摸,的确像是一面镜子,这清凉的手感,应该是玉质。
十分生疏的吻,不过片刻功夫,那人便转被动为主动,搭在魂鸢肩上的手缓缓下滑。
滚烫的指尖燎原,魂鸢身子微微一颤,半眯的眸子不由瞪大,却见夜狂已经合上了眼帘,眉眼温柔,容颜静好。她心神一震,放在夜狂衣襟里的手缓缓划出,唇瓣却留恋不愿挪开。
直到,那人手落在她腰际,缓缓向下滑去。
魂鸢大惊,猛的推开身前的男子,右手一扬。那方画屏上的白衣飞来,“哗啦”一阵水珠飞落,等到夜狂回过神来,魂鸢已经翩然落在浴池边上,白衣加身。
她侧身而立,目光看向水里的男子,不禁挑眉,“妖王殿下!”她温柔唤他,扬了扬手里的一面外镶白玉的小铜镜,得意的一笑,“多谢你的往生镜!”
夜狂这才从方才的**中抽身出来,浑身一震,眼里的温度急速下降,就差将浴池里的水冻结起来。
“方才你那么做,就是为了那面镜子?”他恼怒,没来由的,只因为魂鸢方才的举动并非情不自禁,而是早有预谋。
魂鸢瞧着他,片刻失神,脸上的笑意也冷却下去:“不然你以为?”以为她真的要做他妃子?她魂鸢可没打算委身于人。
“你这女人——”夜狂破水而起,飞溅的水花四散,魂鸢轻盈一掠,便避开了。
她的眸光轻转,扬起手里的往生镜。
月下曾说,只要将往生镜面向着自己,运法催动,便能看见镜中出现一道黑色的大门。一旦门开,将会在十个时辰以后关闭。所以,魂鸢必须在这十个时辰之内,找到千禧的魂。
夜狂见她的动作,胸腔里满满的怒意立马烟消云散,身形瞬移,便要去阻止魂鸢。
可魂鸢是谁,就算夜狂再厉害,他能奈她如何?
白影一闪,一片衣袂被夜狂扯去,裂帛之声响起,魂鸢已经竖起了镜子。
只见镜中映出她的容颜,柳眉纤细,朱唇单薄。指尖运法,在镜面轻轻一点,镜中的场景变了,划出一道黑色的大门。
果真和月下说的一模一样!
“魂鸢!”方才错身避开夜狂的攻势,那人没来得及收住步子,现在才折回来。
听见他的声音,魂鸢只回头看了一眼。便是这一眼,她微微震撼,殊不知往生镜中的黑色大门已经打开。未等她反应,整个人便被一股吸力吸了进去。
“魂鸢——”
夜狂的声音远去,她只觉自己坠入一片黑暗之中,身子直直的往下沉,眼前却还浮荡着方才那一幕。
她在夜狂眼里,看见了慌张…
那抹熟悉的感觉再次洋溢心间,他方才的神色无端让魂鸢觉得心酸。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袭上心头,像是有人拿锥子敲打她的心,一阵抽疼。
怎么会这样,难道她以前真的认识夜狂?
