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郎年少意风流(2/2)
能摆脱贱籍,最是她梦寐以求之事,止不住颤抖的手一遍又一遍抚摸着文书上的字体。
“宵禁了,我回不去,不知娘子可否留我住宿一晚?这车马侍从也多有讨扰了!”
“怎地说这都是你的宅子,你的地,要留便留下吧,侧边两间空屋子不曾有人住过,只不过寝被单薄!”
“霈霖可歇息了?”
“进来吧!”
屋子里,灯烛不明,昏黄之下看见霈霖依旧是男子妆扮,形容瘦小,可她笑起来跟善妧一样甜美。拉着崔隐的手甚是欢喜。
“阿耶!”
他们一家三口时隔多年的再度相逢,似乎略显得尴尬,不过,善妧还是把改为良籍之事告诉了霈霖,母女二人大喜过望,继而抱头痛哭,多少年被他人踩于脚下的日子算是熬到头了。
翌日天光现白,善妧从屋后取来家中所储半数柴火,用来煮水替霈霖沐头洗浴。洗掉成日擦在面颊上的黑灰,篦除头上尘土脏浊,还从上锁的匣子里拿来只剩两枚的澡豆让她重新变回受尽宠爱的家中独女。自己则用女儿剩下的水擦洗身子,而后从大柜里翻找出一身干净的素布襦裙给霈霖换上,还特意梳了双丫发髻。
当崔隐睡醒之后,男仆陪同他来到院子里,正巧得见庭院当中那矮松之下,铺着一方草席子,一张食床,一炉轻烟。善妧在树影的空隙间坐着,暖柔的光线投射在她面颊上,白的出奇,即便不涂香粉不施红朱,娇俏俊美的模样不减当年。
“阿娘!”
顺着声音望去,你个跟善妧一模一样的女孩子蹦跳着跑到她们身前,略有羞涩腼腆依附在善妧身后,探出头又笑嘻嘻的又叫了一声:“阿耶!”
“好霈霖,快让阿耶仔细瞧瞧。”
霈霖面白不过脸颊略显瘦小,眉浓而宽长,双眸幽深,比她阿娘的双眼多了几分坚毅果敢。鼻梁高耸挺直,如从前那般妆扮上,真有些男儿模样。
“这衣裙不衬霈霖,等回家时再添几件好的!”
对坐于席,善妧为他斟满一斗浊酒,他饮干此斗。
“我想过两日便把你们接去王家,而后专心与她和离,你看可好?”
她冲着崔隐笑了笑:“郎君心善,但我跟霈霖能得此良籍便再无他求,不想为王家女,亦不想嫁到崔府,不过昨日听郎君说起心中还是欢喜的。”
崔隐诧异不解:“我多年绸缪,好不容易脱离家中束缚,得了最好的结果,怎地不愿?可是对我寒了心?”
“这几年我跟霈霖生活还好,你们赠予的钱财布帛,除了我们瞧病花销了一些之外,还给霈霖裁了身新衫子,剩下的都放在屋子里了!还有……这地券宅院一并都还了,我想带着她往洛都去。”
“不要!我比娘子幸运,能够生在富贵之家,自小娇惯任性不受约束,本想与娘子白首相携,但又恐阿耶心狠,崔家的雷厉手段我也是知晓的,为保娘子跟霈霖性命只能……只能委曲求全啊!若是娘子执意远走,我崔光韬愿永生相随,避世而居归隐山林。收拾好东西,等我!”
他撂下一句归隐之约,急匆匆驾车赶回了崔府当中,继而搜罗起来,找来两小匣子金铤跟七八块玉件,常穿的衣衫靴帽和年初偷偷找人裁的两身丝娟衫裙,那都是是给善妧做的,多少全当留个念想在身边。
将这些东西一股脑儿的堆在那口大箱子中,其他的零碎物件一概不要,轻装简行。还没出了屋门,写下两纸书信。
一张为休书,给郑娘子。
一张给阿耶阿娘,把自己与善妧相守归隐之事原原本本书写明白。临近中午,驾车往归义坊去,他现在还不知道,在归义坊的宅子附近有多少双眼睛在紧紧盯着她们。崔隐前脚才出了府门行至于街道之上,一伙人佯装被撞,死死拖住崔隐,纠缠良久。另外一群人则往寒善妧住处奔走。
此时善妧已经将所藏之物归拢一处,带着霈霖等候在屋中,一听到外间响动之声,猜想着该是崔隐归家,赶紧打开屋门。
一个熟悉的面容再次出现于眼前。
“绑了!”
那面前之人竟然是郑家娘子,从前弱受羞辱慢慢浮现于脑海之中。只一呆立功夫,寒善妧便被反翦双手被拖拽拉扯绑在院中,口中粗麻封堵。霈霖则与两名随扈打在一块儿,可双拳难敌四手,败下阵来,也被绑在不远处的树干上。
郑氏拔下头上佩着的鎏金发簪朝善妧脸颊轻轻一划,白皙的皮肉瞬间开了一条口子,鲜血忽而涌出,缓慢凝结汇聚再滴落下来。
“不疼吧!我还有别的!”
