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四十二章 网破鱼未死(1/2)
ps:网破鱼没死
下卷四十二章
陈嵩心神不宁。
飞骑队出长安北门的时候,按说正是人们睡得最沉的时候,不过暴兵大掠刚停下来没多久,长安城根本就没有从惊悸中缓过来。飞骑队驻地在城南,穿过街市时,一路都能听到老百姓院落里的哭声。陈嵩从军这么久,这是第一次带着沉重的负罪感出兵,也是第一次在老百姓的诅咒而非欢送中出兵。
匈奴大营在长安城北二十里左右,他们的斥候应该在营外十里一带,不过在黎明前酷寒时分,实际上没有哪个斥候还能清醒地巡游。如果经验或直觉告诉他们没有迫在眉睫的危险,他们惯常的做法是找个背风的地方,裹上羊毛毡睡一觉。袭击者或者摸上去割了他们的喉咙,或者悄悄越过他们,只要赶在他们前面,斥候也就失去了预警意义。
飞骑队骑士衔枚,马匹蒙嘴,马蹄子裹上厚厚的布。为了防止兵器在月光下闪耀,露在外面的锋刃都用烟熏黑了。兵器之外,人手一根木棍,棍子上裹着和破布,浸了油。冲进匈奴大营后,他们除了杀人,还要纵火,这样可以制造更大的混乱,造成更大的震慑。
他们静静地走出十里地左右时,前锋一个校尉回来禀报。
发现了匈奴斥候。
不过他们没睡,正在向这个方向巡游。
多少人?
约莫十来个。
陈嵩暗暗佩服赫连勃勃:这个时刻,这种天气,匈奴斥候居然还在马背上,赫连勃勃军纪如铁。看来真是名不虚传。
斥候的马匹都是精选出来的快马,人也是一等一的神射手,而且,他们往往会带着号角。如果不能瞬间结果他们,不管是他们跑出去一人一骑。还是吹响一声号角,大营都会警觉,偷袭也就泡汤了。
陈嵩叫来斛律征,两人低低地商量了一下,决定大队人马止步,由斛律征带两百名精骑。在不远处设一个口袋阵。只要匈奴人一进来,马上弓箭急速射。每人要以最快速度射出五箭,之后立刻冲上去补刀。
斛律征带着两百弟兄,悄无声息地往前走了一阵,让大家下马。马匹都放倒。他把耳朵贴在地上听了片刻,决定就在这里设伏。五十名最快的骑手待命,其余人列成三排准备放箭。
不知道等了多久,前方传来隐隐的马蹄声。马蹄声越来越清晰。渐渐地,匈奴骑士的头盔被月光擦亮。又过了一会儿,全部斥候,连人带马,连他们的哈气。都看得清清楚楚。在伏击者看来,他们好像一群误入人间的幽灵,浑然不知降魔者正在等待。
斛律征盯着打头的那个身影。估算着距离。此时匈奴斥候距离伏击圈大约一百步左右。他希望他们再往前走走,这样弓箭的杀伤力更足,最好第一次齐射就让他们丧失任何报警能力。
谢天谢地,对手没有止步的意思。
他们中的一个人说了句什么,另一个人应和了什么,整个小队都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寂静的夜色中传的很远。
这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开怀大笑。这笑声好像惹怒了夜色,让它瞬间释放出密集的敌意。他们听到熟悉的声音破空而来。但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一个骑士该有的本能反应,就被稠密的箭雨笼罩了。
埋伏者用惊人的频率完成五次齐射后。斛律政带着五十名骑兵拔刀冲了上去。
无需补刀。
所有斥候,包括他们的马匹,都被射成了刺猬。
斛律征松了口气,派人去向陈嵩禀报。
此时,长安城里,郭旭正在满城寻找韦华。陈嵩带兵出城之际,他陪着朱龄石在东门送别刘义真。非常时期,不能举行盛大仪式,但雍州刺史府留守人员还是要悉数到场的。刘义真现身的时候,朱龄石发现别驾韦华居然没来。他已经听人说了刘义真夺了韦华的女人,觉得后者不肯来也是情有可原。到了南下大军出城,朱龄石要召集僚佐商议军务时,别驾还是没有出现。韦华在刺史府里的房子是空的,而且空了不止一天,可见他一直住在情人家里。他那个小情人,是一个年轻的寡妇,操持着丈夫留下的一家小药店。她既然被刘义真带走,这家小药店也就无人打理。朱龄石派人去看了,果然那里也是冷灶冷床。
别驾不是小官,刺史之下,万人之上,掌握着无数军政机密。刘义真南下,陈嵩奇袭,这些事韦华都知道。
朱龄石的第一反应是立刻派人追上刘义真,要他停止南下,赶紧退回长安城来。
但转念一想,现在还不能确认韦华下落,倘若刘义真叫回来了,韦华也出现了,岂不显得自己太毛糙?
