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真假难辨(2/2)
方向盘一偏,车子自然也随着偏向一旁。朱颜翻了个白眼,踩住刹车,一把揪住林夕夕的马尾往旁边扯开,斥责道:“坐好!你现在好好听我讲一件事……”
“疼啊!”林夕夕头皮被扯得生疼,待朱颜松手,哀怨地将头发散开,揉了揉头皮,横眉竖眼道,“干吗?看你一副便秘的样子,该不会也撞鬼了吧?”
本已渐小如丝的雨忽然又开始变大,哗啦啦从天直冲而下,四周的一切开始变得影影绰绰。
朱颜不得已放慢了行车的速度,开启了雨刷和前后雾灯。他斜瞪了林夕夕一眼,并未理会她的玩笑话,自顾沉声道:“我最近重复着做一个同样的梦。”
林夕夕不以为然:“这不是经常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吗?你还没习以为常?”
朱颜摇摇头,声音显出了深深的疲倦:“这次不一样,虽然也是梦见清朝,但是这个梦特别长,是我那个从小到大一直重复的梦境的……怎么表达啊!”说到这,他又狠狠爆了句粗口,“续集!对,续集,就像你看的清宫剧,产生了后续的故事,特别真实,就好像……穿越了。”
林夕夕一愣,盯着朱颜看了许久,满脸透着忍俊不禁:“我的亲妈呀!我没听错吧?这种话居然会从你嘴里说出来!完了完了,我不该逼着你陪我看清穿剧的,现在都把脑子看傻了。”
朱颜烦躁地“啧”了一声,没好气道:“我也宁愿相信是自己精神分裂了。但实际上我的的确确在重复着同一个……我都分不清是梦是真了!就是这个小树林,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天气,同样的地方,同样的死者,同样的吸血怪物……无论怎么样,最终我都会来到这里,就好像一个早已布好的轨迹,一个死循环,无法摆脱。”
林夕夕一张嘴张成了“o”型,瞠目结舌,半晌才说话:“清朝,吸血怪物,重复的梦境……不就是穿越剧,吸血鬼剧,心理悬疑剧嘛!你这是一锅乱炖啊!”
忽然,朱颜脑仁一阵抽疼,眼前有一瞬的眩晕,他用力晃了晃脑袋,道:“不是穿越!是做梦,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我现在不是已经醒着呢吗?”
“在梦里穿越到清朝?只听说过魂穿,没听说过梦穿……”林夕夕挠着脑袋瓜,漫不经心道:“哎呀,只是个梦啦!现在醒了不就好了吗?你还担心什么?”
朱颜急道:“醒是醒了,但是又开始重复了啊!案发现场的命案!所有的一切,全都一模一样!”
林夕夕擦着毛呢外套上的雨水,擦着擦着发现根本就擦不干,索性将外套脱掉扔到后座上,继续擦拭并未完全湿透的白色毛衣,嘴里喃喃道:“你不是一直都会做重复的梦吗?这一次为什么会这么紧张?”
朱颜头疼不已,“这一次和以前不一样,以前的梦不会出现在现实生活中,但是这一次梦里的场景、人物、事件全都出现在现实中,就像演戏一样,所有的东西都照着剧本走。”
林夕夕眨巴着双眼,诧异道:“你不会不知道这种现象在医学上称之为错视现象吧?你之所以觉得梦中发生的事物和现实中似曾相识,是因为大脑的潜意识作祟。你很聪明,思维相对于普通人活跃得多,记忆也异于常人,因此你看过的电视剧、电影之中的场景、情节会深藏在你大脑的记忆之中,你的大脑根据这些记忆会虚构各种各样的情景,因此容易做此类相关的梦,这些梦境储存在你大脑的记忆缓存区当中,当你在现实中遇到类似的场景或事件时,你的大脑皮层会发生瞬时放电的现象,因此你会产生一种似曾相识的既视感。”
朱颜右眼角的坠泪痣隐隐跳动,鲜红的颜色在车灯的照耀下显出了一种近乎诡异的朦胧美。他强忍着越来越疼的脑仁,保持着稳当的行车速度,急促道:“不是似曾相识,是完全一样!这绝不仅仅是一个梦那么简单的事情。一切都是从案发现场开始的,我们必须远离这里,我就不信打不破这个诡异的死循环!”