身体下沉了半盏茶功夫,下方吹来一阵清风,撩起了魂鸢身上的白衣。
有风,就说明出口到了。
魂鸢扭头,忽的上方传来一股强烈的压迫感,她急忙回头。腰际缠上一条有力的手臂,随即她整个人被带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跟我出去!”夜狂的声音压得极低,将自己的担心小心翼翼藏起。黑暗中的俊眉紧蹙,可见他方才是多么紧张。
魂鸢愣了愣,冷声,“来都来了,我不会空手回去。”她的语气十分坚定,拂开了夜狂的手,从他怀里脱离。身子在黑暗中翻转,俯身径直向下。
那道白影远去,夜狂眉头蹙得更紧,空空的怀里还残存她的体香。一阵风吹来,便全都散了。他想,既然她要去,那就由她去好了。就算魂鸢死在里面,那也与他无关。只是,他转身之际,却顿住了。
“不能让她就这么死了!”男音轻缓,十分低沉。他只告诉自己,不能让她就这么死了,还没有让她尝过蚀骨钻心之痛,怎么能让她死在这里。
这样一想,他立马折身追去。
——
一道亮光呈现,魂鸢运气俯冲下去。身体从黑暗中脱出,融进光明之中。
眼睛被刺得微疼,魂鸢落地,半晌才轻启眼帘,还不忘眨两下。
视线逐渐清晰,眼前的一切也逐渐清晰。她此刻正站在一道敞开的石门前,方才那道光其实是门前两旁的夜明珠散出的。魂鸢抬手,在门前取了一颗夜明珠拿在手里。转而提步,穿过石门往里走去。
借着夜明珠的光芒,她的目光四下打量,才发现这石门只是一个开端,她如今所在,便是以这石门为入口的石洞。
两旁的石壁凹凸不平,一看便是有人凿出来的。这一路场景,她莫名熟悉,甚至脑海里不自觉的浮现出前方的光景。真是奇了怪了,她应该没有来过这里,至少记忆里没有来过这里。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便到了石洞的出口。
接下来的场景却叫魂鸢震住了,并非她下意识里浮现的那座腐朽的吊桥,而是——悬崖绝壁。
也许曾经这里确然有一座吊桥,因为对面悬崖边上还吊着一些残存的木板,而且她脚边还有两根粗壮的木桩。想必是时间太久,吊桥的绳索断了,桥也就垂在了绝壁上。
魂鸢蹙眉,目光顺着悬崖往下看去,只见下面一片通红,是沸腾的岩浆,时不时还冒一团火。魂鸢抬目,远眺过去。这么小的坎,自然拦不住她。
身子轻盈浮起,脚下悬空,魂鸢幽幽向对面飘去,掠过那断崖之际还不忘欣赏下方岩浆涌动的盛景。
怎知——
她才刚刚飘出几步远,下方一股灼热袭来。
“小心!”一道黑影闪过,大手环上她的小腰,用力一扯,便将魂鸢带回了崖边。
脚下落地,魂鸢抬目看了那人一眼,微张着嘴,似乎尚未从方才的惊愕中回过神来。
“怎么会这样?”崖底的熔岩怎么会发动攻击,明明是死物!
“是机关!”夜狂淡言,松开她,一脸严肃的看向对面。
他问魂鸢,“你来这里想做什么?”
女子低了低眼帘,抿唇,“抓魂!”
夜狂微惊,侧目看她一眼,眯起双目,“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抓魂,从古至今没有一个人从地府带走过一缕鬼魂。神族,鬼族,还有妖族,数千年来不曾往来,谁知道这几千年鬼族强大成何种模样了。他们现在站在这里,还不知道会遇见什么。还抓魂!
魂鸢蹙眉,她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既然来了地府,总不能就这么两手空空的回去吧!千面还等着千禧重生,自己答应过他,怎能食言。
她提步,一脚还未迈出去,便又被夜狂拉了回来。
那人盯着她,几近恼羞成怒,“你干什么?”
