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又见女尸(2/2)
朱颜给了惠常在一记住嘴的眼神,“容惠,别失了礼数。怎么说也是死者为大,锦贵人当日想必只是有口无心,”眸光轻转,如一束猛烈日光罩在锦贵人面上,“锦贵人,你说是也不是?”却没有叫她起身的意思。
锦贵人低垂着的面容一凛,旋即恭谨道:“谢皇后娘娘体察。”
朱颜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终究是淡淡道:“行了,起来吧,想见一面便见去吧,只是颜贵人遗容不似生前,你毕竟未曾见过死者,别被吓着了。”
锦贵人道了声谢,便在贴身宫女青衫的陪同下一步一步靠近颜贵人的尸身。青衫越是靠近越是害怕,待到了近前,全身都瑟瑟发抖了,而锦贵人竟是一派从容,丽容上只是辨不清真伪的一丝忧伤,末了还瞪了青衫一眼,低叱了一声:“没出息的东西,颜贵人面前没的丢本宫的脸!”
荣嫔则静静立于一旁,黛眉微蹙,并没有上前的意思,只远远看着,眼眶略略湿润。惠常在过去挽着她的臂弯,小脸上兀自惊魂未定,瞅了瞅锦贵人所在方向,刻意压低了声音:“荣姐姐,你怎的和锦贵人在一块儿了?我就看不惯她那般做作的模样……”
荣嫔轻柔的手轻轻压在惠常在手上,摇了摇头,示意惠常在噤声。惠常在正欲再说些什么,那边厢突然传来锦贵人一声疑叹。
“皇后娘娘您快看看,颜贵人手里拽着的是何物?”
朱颜不去看颜贵人手中的玉佩,只是若有所思看着锦贵人,道:“不过是一块玉佩罢了,锦贵人为何这般紧张?”
锦贵人道:“娘娘试想,兴许这玉佩是那杀害颜贵人的凶手留下的,若真是如此,凭着这玉佩便能找着凶手,这可是万万大意不得。”
朱颜唇边凝上一抹似笑非笑:“本宫并未说过颜贵人是他杀,锦贵人怎的就认定颜贵人是为歹人所害呢?”
锦贵人面容一滞,旋即幽幽一叹,道:“并非妾有意妄言了。依妾看来,锦贵人性子刚强,并非那些个轻易寻短见的柔弱女子,况且她自从入宫便是是我们众多秀女中最得圣心的,来日必定恩宠隆重,如此大好前景又怎会心生自戕之意?皇后娘娘您说呢?”
夜色已暗,风灯被夜风吹得一晃一晃的,昏黄的灯光有一下没一下地打在众人的面上,忽明忽暗……忽明忽暗……
“锦贵人自然是言之有理,只不过一枚玉佩倒也不见得能够证明事实的真相。”朱颜伸手拂去脸颊上沾染的零星雪花,风吹动着他的发,他的袖。他蹲身细看死者的手部,发现浮肿的手并没有尸体痉挛的现象,手指触摸之下也无尸僵,将玉佩拿起细细看着,却见是一枚直径约莫五厘米的蝙蝠纹和田白玉佩,红色佩带只是略湿,指腹一触到玉身,竟有淡淡残存的温度。他神色一冷,清冷眸光在四周内监面上转了一圈,语含凌厉之气:“死者五指伸展,是抓不住任何东西的,如若是溺死,由于挣扎,手中抓的也应该是莲池底的泥沙和水草,然而死者并非溺死,四肢无痉挛现象,再说如今天气严寒,试问浸泡在水中的玉佩又怎会残存着人的体温?而这枚玉佩触手生温,你们当中究竟是谁接近过颜贵人?”
一应守卫内监闻言无不色变,刷地齐齐跪下了,为首的是小信子,他惊慌回道:“主子饶命,奴才们就是胆子再大也万万不敢冒犯了颜贵人啊!除却下水打捞遗体的小运子和小桂子,便再无人近前了,还请主子明鉴!”其他内监亦都纷纷讨饶。
安德三低喝一声:“小运子、小桂子何在?”
人群中顿时有两个红顶戴蹿出,二人身子均抖得厉害,“奴、奴才在!”
安德三双目寒光一闪,厉声喝问:“说吧,到底是谁偷偷把玉佩塞在颜贵人手中?又是谁人指使你这么做的?究竟是何居心!”
小运子磕头如捣蒜,带着哭腔:“奴才着实冤枉啊!奴才连那玉佩长什么样都不曾见过,奴才什么也不知道哇!”
小桂子哭出了声,语无伦次:“奴才……奴才也是什么也不知道……奴才怕得很,看都不敢看颜贵人,出水之时颜贵人手中是否握有玉佩奴才……奴才当真是不知道……皇后娘娘,奴才真的不知道……”
安德三皱眉看向朱颜:“娘娘,您看?”