一个失意的男人,可能在妓院留宿,可能在酒馆横卧,可能在街市上徘徊,甚至也可能自挂枝头。朱龄石想了种种可能,甚至也想到韦华一怒投敌的可能,但最后还是淡淡一笑,自己浇灭了这种想法。韦华是江东人,也是北府老人,华夷之辨是刻在骨头上的,虽然姻缘不如意,仕途还是很有奔头,绝不会因为一时意气,就抛却大好前途,扔了坟墓宗祠,换上匈奴人的裘皮,剃掉头上的长发,吃着牛羊乳酪,拜伏在单于脚下,自此故人长绝、不可回头。
郭旭受命,在长安城里像篦虱子一样搜寻了一遍,妓院、酒馆、赌场、客栈一一寻遍,甚至自欺欺人地找到了那个女人的远亲,都没有找到韦华的一点踪迹。最后又找到长安城里寻常专司收容、掩埋无主尸身的人,说了韦华的身形长相,后者说没有这样的尸体。等他完成这些,回去向朱龄石复命时。太阳已经升起老高,照耀着危机四伏的长安城,而危机之一就是一名高官不知去向。
至此朱龄石只能有两种判断。第一,韦华偷偷溜出长安,躲到一个他自认为安全的地方去了;第二。他叛国投敌了。
如果是第一,那就随他去。长安如果不保,损失一个满心仇恨的别驾算不得什么;长安如果能守住,那自然有的是机会将他逮捕归案。
可如果是第二呢?
朱龄石立刻派出两路游骑,一路向东侦察,看匈奴人有没有跟踪追击刘义真的动向;一路去向陈嵩报警。要他提防匈奴人埋伏。同时命令郭旭带人出北门待命,一旦陈嵩有不虞,即刻驰援。
向北去找陈嵩的游骑一路狂奔过去,只来得及看到飞骑队在匈奴大营里制造的熊熊大火,听到那里震天的喊杀声。
消灭匈奴斥候之后。陈嵩带领飞骑一路向北,在东方隐隐发亮的时候,射杀大营门口打盹的岗哨,两千多骑长驱而入。
骑士们在马上扔出火把,把一座座帐篷变成一个个火堆。从帐篷里仓皇跑出的匈奴人被马撞倒,被长槊刺穿,被铁槌敲碎脑袋,被长剑截断。飞骑队弟兄所到之处。制造出烈焰和惨叫,势不可挡地杀向大营纵深。
陈嵩一手持槊,一手挥剑。纵马跑在最前面,身后是隆隆的马蹄声,余光里是被部下射杀的匈奴人。早已想好打法。他要一口气插到匈奴大营中间,找到中军大帐,带领死士击杀敌方大将,以收擒贼擒王之效。如果老天保佑。说不定还有机会斩了赫连勃勃。纵然不能一击必杀,也要让敌军统帅狼狈逃走。一举瓦解匈奴人的士气。他不到半柱香功夫,飞骑矛头已经穿透匈奴大营前半段。赫连勃勃的大帐就在眼前。弟兄们已经扔掉勒在嘴里的木棍,摘掉蒙着马嘴的布,人的喊杀声和马的嘶鸣声混在一起,让人热血沸腾。
但一丝不安隐约升上陈嵩心头。
太轻松了!
太轻松就不真实!
匈奴兵是劲敌,绝不是散兵游勇,就算遭到突袭,也应该有像样的反抗,怎么会这么一触即溃?再者说,从营门到中军这段距离,是重兵猬集、拱卫主帅的要地,为什么涌出来的兵丁如此稀薄?
正在此时,朱龄石的游骑到了。后者向陈嵩简要说了韦华失踪的消息,要陈嵩小心匈奴人已经有戒备。
这是一个很年轻的士兵,下巴上的胡子还很幼弱,大冬天的,跑得满脸是汗,但眼光里闪耀着一种青年人常有的热切。陈嵩点点头,说你这就回去禀告朱将军,就说我会小心,要他提防匈奴人乘虚袭击长安。游骑兵举手行礼,调转马头要回去,就在这时候,密集的箭从三个方向射来,其中一支正好贯穿年轻游骑兵的太阳穴,把他猛地推下马。
几乎与此同时,陈嵩的马长嘶一声扬起前蹄。陈嵩勒紧缰绳伏在马鬃上,没有被掀翻,但他的马紧接着轰然倒下,险些把陈嵩压在身下。陈嵩跳到一边,这才发现马脖子左侧中了一箭。
飞骑队被突如其来的箭雨抹掉一片,剩余的人藏在马镫里,马匹在原地打转。陈嵩跳上被射杀的游骑兵的马匹,大声下令:
“撤!撤出去,全速撤出去!”
活下来的骑士们成散开队形,沿来路向大营外撤。刚才被他们翦屠过的地方,此刻突然冒出重重杀机,匈奴弓箭手从掩饰得很好的壕沟里冒出来,准确射杀飞驰的晋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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