面对他的恼怒,魂鸢极为平静,只淡淡回了一句,“既然这是机关,那总要寻找破解的办法。”她说得理所当然,夜狂顿觉无力。
“找木板!”他淡言,目光已经在四处搜索。
魂鸢拧眉,一瞬展开,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既然以前这里有一座吊桥,那么说明肯定有人从桥上通行。这么说来,只要有木板在脚下,那些岩浆自然不会发起攻击。
她的目光看去,这四周除了石头还是石头,只有那垂在对面崖壁上的断桥。夜狂也蹙起了眉头,两人的目光一致,都盯着对面的断桥。
“看来你是过不去了!”他似是松了口气,唇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魂鸢却不语,目光紧紧锁在对面的断桥上,忽的右手在身后一抓,一条银鞭便甩了出去。
鞭子不算活物,就算掠过这悬崖,下面的熔岩也不会发起攻击。夜狂讶异的看着她,只见那女子手腕几度翻转,忽而一拽,只听对面传来一阵响动。
夜狂举目看去,只见那截断桥直直飞来。
“走!”魂鸢轻道,已然抽鞭飞身踏上那横飞而来的木桥。夜狂急忙跟上,他知道魂鸢这是借力掀起断桥,在断桥飞来之际,踏桥而过。
果然,等到他们安稳到了对面,将将飞起的断桥又重重落下,往他们如今站的这方崖壁撞来。
一路安稳,魂鸢面不改色的继续往前。夜狂跟在身后,不禁多看了她几眼。原本还担心以她现在的神力,来地府只怕很难脱身。现在看来,即使神力大减,智力还是健在的!这么说来,他可以作壁上观了。
听月下说,这条路是条捷径,不仅能经过关押各类魂魄的地衙,还能通到奈何桥,去到轮回门。人死之后,七日内魂魄必定被牛头马面亦或者黑白无常锁走。然而到了地府,还要花七日盘查此人生前事迹,看看有罪无罪;花七日决定下一世去处;再饮七日孟婆汤,方能过奈何桥,进轮回门,投胎转世。
算一算,千禧应该就是今明两日内过轮回门。魂鸢的心一紧,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再次步入黑暗,魂鸢手里已经没了夜明珠,只扬手点起一撮狐火,明明灭灭,周遭的一切都看不清楚。
夜狂跟在她身后,仿佛闲庭散步。魂鸢在前,却是绷紧了神经。一股恶臭渐渐聚拢,魂鸢顿住了脚,身后的夜狂已经抬手掩住了口鼻。
这股味道是什么?令人想作呕。
魂鸢强忍着,步子挪了挪,脚尖踢到了什么,软软的,应该不是石头。
她抬手捂住口鼻,指尖的狐火渐渐倾向脚边,不看便罢了,这一看,她急急后退两步。
“怎么了?”夜狂不知情,见她这幅模样,不免嘲笑。
魂鸢瞪他一眼,手里的狐火“噌”地冒高,周遭又明亮了一些。她将手垂下,照着自己方才看见的东西,对夜狂道:“自己看!”
眉眼低下,借着蓝色的微光看去,夜狂看见一张狰狞的面孔。脸上的肉早已腐烂,眼珠凸出,甚至已经长蛆。
他愣了愣,不禁蹙眉:“这里怎么会有死尸?”
“难道你来过这里?”魂鸢从他话中听出一点蹊跷,还想再说什么,却忽然顿住了。
迎面吹来一阵寒风,竟然熄灭了她指尖的狐火。两人顿时陷入一片漆黑,夜狂下意识的去抓魂鸢的手腕,捞到的却只有空气。
“魂鸢?”他轻唤了一声,略略焦急。
“嘘!”身后传来那人压低的声音,夜狂悬着的心算是落下了。他回身,抹黑捉住她的手,小心握住。
魂鸢没空纳闷,只压低声音问道:“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话落,不动声色的抽出手。
声音?好像是有什么声音,“咔嚓咔嚓”仿佛谁在转动骨头似的。
方才那股恶臭愈加浓烈,扑鼻而来。那响动也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魂鸢…”夜狂微恼,只觉胸上有一只手正胡乱摸他。
“怎么了?”那人不解的问,转而低吼,“妖王殿下,现在可不是圆房的时候!”她的腰上也多了一只手。
两人话落,皆是一愣,只因身上又搭上来几只手。
“这里是尸山!”夜狂冷道,身子掠起,甩开了身上的手。
魂鸢急忙点燃狐火,银鞭甩出,白光过处,一道道黑影化作沙尘。确切的说,是飞灰湮灭。
