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兵曹掾史(2/2)
刘虞开口说道:“太守府在城东北,从这里过去还有段距离。这一路走来十来里地,大伙儿都累了,再提把劲,早点拜见过太守,换了路引关防也好将息。”
诸人应诺,簇拥着他,步上街道。
走上来才发现,这街道被夯实如硬土,路面上还铺设了河卵石,马蹄踩上去,嗒嗒作响。
街上熙熙攘攘,不时有车、骑从他们边儿上经过。车以辎车居多,珍饰华侈,外有遮挡,看不到里边的人,偶尔有妇人的香气从中飘出,每到这时,刘虞手下的那队护卫就会忍不住多看上两眼。刘和只得又提醒他们:“专心行路,莫要左顾右盼。”
刘虞换了路引关防,众人进入驿站歇息,正当刘和准备入睡之际,恍惚间,仿佛听到阵阵哭泣声。刚开始以为是幻觉,但哭声越来越大,后来还夹杂着叫喊声。刘和更睡不着了,起来披上衣服,出门去看。借着朦胧的月光,只见有几个衣衫褴褛的人,守在官驿门口哭哭啼啼,一个驿馆的兵丁正手舞着皮鞭在那里斥责驱赶。
“住手!你干什么?”刘和喝住他。
“是些要饭的,贵人不要理睬,快回去休息吧。”那兵丁随口搪塞道。刘和看他们一个个破衣烂衫,面色土灰,披散着头发,这样的天气还有人赤着脚,便发了恻隐之心,对兵丁道:“夏夜风凉,别着凉了,染了风寒,让他们进来吧。”
“这、这……不合规矩。”
“规矩还能大过人命吗?给他们些吃食,再找个地方让他们过一夜。要是不行,我给你们钱!”刘和瞪了他一眼。
官驿不是私店,即便给钱也是不合规矩的。但那兵丁也知道刘和底细,心知开罪不起?只耐心劝道:“您忒好心了,谁不是人生肉长的?不是我这当兵的心狠,只是这样的事如今太多了,您管也管不过来呀。”
“我遇不见的也就罢了,既遇见了就得管!叫他们进来。”
得了这句话,七八个叫花子踉踉跄跄地进来了,跪在刘和面前磕头道谢。哪间屋也安置不下,只得唤家奴与兵丁取柴点上一把火,诸人便在院当中随便坐了。刘和与驿丞皆拿来干粮与他们,吃的还是少,又叫家奴到各处房里找往来官人求些。
田丰、沮授得知后,心里暗自佩服。
毕竟还是好心人多,不一会儿,什么粗勃勃大饼子都拿了来,这些讨饭人见粮食如得活命,顷刻间抢了个精光。
刘和瞧这些人大多数并非老弱,而是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其中还有一个女人抱着孩子,他们操着冀州口音,心下十分诧异,问道:“你们年轻轻的,为什么不在家耕种,背井离乡到三河之地来干什么?”
不问则已,这一问哭倒一大片,有个汉子答道:“我们是被抓去给皇上修园子的。”
那是在前几年,皇帝下令在洛阳城西开垦荒地,花大钱修一座更好的园囿——西园。
刘和心下骇然:“你们干了两三年的活,就没拿到工钱吗?”
“哪里有什么工钱?贵人你不晓得,那些监工的都不是人!”那铁铮铮的汉子抹了一把眼泪,“他们要从毅河引水造池,举着鞭子打发四百多人挖渠,等到河道挖通,一阵冷水袭下来,多少人活活被淹死了。您看看吧!”说着脱下上衣,只见他骨瘦如柴的身上布满了鞭痕,最长的竟有两尺多长,泛着殷红的血印,“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干活、挨打,再干下去早晚叫他们折磨死,我们几个都是逃出来的!”
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又哭诉道:“奴家我是唐县来的。男人也去给皇上家修园子,他本没有手艺,硬是叫县里的人抓走了。一去半年音信全无,我母子没有着落,跑到洛阳去寻他。哪知道孩子他爹……被打死了!”说罢呼天抢地就嚎,孩子还小,见母亲哭也跟着哭。
大人哭孩子闹,使得刘和越发烦躁:“苛政猛于虎也!没想到离京师这么近的地方就有如此横征暴敛。”
旁边站着的一个操一口吴侬软语腔调的官吏,闻言插了话:“想必您是个京官,不甚知道现今的情景。京畿三辅之地还算是好的,出了司隶各州的百姓还不如他们呢!我自扬州会稽来,不但老百姓交不起赋税,那些个土豪也是两眼盯着田地。山越暴乱!说句不怕掉脑袋的话,官逼民反没办法呀!”
那边一个满口幽州话的军官也感叹道:“边郡更没法提起了。自熹平六年北伐鲜卑人失败,代郡、上谷、渔阳边防压力巨大,鲜卑整日带兵骚扰我北疆,抢粮食、抢牲口、抢女人,百姓深受其苦。我家右北平太守兢兢业业,欲修缮边防、保护疆土,几次向朝廷上书,请求拨钱动工,皇上竟置若罔闻。宁可把钱拿去修园子,都不肯修缮一下城防!”
“这群畏威而不怀德的家伙。”刘和咬牙切齿。
那幽州军官接口道:“听说皇上这次派了个刺史,叫刘虞的出镇幽州,不知道能不能行?”
刘和闻言抬头仔细看了看,只见那汉子头戴一顶范阳毡笠,上撒着一托红缨;身穿一领七星打钉皂罗战袍,腰系一条文武双股鸦青绦,足穿一双鹰爪皮四缝干黄靴。生得面圆耳大,鼻直口方,腮边一部络腮胡。身长一米七五,肩宽体壮,一看便知是边关宿将。
刘和上前招呼:“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那人见刘和说话有几分对口,顺生出几分好感:“姓徐名荣,字伯誉。辽东人,现为右北平郡兵曹掾史。今奉命进京送边关急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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