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1/1）

不知不觉间已到了黎明，窗外不知何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如今已是深秋时分了，院子里那棵桃树的叶子早已枯黄了，不住落下的雨滴击断了黄叶与树枝的最后一点联系，片片枯叶就这样狼狈地从树上跌落下来，连它们接触到地面时微弱的呻吟，也被雨声无情地掩盖了。女鬼看着窗外的小雨，又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许是上天也听到了我们的哭泣吧，那一日明明早上还艳阳高照，到了下午便下起了倾盆大雨。我光着脚走在泥泞里，不知什么时候划破的伤口中流出血来，与泥水混在一起，起初还会觉得痛，后来便也麻木了。其他人不知是哭累了还是哭声被雨声压住了，总之，我们这些昔日的王爷、王妃、公子、小姐们，就这样衣衫不整、浑身泥水、踉踉跄跄、哭哭啼啼地地向前走着，内心希望这条路永远都走不到尽头，因为谁也不知道在这条路的尽头，会有什么在等待着我们。“

“不过这天啊，从来都是不随人愿的。”女鬼说着，皱了皱眉，身体微微颤抖着，声音也随之颤抖了起来。“雨越下越大，好在不远处就有一座小庙。我们在突厥人的马鞭下跑着挤到了那座小庙之中，之前那个骑在马上的突厥人把晕过去了的月娘娘从马背上扛了下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回过头来，冲着那些突厥士兵们说了几句话，屋内的士兵们便将父王和哥哥们都赶了出去，小庙内便只剩下了女眷和十来个突厥人。几位侧妃和大一点的姐姐们似乎意识到了即将发生什么，不顾一切地向门外冲去。可门外的士兵早就从外面锁住了大门，她们绝望地哭喊着，拍打着大门，那声音既尖利又刺耳，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萦绕在我的耳边。“

女鬼说到这里，沉默了良久，身体缩成一团不住地抖动着，仿佛一只受惊的小兽。无忧看了着实不忍，便开口说道：“你若不愿讲，便不讲了吧。”一面说着，一面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女鬼冰凉的手。女鬼却强打精神对无忧说道：“这么多年了，你是第一个愿意听我讲这段故事的人，这些事压在我的心中许多年了，从前活着的时候，晚上常做噩梦。死了以后不用睡觉了倒好些，可无论我怎么努力，都忘不掉。索性趁着今天都讲出来，就是魂飞魄散了也没有遗憾了。“女鬼勉强笑着，随后又抬起头看了看楼上，”再说了，若是我这故事能为三娘换来一杯忘忧酒，我这心里也安慰些。“无忧见女鬼说的认真，便也不再阻拦，斟了杯酒递给她。女鬼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随后用一种异乎寻常的冷静而麻木的语气接着讲起了她的故事。

“我有些愣愣地站在原地，虽不大明白她们的反应，但还是感到了危险。我趁没人注意哆嗦着藏在了角落。我看到那些突厥人大笑着看着侧妃们和姐姐们，仿佛在看什么好戏一般。没过多久，那个领头的突厥人似乎是看厌了，转过身来撕开了躺在地上的月娘娘的衣服，随后便趴在了她的身上。其他的突厥人似乎得到了号令一般，像饿了许久的猎犬一样，迫不及待地拖回了侧妃们和姐姐们，她们大叫着，挣扎着，哭喊的声音甚至盖住了外面的雨声，可最终都被扔在了地上，撕去了衣服。“

“我躲在角落里，不住地发抖，死命地捂住嘴，生怕被那些突厥人发现，可他们还是想起了我。一个突厥人看到了躲在角落的我，他冲着我笑了，仿佛我是一只肥鸡一般，我想要逃，可双腿早已软了，还没爬出几步，他就像抓小鸡一样提起我然后又重重地摔下，我的头磕在地上，温热的血流了出来。我痛得大哭起来，可还没哭几声，他便撕开了我的裙子，用碎布堵住了我的嘴，随后，便是从身下传来的钻心的疼痛。他的脸离我是那样近，我却记不清他的相貌了，只记得他粗重的呼吸声和熏得我几乎睁不开眼的口气。我的双手被他死死地钳住，无论怎么挣扎也挣脱不了半分。就在他终于放开了我从我的身上起来的时候，又一张我同样记不清的脸出现了。“

“后面发生的一切都很模糊，我仿佛伴着其他人的哭闹和一阵阵的疼痛昏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之前紧闭着的庙门打开了，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刺眼的阳光直射进我的双眼。我偏过头去，发现好几位娘娘和姐姐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她们的衣服都被撕成了碎片，从身上各处流出血来，在光洁的皮肤上显得是那样的刺眼。小庙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我挣扎着站起来，摸了摸脑后仍在流血，我的裙子早已被撕的不成样子，我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腿，才发现双腿之间也流出了血来。一个突厥人向我走来，我本能地后退着想要躲开，身子碰到了墙壁，却感到后背黏糊糊的，转身一看，那墙壁上一块一块地分布着许多处血迹。我害怕地转过身来，正巧撞在那突厥人怀里，他哈哈大笑着扯过我的胳膊，与剩下的娘娘和姐姐们拴在了一起，把我们推出了庙门。经过月娘娘身边的时候我偷偷地看了看她，她浑身赤裸地躺在地上，额头上满是血迹，平日里温柔的眼睛没有一丝神采，嘴巴微张，似乎要说些什么。阳光照在她光洁的腿上，与血污和泥泞一起，刻在了我的脑海里。“

“在小庙外面我再次看见了父王和哥哥们，他们双眼空洞地站在原地，那副模样就像嬷嬷之前教我的成语，叫做呆若木鸡。他们看到我们，全都低下了头。我看看自己身上几乎衣不蔽体，也羞愧地低下了头。突厥人又扬起了马鞭，催我们快走。我浑身都疼极了，又挨了一鞭子，站立不稳就要摔倒，情急之中便伸手拉住了毅哥哥，毅哥哥是我的三哥，比我大十岁，平日里最疼我的。可那一天，我的手碰到他的手的那一刻，他却厌恶地推开了。他就这样任由我摔倒在地，连头都不回，只是低声骂了我一句‘真脏’。”女鬼说到这里，咬紧了嘴唇，努力地抑制着眼中的泪水，可那泪水，还是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