夜狂抬手,一道光芒从他掌心升起,驱走了周遭的黑暗。魂鸢眺望,果然看见不远处林立着一座座的“山”,又或者只是大小不一的“土丘”,全都是尸体。
“这就是人间那些没能入土为安的弃尸!”魂鸢喃喃,不由眉头紧蹙。
夜狂不语,这些弃尸不算什么,他在乎的是尸山后的鬼门关。
常言道,小鬼难缠。而这鬼门关的小鬼,偏偏是最为难缠的。
魂鸢舞着银鞭,动作不敢停滞。冷目扫去,方圆十里一片黑压压的死尸,此刻却全都像是活了一般,向他们聚拢过来。
这么多死尸,打到死都打不完,更何况她只有十个时辰。
“妖王殿下,我们想个办法脱身吧!”魂鸢的声线不由抬高,手下动作不停。她的话刚落,一声龙啸冲天而起,就连脚下的地都为之一振。
未等魂鸢认清现状,身后一道劲风穿来,她急忙掠起。
“坐稳!”夜狂的声音传来,魂鸢惊了惊,这才落在身下穿过的黑龙身上。
原来这就是妖王夜狂的原身,原来他是龙!还是黑龙。
又一声龙吟荡开,真的周遭的尸山摇摇晃晃。黑龙穿梭在尸山之间,魂鸢不得不抬手捂着口鼻。饶是如此,隐约还能嗅到那股恶臭。
夜狂带着她闯过尸山,径直窜进了鬼门关入口,方才从黑暗中脱身。
清风拂面,魂鸢缓缓松开了手,深深吸了一口气,尔后才幽幽的打量起周遭景致。
这是一片黑色的湖泊,头顶也是流动的水,似是被一层琉璃顶隔开。顶上镶了一颗颗夜明珠,大小一致,光泽均匀,将整片黑湖照得通明。
夜狂在湖中心的一座小岛落地,化为人形,“我们该回去了!”这是他落地后的第一句话。
魂鸢此刻正趴在他背上,两手攀着他的肩膀四处张望,半晌才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尔后,她淡漠的道了声,“妖王殿下走好!”目光依旧四下探看,完全不在乎似的。
夜狂蹙眉,并不回话,只是步到一边,倚着一堆乱石喘着粗气。久久没听到答复,魂鸢这才察觉不对,回头看向他。
此刻,那人的一张俊容分外苍白,隐约还能看见他额头上的细汗。这样的夜狂,实在很不正常。
“你怎么了?”她上前几步,在他身前站定。
那人却不语,只微微垂下头去,不看她,“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地府机关甚多,高手如云。倘若你真的要去捉什么魂魄,自己多加小心。”他说这话,便是表明下面的路,将由魂鸢自己一人走下去。
柳眉蹙起,她瞧着他:“你要回去了?”倒不是自己不敢一人,而是看他现在这副模样,莫名有点担心。
夜狂不吭声,许是默认。
魂鸢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道了一句:“那你自己小心!”话落便提气离地,身体浮起之际,她看了下方的男子一眼,眉头蹙得更紧。如今已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倘若她不快些找到千禧,往生镜的门就要关了。
这样一想,她便迅捷的掠过黑湖,往对面的石门飞去。
——
周围一片寂静,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拂动男子的墨发。夜狂倚着乱石堆坐下,这里姑且是安全的,他要先在这里休息一下。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竟让他忘记了最重要的事情。今日已经是第七天了,这个时候他若是跟着魂鸢,只怕会是她的累赘。
额头上的细汗还在不断的冒,湖面吹来的风拂动他的发尾,墨发竟有些泛白。
夜狂抬眸,目光落在头顶的琉璃顶上。夜明珠的光晕一圈圈的荡开,令他心绪凄迷。这片黑湖他再熟悉不过,几千年了,这里的记忆他怎么也忘不掉。不止这里,甚至更久远一些,五千年,六千年的记忆他都记忆犹新。这些记忆那么绵长,就连他自己的寿命都没那么长。
目光越发涣散,男子的容颜一成不变,此刻卸下了平日的冷狂,添了几分落寞无助。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了另一个自己,从那黑色的湖泊上走来,一袭白衣,一头银发。一模一样的脸,却溢满温柔。这才是她喜欢的男子!心,突突的跳。他的眼帘低了低,眼前浮现女子精致妖娆的容颜,还有那浴池里缠绵悱恻的吻……
