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昭妃有喜(1/2)
月夜。小梅园中的素心梅开到荼蘼,多已萎落。娇蕊花残,芳馥如初。没了大雪相伴,枝桠花间凋零,寂寥不少。
朱颜独自提了羊角风灯,转入了梅林深处。他最终站定在和容若会面的老地方——一棵略微茂密的梅树下,左右张望后,轻声唤道:“容若。”
劲风掠过,一道玄色身影已出现眼前。容若眉目之间已没了早前的拘礼生疏,就连基本的礼节都省去,只懒懒淡淡道了声:“在。”
朱颜急道:“如何?可有什么发现?”
容若摇摇头,狐疑道:“都好些天儿了,她就没出现过,冷宫里也没有再传出什么歌声,仿佛那夜出现的不是人,单单只是那件白衣。”
朱颜沉吟道:“她若是出现了,倒也罢了,就是躲起来了才有问题,试问一个平常的冷宫弃妇,或者已是一名疯妇,又怎会刻意避开这风头?”
容若颔首,道:“话虽如此,她这么一躲,我们也耐她不可。想要从她身上获取什么蛛丝马迹,难。”细细打量朱颜,又道,“慧嫔人都殁了,皇上也无疑心他人,你又何必……”
朱颜蹙眉打断容若的话:“是我连累了她。若非她与我走得过近……”
这回却是容若截断了话:“这你就错了,你莫忘了,慧嫔也是颇得圣宠的,她肚子里的可是个阿哥。就是不与你亲近,凭她的资质她也活不了。我知你素来疑心昭妃,如今她已倒台,咸福宫的奴才可都在尚方院呢,你还担心没人招出些什么?”
朱颜苦笑道:“还真是被你说对了,咸福宫上上下下,口风一致,都咬死了昭妃是受人陷害,替她喊冤呢!莫说是与那茶叶有关的供词,就是半点污秽之事也没人招供。”
容若愣住:“这个昭妃还真是不容小觑。这般厉害手段岂能不令人忌惮?不过还有一个人,你为何不从她身上下手?”
月色下,朱颜眼角的坠泪痣蒙上了一层柔和光影,此刻便也不那么鲜红似血了,“流玥恨透了我,只会站在昭妃那边儿。我在她盛宠之时将她禁足,她此刻正巴不得我死呢,只怕不管我用什么方法都撬不开她的嘴,反倒坐实了我善妒的罪名。”
容若沉默了。二人于梅树下静静站了片刻,残花飘落,寂静无声。朱颜犹豫着,最终还是从袖中暗袋取出一小药瓶,细声道:“这药膏对伤口愈合好用得很,你去看她的时候捎带上,”顿了顿,“别说是我给的。”
容若并没有伸手接过,“她的伤不是这瓶小小的药膏能治愈的。”
朱颜拿着药瓶的手僵僵地定在半空中,却并没有收回,只低声道:“容若,不是我害的她。”
“我知道。”容若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了恍惚的阴影,声音突然有些哑然:“却也不像她自己害了自己。”
朱颜硬生生将药瓶塞进容若手里,语气生硬:“或许真是我错怪了她。直到圆月葬身火海我才开始疑心宫棠,若说能有什么人能让宫莲这般苦了心护着,只有宫棠。只是即便如此,她也回不去了。”
药瓶在手,透着一股瓷器的生冷,触动着容若一颗苦涩的心,他的手慢慢收拢,将药瓶紧紧握住,似乎想用尽全力传递温暖给它,“如若真是宫棠,你打算如何处置?”
朱颜略略想了想,叹道:“若真是宫棠,我会先问过宫莲的意思,毕竟她们是亲姐妹。不过……宫棠怕是醒不过来了。”
容若冷哼一声,道:“亲姐妹?你们一个个儿被亲姐妹害得不够是吗?一个平嫔还未能让你清醒。你下不了杀心,她便能做到?她如今还苦苦护着害她的人!你们这般心软迟早死在别人手里!”