林夕夕足足愣了十秒才稍稍反应过来,脸色渐渐变得苍白,“你的意思是,在你的记忆中,我也在重复着这个情景?”
“……是。”
林夕夕咋舌:“可是在我的大脑记忆里,这是第一次。”
朱颜沉默无语。
“真有这么邪门儿?”林夕夕沉吟道:“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天气,同样的地方,同样的死者,好吧,这些都出现了,那么接下来是怎样?同样的吸血怪物?”
话音刚落,突然,“嘭”的一声巨响!
车子狠狠撞上什么重物之后,戛然熄火。
驾驶座前的挡风玻璃破裂成了蜘蛛网状,四周忽然陷入地狱般的墨黑,瓢泊的大雨突然静止,就像一道道冰柱插立在天地之间,车子四周溅起的泥水如画中散落的碎玉,静止而生动。
林夕夕的额头被挡风玻璃撞破,血还未全然从伤口处流出已经静止不动,她的黑框眼镜斜飞在半空之中,神情定格在惊恐的一瞬间。
朱颜并未受伤,他感觉到在自己将要撞上玻璃的那一刻,有一股无形而强大的力量护着他周身,虽然发肤丝毫未损,但或许因为这股神秘力量,他瞬间头疼欲裂,抱着头闷哼了一声,伸手去扶林夕夕。
“林夕夕,醒醒!”
朱颜的手还未触及林夕夕,眼前碎裂的挡风玻璃突然破裂成一颗颗小圆珠,四下飞溅。他整个身子被那股强烈的神秘力量裹住,将他从空洞洞的车窗前牵引至车外,悬浮在漆黑的半空之中。
忽传一阵阵怪异的鸟叫声,成群的人面鸟从低垂的暗沉云雾之中袭来,成圆圈状盘旋在朱颜四周。
熟悉的场景再度刺入朱颜圆睁的瞳孔,如毒铅般灌进他的脑袋——剧烈的疼痛袭来!
一袭玄色染血长袍破云而出,从天而降,飞扬的银灰色长发,诡异的蓝色瞳仁,左胸前从血肉之中滋生而出的血色幽冥花,以及右肩一只通体玄色的硕大人面鸟。
从他猩红的口中恍惚迷离地重复逸出一句话,似唱非唱,似吟非吟,似泣非泣——幽冥花开,灵魂归来。
“我是幽夜,你可曾记得?”
“我知道你忘却了,无妨,这一次我会让你永生记着我,”末了,似梦呓般迷离念着,“永生——”话未说完,只见他蓝眸突起一阵氤氲,恍惚间变成了血红之色。
朱颜锥心剧痛迅速遍及全身。他怒睁着双眼,双眸深处渐渐透出对宿命轮回的惊惧和不认命的抗拒和决绝。
幽冥花如九头毒蛇张开了血盆大口,无数花瓣如血腥的信子,直扎入朱颜浑身上下的血脉!
雷鸣方歇,天上忽然降落淡红细雨,红雨朦胧了天地之间,而赤红光柱之中,已无人影可寻。
“不、不要——”一声粗喘的尖叫划破了清晨的静谧,朱颜惊而坐起,额头上的汗珠密如细雨。宫莲宫棠闻声匆忙掠近榻前,急得宫鞋也来不及穿上。
宫莲麻利地将帐子挂在了两边床头的金帐钩上,看见朱颜惨白如纸的憔悴容颜时,低呼出声:“皇后主子可是做了什么骇人的噩梦?脸色竟这般难看!来人,快端一碗安神汤来。”
宫棠取了大氅包裹住朱颜单薄的身体,再用帕子轻轻拭去他额头上的汗粒,担心之情溢于言表:“主子别怕,奴才们都在这儿呢!”
朱颜定定心神,转眼打量了四周,震惊地瞪着宫莲宫棠两姐妹,脑子一瞬的空白之后是针扎般的刺疼,他哀嚎一声,一头埋进膝前的被窝之中。
又回来了!