湖面十分宁静,微风拂过那人。那头青丝蜕变成银发,身上的黑衣依旧是黑衣,寂静的睡颜一成不变。薄唇紧抿,眉头紧蹙,薄如蝉翼的眼睫颤了颤,不知过了多久,那人的眼帘才缓缓启开。
眸光潋滟,溢出温柔,他勾唇,脑中浮过魂鸢的脸,心顿时柔软一片。
——
血,地上一滩滩的血。就连空气中都浮荡着血的味道,这味道十分浓烈,令魂鸢蹙眉。
冷目扫过前面不远处躺在地上扭动的上百只小鬼,她总算明白这里为什么唤作鬼门关了。魂鸢挪步,一滴鲜血滴落在地,刹那浸在沙地里。她一身白衣上开出一朵朵血点的红梅,大大小小,几分诡异。
微风轻拂,银发荡了荡,她眯眼,扫视一圈,看样子全都倒下了。
微微松了口气,手里的长剑稍稍转动,划着沙地而过。她往前挪一步,那些挺在地上挣扎的小鬼便退远一些。可见他们是怕极了她,仅凭刚才那一战,他们都见识到了她的厉害。
魂鸢的目光平视着前方,前面就是地衙了,千禧就在里面了。
抱着这样的念想,她脚下的步子加快,从百鬼之间穿过,堂堂正正跨出了鬼门关的出口。
“站住!来者何人?”遥遥的,看守地衙的鬼将士便看见了一道人影从白雾蒙蒙中步来。
女子扬了扬唇角,清冷的一笑,不语。划地的长剑从沙地爬上青铜地板,发出刺耳的杂声,顿时惊得地衙中数以千计的鬼魂嘶声厉叫。
“站住!”两名鬼将士向她步来。
魂鸢握着剑柄的手动了动,微微使力,长剑缓缓扬起,“我问你们问题,答得上来,免死;答不上来…”唇角勾起,嘴角洋溢的鲜血格外诡异,分外刺眼。
那两名鬼将士顿住脚,互看一眼。待到那人从白雾中步出,方才看清那人的面容。
他们在这里守了数千年,早已不会为世间任何人事动容。可在看清魂鸢那一刻,两个鬼将士的脸色都变了,眼里闪过惊恐,步子也不禁后退了些许。虽说当年那女子蒙着面纱,他们二人只惊鸿一瞥,却是怎么也忘不掉的,就是眼前这个女人。
“你、你怎么又来了?”其中一个鬼将士口吃道。
魂鸢阴冷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自然是来找人!”
另一个鬼将士叹气,“姑娘,您要找的人已经没在咱们这儿了!”早在三千年前就已经送出地府了,再说,哪有来地府找人的,找鬼还差不多。
“你们知道我要找谁?”魂鸢挑眉,看着眼前那两个鬼将士恍惚有种错觉。总觉得许久以前,见过他们,而且这两人显然比那些小鬼好说话多了。
“难道姑娘这次不找容千夜?”
“容千夜?那是谁?”魂鸢茫然,心里还计算着时辰,当下不再深究,直截了当的道:“我要找的人叫千禧!”
“千禧?”两人对看一眼,又齐齐将目光落在魂鸢身上。
上下一番打量,这张脸就算隔了数千年他们也不会忘记的。难道只是巧合,这姑娘看起来真的不认识容千夜这个人啊!
“把千禧的魂交给我!”魂鸢冷道,握着长剑的手紧了紧。
那两个鬼将士互看一眼,默契的后退几步,转而露出极为冷漠的笑:“既然不是她,那咱们还有什么好怕的!”
“说的也是,不就是长着一样的脸吗?咱们何必怕成这样?”另一人附和,两人话落,眼里闪过一片阴霾。
魂鸢凝眸,只见那两人手中凭空多了利刃,一人执剑,一人执盾,互看一眼,便向着她冲了过来。速度太快,快的魂鸢未来得及反应,腰上便多了两道血口子。
两道黑影在白雾边缘站定,回身看向那道素白的倩影,相视一笑。
“真的不是她!”
“太弱了!”
身后传来笑声,魂鸢闭了闭眼,将剑扔在地上。双手合十,运气运法,集灵力于眉心。
“七星汇聚,梦狐残神!”薄唇轻喃,身体缓缓浮起。染血的白衣飘飞,银发飞舞,一时间地上的沙尘浮起,而那两名鬼将士身后的白雾也逐渐向半空中的魂鸢聚拢。
两人的目光遥遥看去,只见缭绕的白雾渐渐将那女子包裹,只露出一张惊天容颜,以及…不知何时生出的九条狐尾。
“原来是只半妖!”其中一人笑道,言语间满是不屑。
另一人却相对稳重一些,微微疑惑,“这半妖使的这是什么招?”他怎么好像看见那白雾里多了几条人影,不对,十几条,也不对…上百条!