朱颜抬头,正要再说些什么,发觉眼前已不见了人影,只遗留下一丝几不可闻的梅酒香味。这个味道和福全身上的一样,他们喝的是同一种酒,害的也是同一种病,且无药可医。
梅树下的酒坛子还完好地杵在原地,那两个坛口倒扣作为杌子的酒坛,还有熄了火的红泥小火炉,唯独不见了那些碎裂在地的残片。朱颜不禁向更深处的树影婆娑中望去,除却尚且携带凉意的晚风穿梭过花间枝桠,再没旁物。他拢紧身上的披风,往回走去,脚下多有落花,他下意识地绕过那些尚且完好的花瓣,偶有踩到细碎枝桠,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才踏进院门,安德三已迎面而来,略略打了个千儿,接过朱颜手中提灯,神色复杂:“皇后主子,宫棠醒了。”
朱颜一怔,惊异道:“当真?”
安德三急急颔首,道:“奴才已传了太医,主子可要前去看看?”
朱颜眸中染上疑色:“早不醒晚不醒偏偏这时候醒么……走,瞧瞧去。”
太医张秋朝正在施行针灸之术,宫棠静躺榻上,双眼不断流着泪,额上、身上也不断地冒冷汗。一旁有小宫女时不时给她擦拭汗水、泪水。
朱颜示意众人免礼,低声问:“张太医,她可还好?”
张秋朝回道:“回娘娘,宫棠姑娘脉象已趋于平稳,时睡时醒不过是因为身子过于虚弱,既然已醒了,这条命便算是保下来了。只不过……她只怕从此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此话一出,宫棠的双眼忽然睁大,眼神充满惊恐、怀疑、抗拒与不安,在看到朱颜之时,更是哭着挣扎着要起身,嘴里发出如鸦叫般嘶哑难听的声音。
朱颜近前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别动,你身子弱着,好好儿将养些时日,说不定身子骨好了也就能说话儿了。”
宫棠只是一个劲地摇着头淌着泪,神色惊惶急切,无奈一句像样的话也发不出来。
朱颜劝慰着:“有什么想说的话儿?”
宫棠惊惶点着头。
朱颜眸光动了动,不动声色道:“莫急,先将身子骨养好再说也不迟,毕竟你的命比什么都重要。”轻轻拍拍宫棠颤抖的手背,转头睇着张秋朝,“张太医,有什么好药尽管用上,尽全力医治。”张秋朝诺诺应下。
外头突传嘈杂声。顷刻后,小信子的声音在廊庑下响起:“皇后主子,黄钰听闻宫棠醒了,一慌,已经招认了。”
闻言,宫棠激动不已,嘴里“呜呜呜”叫个不停。
朱颜游弋的眼光扫过宫棠,缓缓站起,并未让小信子进屋答话,扬声道:“他招了谁?”
小信子清细的声音再度响起:“回皇后主子,黄钰招认他是奉昭妃之命灭圆月活口,而宫棠因意外撞见黄钰勒杀圆月而遭了池鱼之殃。”
朱颜见宫棠咬紧牙关点头,犹疑轻问:“他说的是真的?”宫棠又不断点着头,朱颜思绪流转,再度扬声道,“没提及小运子和小桂子之死和慧嫔玉佩之事?”
小信子回道:“黄钰说他所得到的命令就是杀了圆月,旁的什么也不知。”
朱颜嘴角款款荡开一抹哂笑:“指认昭妃的供词先画押呈上来,继续审。”待出了院中,他才细声嘱咐安德三,“张秋朝不可靠,另找个太医给宫棠瞧瞧。”
安德三小声道:“奴才明白。如今这太医院没咱的人,有些事情办起来还是颇为不便。”顿了顿,又道,“主子,奴才以为……宫棠已不可信。”
朱颜驻足,复杂的眸光眺望远方,暖暖春日映照在远处的琉璃金瓦之上,他却觉心里的冷意一点一滴弥漫开去。
更漏声声。深夜,朱颜正睡得迷迷糊糊,忽觉一股冷风袭来,下意识一惊,睁眼望去,原来是玄烨掀了锦被钻进被窝中,身上又带着一股沁暖的皂香味,一只略带凉意的大手搂上了他的腰身。
“又吵着你了,你总是睡得不沉,明儿叫太医来诊诊脉,该好好儿调理一番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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