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章 与子同仇(2/2)
这般可怕的安静,停滞时空,颠倒天地,似乎还会持续下去,而且永无止境。
青荷完全沉浸在对阿龙的回忆之中:“诛杀,只能让怨愤越演越炙;戮杀,只能让罪恶越压越重;屠杀,只能让悔恨越积越深。”
她一边追忆,一边沉思,嘴边的话不禁脱口而出。
轻轻几句,惊骇在场所有人:“花儿谢了,有再开之时;草儿枯了,有再荣之季;鸟儿飞了,有再来之日。但是,忠诚耗尽了,情意丧失了,真爱断送了,生命里,所有值得珍惜之物,一去不返。到那时,你还剩下什么?”
博赢万分错愕,看向怀中青荷。她轻言细语,字字诛心。更如晴天霹雳,震得他五内惊惧。
正在错愕间,便听人来禀:“启禀君上,大康府尹天璇求见。”
惊措之后,博赢更是满面不悦:“他来做什么?”继而面上一凛,又说:“宣他觐见。”
瑶光一声冷笑:“君兄!你变了!你再不喜欢倾听忠言,也是啊,忠言逆耳,令人心烦!你喜欢甜言蜜语,顺耳心甘!”
博赢满面怒容,对她只是全然不理。
殿外响起一阵轻轻的脚步,接着,便是一个肃穆沉稳的声音升堂入室,打破了大殿死一般的寂静:“微臣天璇,叩见君上。”
博赢这才止住怒气,寻声望去,但见天璇身材魁梧,容貌端正,正气逼人,恭恭敬敬,倒身叩拜。
博赢似是忍气吞声:“爱卿不必多礼,你起来吧。”
他直视着天璇,盯了半晌,方才说道:“寡人知你此行目的。你正在明察暗访,彻查老夫人死因。寡人倒是很想问问你,一切可曾查清?”
天璇低垂着头,避开博赢咄咄逼人的眼神,沉声说道:“微臣不敢暗访,只是希望明察。此事干系重大,微臣怀疑老夫人并非自杀。”
博赢不动声色,看向天璇:“仅是怀疑?有何证据?”
天璇更不抬头,面上谦恭,内无惧色:“微臣疑心老人家身中寒毒,此毒放入饮食,无色无味,中毒症状极不明显;注入身体,明面上也是了无痕迹。但若开棺验尸,微臣保证总能查出蛛丝马迹。”
博赢面上全无血色,眼里却满满都是怒火:“爱卿是说,有人胆大包天,在寡人眼皮子底下行凶作恶?”
天璇一颗头垂得更低,语气却异常坚定:“君上圣明!老夫人入宫觐见,回府不久,便死于非命。以微臣之见,凶手纵然手眼通天,在宫中朝中遍布眼线,却难逃君上法眼。”
博赢一声冷笑:“爱卿素来都是明人不说暗话,今日因何与寡人如此打哑谜?”
天璇更是毕恭毕敬:“想来,君上已猜出罪魁元凶。此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所怕者,唯有君上。肯请君上降旨彻查,还枢兄公正,保朝纲太平。”
博赢勃然变色:“大胆天璇!我知你所指!你说的那人可是忠心耿耿,何况那日他由始至终都与寡人在一起,根本不可能唆使他人作案。”
天璇跪倒在地:“君上,看似不可能,才好便宜行动。”
博赢怒气不消:“此事无需你置喙。寡人自会正本清源,何须你私查暗访,挑唆妄言?寡人念你素来赤胆忠心、刚正不阿,今日不予追究。若再得寸进尺,惑众离间,不要怪寡人翻脸。”
天璇双膝跪地,向上扣头:“君上天纵英明,一代圣主。此事不仅干系栋梁生死,更是危及国器命脉。倘若放任自流,贻害无穷。”
博赢怒气冲冲,转过身去,怫然说道:“天璇!不必多言!速速退下!”
天璇默然无言,恭敬跪安,起身离去。一转身间,目光萧瑟,神态黯然。
博赢兀自站在当地,恨恨不已。
良久,整个大殿都是一片静默,直到天枢的声音将此打破:“博赢,送我回天牢。天枢堂堂男子汉,再不愿善恶不分、真假不辨,更不愿与是非不明、黑白不识之人共处一室。”
博赢充耳不闻,只是背对众人,呆呆站立良久,突然转过身来,看向“魁星双锏”,一声令下:“速速传我手谕,天枢贬为庶民,永不复用。寡人与他再不是兄弟,故国他国,是留是去,都随他意。”
众人不料会有如此意外惊喜,虽是听得满腹狐疑,终是松下一口气。
瑶光更是泪如泉涌,冲上前去,抱住夫君。
不过一瞬间,恍如三千年。
天枢方退,又闻宫人回禀:“启禀君上,南虞桂郡骠骑将军凌渺已挟夫人抵挡使馆,如今已经递上国书,恳请君上方便之时召见。”
博赢闻言却在意料之中:“南虞储君,曾给寡人修书一封,他言辞客气,语气中肯,欲与我东吴加强邦交。南虞大国而不欺小,寡人倒是有心与之交好。既是南虞钦使,寡人定要亲自召见。”
晚间,博赢待客归来,青荷依然在殿中飘来荡去,提镣夜游。
博赢拥她入怀,她的神思依然我行我素,痴痴呆呆,根本浑然不觉。
斜斜的月光,射入殿内两三方,微风徐来,白影飘荡。
那一刻,青荷望着白影,分明看见阿龙。循着光芒,隔着前窗,抬头上望,阿龙就在月亮之上,随风徜徉。
清风高唱,阿龙白衣飘扬,又是移位转向。青荷借着月光,回首再望,阿龙又端坐到案旁。
青荷不敢确信,急忙揉揉眼睛,便见到案畔一把瑶琴。
阿龙十指修长,弄曲拨弦,口中又在轻唱。琴曲悠扬,悦耳欢畅。
乐曲中,弹唱中,满满都是对阿龙的回想。如轻烟,笼罩心头;如薄雾,蒸腾心间;如流水,萦绕心田。毫无疑问,阿龙还活着,永远都活在她的心间。
博赢左手将她抱拢,右手轻抚她的小腹,情到深处,对她低声耳语:“青荷,你不该这般冒险,万一伤了你,伤了孩子,我可怎么办?”
青荷心念阿龙,对博赢之言全然听不见。
博赢一阵难过,垂下头贴在她脖颈之上,轻言细语:“青荷,我全心全意爱你,我真心真意疼你,你却对我置之不理。”
又是良久沉默,博赢只觉痛彻心扉:“青荷,我活该被你不理不睬。你的心纯净如水,自然接受不了污浊。我也活该被天枢辱骂,他的心炙热如火,自然容忍不下罪恶。青荷,你可知?天枢骂我,字字诛心,却句句属实。我确实杀父灭兄,丧尽天良,罪不可恕。”
青荷看似有所悟,抬一抬眼睛,实际她依然在幻想阿龙。
博赢低低的声音,似自言自语,似真心忏悔,又似倾诉衷肠:“青荷,我年少轻狂之时,也曾与天枢一般,堪称义薄云天。
那时候的我,曾那般热爱奇水。那时的奇水,也像你现在一般,对我置之不理。我虽心有不甘,却毫不气馁。
后来的后来,我终于又有了倾心爱我之人。
邶笛和你一般,不食人烟,纯情似水,美若天仙。
邶笛却又和你截然不同,她用情至深,爱我极真。可惜红颜薄命,她深陷囫囵。为了救她脱险,我舍死忘生,历尽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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