“怎么还带了同伙?”
那人话落,白雾便向他们飘来,一时之间,白雾茫茫,伸手难见五指。
“我再说一次,把千禧交出来!”阴冷的女音,让他们恍惚回到当年。
那女子也是白衣铅华,银发飞扬,手里执着银鞭,眉眼清冷。难道这两人有什么关联?
许久未有动静,两名鬼将士已经分隔两端。不过顷刻功夫,白雾尽头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魂鸢位于白雾正中,鲜血却慢慢从身体各处溢出来,将白衣染成血红。这就是幻影神踪术的弊端,无论哪一个分身受伤,原身就会受同等的伤,若是数个分身受伤,那么原身就会受数道伤。这样的伤是加倍的,如今看来,那两个鬼将士都不是吃素的。
她现在是否该后悔,后悔没听夜狂的话,贸然下来地府。千禧没找到,说不定还要搭上自己的命。
唇角勾起一抹惨笑,身上又有几个地方涌出血来。
——
那黑衣银发的男子赶到时,白雾已经渐渐散尽,魂鸢上百分身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半空中摇摇欲坠的那道红影。
白衣全都染成了血红色,鲜艳得刺眼。
温润的眸中浮起一缕杀气,他手掌下翻,一柄青铜长剑凭空而现。眸中温柔散尽,身影闪过,那方已然精疲力竭的两个鬼将这才惊觉还有一个人。
盾牌一横,与青铜长剑撞出火花。夜狂反手,抽到断水一般,划过鬼将手中的盾牌。
“呲啦——”刺耳弥音又响,地衙里再次传出厉叫嘶鸣。
盾牌裂开,那鬼将双目圆睁,缓缓低下头去,只见自己的肚子上多了一道长长的伤口。仅仅只是瞬间,那鬼将便如烟一般,消失了。
男子侧目,看向余下的那名鬼将,只见那鬼将眼中闪过一丝惊恐,手里的长剑“哐当”落地,双腿颤颤的后退。
银发落在耳际,余光瞥见半空中浮着的身影忽然坠来,黑影一闪,长臂一伸,便将重伤昏迷的魂鸢揽在了怀里。
那人落地,眸光温柔的看着怀里的女子,低声问:“方才她要找的人,在哪里?”
这话是在问对面的鬼将,但他的脸与目光却是一直向着魂鸢的。注视她的神情那么温柔,说话的语气也那般温柔。
却令那鬼将一阵发颤,“那、那丫头…那丫头已经过了轮回门,已、已经投胎转世了!”他没有撒谎,也不敢撒谎。在魂鸢来之前,那个名叫千禧的魂已经被送去轮回门投胎转世了。
夜狂的眼帘低了低,自此沉默,只抱着怀里的女子转身往鬼门关的方向去。他的步子移动,方才魂鸢掉在地上的长剑便随之消匿了。
散去的白雾再次聚拢,鬼门关的出口再次关上。那保住性命的鬼将却还呆立在原地,看着周遭一成不变,恍然做了一场噩梦。
——
风拂着面颊而过,女子的眉头蹙了蹙,只觉自己身处一片温暖之中。
“阿鸢,阿鸢…”
一道温润的男音,轻轻唤着她的名字。告诉她不要睡,告诉她再过一会儿就到家了。
魂鸢很累,费力的撑起眼帘,只掀开一条细缝。目光从细缝中瞧去,隐约看见一抹白。
那是头发,谁的头发?竟然与她的一样,银白色。
目光努力向上爬去,她想看看那人的脸,那应该是怎样的一张脸?说话如此温柔的人,面容一定也很温柔。这让她想起了千面,转而又想到了夜狂。
脑袋很沉,她的目光擦过那人的鬓角,终究没能看见那人的脸。随即,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堕入梦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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