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1/1）

送走了孟世安，无忧便在大堂坐下，可过了许久，仍没有阿友的回信。无忧猜测他可能有差事，可看着被定在原地的女鬼，又睡意全无，索性解了施在女鬼身上的法术，招呼她过来坐下。“我刚刚在你身上留下了记号，你就算是逃出去，也会立刻被我追回来，所以，别动什么歪心思。”女鬼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看着窗外的夜空，许久没有说话。

二人对坐良久，无忧觉得甚是无趣，看那女鬼依旧认真地看着窗外的夜空，眼神里竟有些满足。无忧顺着她的眼神看向窗外，今夜与别的夜晚并没有什么不同，依旧是一轮弯月挂在天空，四周稀疏地点缀着几颗星星。女鬼见无忧也望着窗外的夜空，回过头来向着她笑了笑，这一笑并无之前的凌厉和凶狠，而是有些无奈和不舍。“这样平常的夜空，以后我也看不到了。从前一心想着要报仇，从未留意过身边的景致。如今这仇也报不了了，我竟松了口气，才能好好地看看这习以为常的月亮和星星。原来，就这样坐着什么也不想，抬起头来看看夜空也是让人欢喜的。”

女鬼一面说着，干涸已久的眼眶中竟慢慢地涌出了一点泪水。她有些不习惯地眨了眨眼，又用衣袖轻轻地擦掉了泪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已经许久没哭过了，如今做了恶鬼，竟然哭起来了，让你见笑了。”无忧看着此时的女鬼，心中涌起一丝不忍。她走到柜台后，拿出一坛桃花酿，倒了一杯递给女鬼，说道：“长夜漫漫，闲坐无趣，不如把你的故事讲给我听听吧。”女鬼接过酒杯，仰起头来一饮而尽，微笑着说道：“姑娘，你这酒，是甜的。”说罢沉默了片刻，接着说道：“无论是活着的时候还是死后，人们都不愿意听我讲话。如今我就要魂飞魄散了，本来觉得我那肮脏的过往就随我一起融化在忘川就好。不过既然姑娘愿意听，我便讲给你吧，就当是抵了酒钱吧。”

女鬼说罢，又饮了一杯，眼中渐渐地蒙上了一层雾气。无忧点了点头，又给她斟了一杯酒，说道：“既如此，那便说来听听吧。对了，我叫无忧。”“无忧？”女鬼一字一顿地重复着无忧的名字，自嘲地笑了。“真是个好名字。”说罢思索了片刻，看着无忧问道：“你便是那卖忘忧酒的无忧？”无忧点了点头。女鬼有些激动地说道：“那传说可是真的？若是我的故事能让你落泪，你可真能给我一杯忘忧酒？”无忧带着疑惑点了点头，心中暗想这女鬼都要魂飞魄散了，要这忘忧酒有何意义。女鬼似乎看穿了无忧的心思，继续说道：“那我若是真能让姑娘落泪，这杯忘忧酒可否给三娘喝？”“三娘？”无忧有些疑惑地反问道。女鬼看着楼上，说道：“三娘就是之前被我附身的花魁。”无忧听了女鬼的话，心下愈发好奇起来，现下又不好直接答复，只好说道：“你先讲吧，若是真能让我落泪，我们再商量。”

女鬼听了，眼中燃起了一丝希望。她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等再次睁开的时候，她微微眯着眼，用有些不确定的声音说道：“我已记不清是多久以前了，许是五十年，也许是六十年。记忆中我曾有过名字的，不过那名字只有父王才会叫。我出生时母妃便难产死了，父王总是很忙，也不大来看我，所以没什么人叫我的名字，如今那名字更是记不起来了。除了父王，其他人都叫我县主。后来不是县主了，也没人在乎我叫什么了。”女鬼说到这里，无忧打断了她的话。“县主？那你的父王是？”

“我的父王是雍王，是齐国太祖的弟弟。”女鬼的回答让无忧吃了一惊。她看着眼前的女鬼，衣衫褴褛，身形瘦小，并无半分宗室女子的样子。女鬼看着无忧的眼神，苦笑了一下，说道：“我知道，唤作是谁也不会相信我的遭遇的，更何况，他们还把我从世间抹去了。”女鬼说着，不自觉地咬紧了牙关。

“在八岁以前，我都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王府中的不起眼的县主罢了。我的父王是太祖最小的弟弟，他还未成人时，太祖就已经建立了齐国。所以他并不像其他的兄弟那样有定鼎之功，学识武艺也甚为平庸。不过这样也好，他这样便不会被太祖猜忌了。等到他加了冠，太祖便把他封到了雍城，做了雍王。雍城在临淄北面，土地虽广，可因为临近突厥，所以人口稀少，也不大富庶。不过太祖年年送突厥岁币，所以突厥不常来骚扰。太祖把我父王封在这里，不过名义上防备突厥罢了。只可惜，天总是不遂人愿的。“女鬼说到这里，睁大了双眼，眼中满是痛苦。

“那几年天下初分，每个国家的皇帝都觉得自己可以一统天下，彪炳史册，所以各国之间征战不休。更可笑的是，他们为了打败对方，竟然争相去向突厥献殷勤，年年纳岁币不说，还争相与突厥和亲，以求边境无事，甚至向突厥借兵。突厥单于的大帐里挤满了来自中原的嫔妃，他甚至得意地说‘中原诸儿甚是孝顺。’”

“各国就这样争斗了几年，最终都元气大伤，让突厥坐收了渔翁之利。正当各国终于休战了的时候，谁也没想到，突厥突然进攻了齐国。”女鬼说到这里，眼中的痛苦愈发浓烈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凶狠的戾气。“突厥人骑着用中原各国的岁币养育的战马踢开了齐国的国门，我父王虽亲自督战，可当时的齐国在连年战事之下国力衰微，精兵都布置在与其他国家交界的地方，北边的兵力，不过十万，还都分散在漫长的边界之上，使突厥如入无人之境，仅用了十天，便打到了雍城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