善妧瞪大了双眼摇着头,乞求她不要这样。
那人身旁侍女递上匕首,出鞘时寒光凌厉,再一刀,血流如注,疼得她涕泪横流。
霈霖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拼了命挣扎晃动,好在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这边。突然她想到了什么!对啊,我也有把匕首,就在靴子里,把脚抬到手前,摸索出来小心割开绳索。
“我说过的,你若想活命就不要再让我瞧见,可近来我的眼睛里可揉进了你这脏东西,真叫我不除不快啊!还有……崔郎是不会来的,他那种人怎么可能离了荣华富贵,高姓门楣哩!你竟然痴心妄想与他离开长安,真是笑话啊!”
随即在她下腹连捅了三四刀,然后像发疯了着魔了一样对着毫无还手之力的寒善妧一阵猛砍,霈霖拼命想要割开绳索束缚却依然无力回天,手腕绑的太紧了,自己的力量太小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被一刀又一刀斩杀于自己面前,神情紧绷到达了顶点,这根本是她所承受不住的,立时昏厥当场。就在这危机时刻时,奔马赶来的崔隐才姗姗来迟般的推开了院门,他瞧见郑氏紧握着滴血的匕首朝着霈霖步步逼近。
“住手!”
郑氏并未理会崔隐,加快了步伐想要再捅死霈霖,哪知崔隐先一步冲到霈霖身前,双手紧紧握住她手中利刃,抬起一脚直击其腹,那女人吃痛,扔了匕首跌倒在地,刚爬起来,面颊挨上一拳,打得她口鼻出血,一头撞在石阶上昏死过去。郑家随扈瞅见自家娘子受伤昏迷,朝崔隐动起手来,你以为又是经典的一对多殴斗?不!霈霖清醒以后,终于割开了束缚,与阿耶并肩对敌。
因他是崔家人,几个随扈并不敢下死手,几个回合下来即便人多也没能讨得便宜。偏巧了,崔家人得了信件,料定他会来归义坊,也跟着寻了过来。
两方休战当场,崔隐抱住霈霖问道:“你阿娘呢?她可好?”
霈霖朝他身后指了指:“在哪!”
崔隐回头看去,树干上绑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那……那竟然是善妧?他一百个一万个不愿相信,搭手上去,已然没了呼吸。他一边解绳子嘴里一边念叨:“不会的,没事的,说过要等我回来,你再等等我啊!”
抱着善妧的尸体,拿衣袖擦拭着她依旧美丽的面庞,只是她脸上的伤口还在源源不断的往外渗着鲜红的血液。
“站住!”
一个声音打破了崔隐的伤痛之情,霈霖握着匕首朝郑氏而去,定然是想趁此良机为母报仇。
就在她出刀的那一刹那,即将得手刺中时不曾想被郑家随扈一掌劈在脖颈,瞬间眼前一花,人事不知。
郑氏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刺杀吓到花容失色,惊叫着多藏在那随扈的身后,颤颤巍巍,不敢出声。崔隐只能放下善妧跑去查看霈霖的伤,还好,只是昏厥,不曾伤了性命。
“今日所做之事,我定不饶你!带霈霖先走。”
那边崔家众人将小霈霖先抱上车马回府邸医治,这边崔隐也抱起寒善妧搁在屋子里的框床上,转身出屋,郑家随扈早已把郑娘子团团围住,使他不得近身。
抽出腰间佩刀,直指凶徒:“你……杀我妻,伤我子,害我父子间诸多猜忌,我这一生最该悔的便是与你有这婚约。”
郑氏不服:“你妻是我,何来杀妻一说?你子想要取我性命,怎地不能伤得?嫁入崔家怎地不是我该悔的?”
“你……”
“多年来你对我置若罔闻,每每拜托蕙羽去帮衬她们真当我不知?如今还想休妻再娶?让我如此难堪,她可不该死?”
“你诸多怨念怎地不冲我来?善妧她何其无辜?”
“那我呢?你有没有想过我?像寡居之妇一般跟你生活在同一屋檐之下,你眼里心里何曾有我这个正妻?”
“滚……!带着你的人滚出去。”
这间小屋子里终于得了久违的清净,只剩下他和善妧两个,他紧紧抱着善妧的尸身泪流满面。
霈霖被送到崔家治伤,她不知道,阿娘走了,阿耶心死也跟着去了,人世间最后的那一丝亲情也化作了飞灰随风而逝。
当她再醒就变成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郑家杀人自是理亏,可崔家也觉得阿隐不该如此心中愧疚,你不说,我不提的将归义坊的全部焚烧殆尽,寒善妧毁尸当场,自尽而亡的崔隐崔光韬入葬祖坟。为图清静,她把霈霖送入宫中照顾阿姊的女儿安化公主,从此不相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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