朱颜长袖一挥,凝声道:“坤宁宫的奴才自然是带回坤宁宫审问。”
安德三应了声,即刻吩咐人把小运子、小桂子押回坤宁宫。
雪花慢慢化为鹅毛,圆月自匆匆跑来的小福子手中接过红梅墨叶竹骨伞,撑起挡在了朱颜头顶上方,低声耳语:“皇后主子,皇上怕雪打湿了您,差人送了伞过来。”
朱颜心中滑过一丝暖流,轻轻点了点头。小福子捡了空忙的打了个千儿,“皇后娘娘金安,皇上此时正和索相几位大人于乾清宫中议事,一时半会儿怕是走不开,特吩咐奴才让娘娘您好生安置好颜贵人遗体,皇上一得空便即刻前来。”
不得空么?朱颜清幽眸光落在颜贵人遗容上,心中的悲悯宛若雨点坠落湖面的涟漪,一圈一圈荡漾在心中。以一届小小知县之女初入宫便能封得贵人之位又如何?得玄烨另眼相看又如何?竟是最后一面也不吝相见的么?什么君恩,什么隆宠,不过尔尔。
朱颜俯首为颜贵人阖上双目,净手后,接过小信子呈上的湿巾细细擦干双手,而后一面自腰间取下牡丹绯红苏绣丝帕将玉佩包妥,递给了安德三,一面平声说道:“安德三,把玉佩收好,务必尽快查明出处,切莫漏了半点蛛丝马迹。”安德三肃然应声接过。
锦贵人捻了帕子细细拭去鼻翼上的雪花,不再多看颜贵人一眼,双手紧拢于白狐毛手焐中,朱唇轻启:“皇后娘娘所言甚是,人命关天,可是半点儿也不得走心。颜贵人死得凄惨,当真是令人心伤,堂堂天子嫔御,总不能死得不明不白,还请娘娘早日查明,以慰颜贵人在天之灵,而不是像常答应那般……皇后娘娘恕罪,妾失言了。”言毕,深深屈膝。
“锦贵人有心了,”朱颜听及常答应,心中如被芒刺狠狠扎了一下,却是避不谈及,眉头微蹙,一双黛眉清淡宛若幽远青山,语调亦是空灵旷阔:“快起来吧,本宫决计不舍得颜贵人死得不明不白。就是本宫能力所限查不清,还有皇上呢,皇上眼里自是容不得后宫有兴风作浪心如蛇蝎之人,锦贵人安心就是。”
一股冷冽夜风拂过,提灯不明的昏黄倏地打落锦贵人如玉般的花容之上,生出了几许朦胧的阴暗,“是,有皇后娘娘坐镇六宫,后宫定能安泰祥和,妾自是安心的。多谢娘娘允妾见颜贵人最后一面,如此也算是了了妾一桩心事,旁的妾人微力薄也帮不上什么,妾便告退了。”
朱颜颔首,黑眸流光轻转:“去吧,雪越发大了,夜路难走,让抬轿的内监小心着些许。”锦贵人自是谢恩去了。
朱颜见荣嫔兀自望着颜贵人呆呆垂泪,心中对她的一丝疑惑便也消弭,上前握住她冰冷的手,柔声道:“看把你冻的,明儿个别是受了风寒卧床不起了才好。大阿哥身子还没大好呢,你说你不在暖阁里头好好照看大阿哥,这大冷天的跟着锦贵人四处瞎跑做什么?”
荣嫔捻了帕子拭去眼底泪痕,笑中含泪:“皇后娘娘,原来人死了便是这样,不再言语,不再笑闹,没了一丝半点的生气,什么也做不了,什么都没了……终究什么都不会留下……”
朱颜鼻头一酸:“你这是怎么了?”
隐忍在眼眶中的热泪终究还是再度落下,荣嫔反握住朱颜的手,一双美目慌乱不已:“皇后娘娘,您说大阿哥会不会离我而去……会不会也像颜贵人这般……”
朱颜心下了然了,忙的截断荣嫔未完的话:“快别胡言乱语了,大阿哥是龙子,有上天庇佑着呢,会安康成长的。”
惠常在拉着荣嫔的衣袖,差些也带上了哭腔:“荣姐姐……”
朱颜心中暗叹了一声,唤过小信子嘱咐道:“好好儿送荣嫔和惠常在回宫,顺道带人细细察看钟粹宫颜贵人寝殿,速来回禀。”
小信子回道:“嗻,奴才领旨。”
待到荣嫔和惠常在远去,朱颜目光再度落在颜贵人浮肿无生气的面容上,语中陡然含了寒梅般的冷冽:“安德三,颜贵人的尸身是在哪处位置发现的?”
安德三道:“是在石桥下方……”话方出口,突然愣住,“那个地方不就是当晚……”接下来的话却是隐去不说了,只与朱颜交换一记各自心领神会的眼神。
朱颜眸子又冷了几分,看着石桥下方的池水静默片刻,心里已再明白不过。当晚和明珠避到浮碧亭,石桥下方传来的重物落水声他原以为是有心之人为了引小福子前来“捉奸”,如今想来那竟是颜贵人沉尸水中的声音!当时若非蓝贵人有意阻拦,他定会前去一看究竟。细想想,蓝贵人的话尚且如言在耳,她究竟是看到了什么,又知道些什么?
“安德三,赶紧安置好颜贵人的遗体,火速传蓝贵人到坤宁宫觐见!”
“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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