宫莲宫棠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杂乱的思绪如钟鼓般一下又一下撞击着朱颜的心头,额头一下、一下地撞击着膝盖,嘴里念念有词:“脑子坏掉了……脑子坏掉了……”
宫莲心里一慌,眼泪就流下了,“主子,”端过小宫女呈上的安神汤,柔声道,“您喝点儿安神汤,想必又是梦靥了,梦都是做不得数的,如今醒来了,一切都好好儿的,主子莫怕了。”
梦都是做不得数的?朱颜扬起头,苦笑不已,扫了一眼床头上密道的入口处,入眼之处是崭新的明黄被褥,又掀开被子看向双脚——净白如玉——哪还有一点血迹!难道密室里发生的事情又是一场虚梦?或者说密室里的事情是真的,关于在现代“醒过来”的事情才是大梦一场?更或者……他本来就是“她”——大清皇后赫舍里氏,关于“现代”的记忆才是一场又一场的虚梦,他只不过是通过梦境“预见”了未来……
揪着乱糟糟的头发,他红着眼挥手,无力道:“你们退下吧,没有我的传召,谁也不许进来。”
宫棠担忧道:“主子当真没事儿?可要奴才传太医前来?”
朱颜摇头道:“不需要,出去。”
宫棠还要再说些什么,被宫莲扯了扯衣袖,只好讪讪住嘴,随了宫莲退下。
朱颜狠狠拍打了几下脑袋,勉强定下心神,照着记忆撩起了床头明黄床幔的一角,见到紫檀床沿上精雕细刻的凤凰双飞浮雕时,内心的寒凉慌乱陡然再升,他苍白的指尖按在墨色突起的凤目上——低沉刺耳的暗门开启声即刻传来,床的里侧连同床褥陷入了一半,现出了一道可容一人进出的幽黑暗道,一股阴森入骨的寒气即刻如毒蛇缠绕侵袭而至,如魔手般掏入他的心窝,一阵刺疼袭来!他慌忙按下凤目,密室的门再度合上之后,他的心口刺疼感即刻消失——真的存在密室!
额头冷汗直流,他喘着粗气,迅速远离床榻,赤着双脚,跌跌撞撞走到外间案几之上,端起安神汤猛灌而下。
密室是真实存在的。那么,他是怎么出了密室回到榻上的?无果怎么会活着被禁在密室里?那发出怪笑的“鬼”又是谁,可是把他带到这诡异梦境来的幽夜?
这里的一切,真的只是个噩梦吗?
穿着单薄的中衣,赤着冰冷的双脚,他失魂落魄走到朱门前,轻轻打开门。宫莲宫棠两姐妹守在门口,一听到动静急忙掀开厚重的棉帘子。
鹅毛大的雪花被凌冽的寒风裹挟着扑笼而至,只一瞬之间,朱颜的发上、面上、身上都沾满了雪花,冻得他瑟瑟发抖。
宫莲宫棠二人惊呼一声,一人搀住朱颜往屋里带,一人着急忙慌奔至内室取衣。
朱颜僵着身子落坐寝榻之上,任由宫莲宫棠披衣端茶伺候,神色恍惚,发了好一会痴,突然抬起头,盯向宫莲宫棠二人,喃喃道:“昨晚你们俩守夜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宫棠可着劲摇了摇头,笑道:“主子入睡时安分得很,别说鼾声了,就连翻身都极少!”
宫莲眸中有光掠过,轻声回道:“昨儿夜间一切安好,只是西暖阁那边儿不时传来二阿哥的啼哭声儿,在寂静无声的夜里显得甚是入耳,可是二阿哥吵着主子了?可要奴才去把乳母叫过来问问话儿?”
朱颜捏了捏犯疼的太阳穴,无力说道:“不必了,小孩哭闹本属正常,本宫只是做了个噩梦,与他无关。”说完接过小宫女奉上的安神汤又猛喝了几大口,冲淡了不少口中的干涩感,发了会痴,忽然抓住宫莲的手,急切道,“去取安神药来!全部拿来!”
宫莲惊忧不已,颤声道:“主子已经喝了许多安神汤,可再不能吃安神药了,太医特地嘱咐了,这药不能多吃……”
朱颜额头青筋顿起,低吼道:“取来!”
满屋子的宫人被这一吓,全都跪下俯首不敢出声,宫莲也慌忙倒退,跪在宫人之首,哽咽规劝道:“请皇后主子爱惜凤体!皇上命奴才们务必伺候主子安康周全,奴才们谨遵圣命!”
宫人们皆惊呼:“奴才谨遵圣命!”
朱颜双眼通红,已经失去理智,踉跄着下榻,再度赤着脚循着不知道哪里来的记忆,在角落的紫檀柜台中找到了一个红木药箱,取出其中一个翠玉色瓷瓶,打开瓶塞,昂首往嘴里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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