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池中鲤 不愤不发（1/2）

他有太多的话想与她说，但又不能说，他所谋的不是一家一姓之事，事关天下，他不得不慎重。

所幸，他们二人多年夫妻，可以交心的话题自然不会少。

两人沉默一阵，张廷玉开口道：

「庵儿怎么知道用功了？」

张升庵今年十六岁，虽然是出身极好的贵族少爷，但和东江米巷那些只知道斗鹰走犬的纨绔少爷还是不同。他不爱逛青楼喝花酒，也不喜欢京城纵马一日看尽寿春花，对待下人也是和和气气。也许是因为从小就跟张廷玉长大的缘故，自打生下来就和府上的宋英少爷不同，不热衷追求功名，甚至反感那些儒家经典。宋英是张廷玉与宋瑶过继给果郡王的长子，刚刚二十出头，就在南都洛阳做了北城县尉。

张升庵最喜欢的一句话就是他父亲与他说的——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也许这句话为他找到了不读书的理由或者是他本身就喜欢到处游学。一年之中有半年的时间是在外游学，半年时间是窝在郡王府中写游记。

有道是——

「儿行千里母担忧。」

每每儿子出外游学，临行前，宋瑶都要好好叮嘱一番，平时无事时，就到佛堂里祈求菩萨保佑自己儿子可以平安归来。她如天下的父母一般，期待着儿子可以留在自己身边，不求闻达诸侯，在京城谋个营生平安度日就好。

张升庵也知母亲为自己忧心，他就决定在家休息一年。平日里到京城附近的州县郊外采风作画亦或者是在家中撰写游记小说，对科考一事并不上心。

张廷玉不反对甚至是支持自己儿子如此，果郡王暗示过张廷玉，大概意思是张升庵可以继承他的衣钵将来立足朝堂光耀门楣。张廷玉不赞同，因为他在自己儿子身上看到了当年自己的影子。那个只知道读书喝茶的自己，这个世界的热闹纷争与自己毫无关系。如今儿子比自己更进一步，专注做自己喜欢的事，过自己想要的人生是极好的。

但自己到底是个儒生，听到自己儿子朗诵儒家经典，他心里十分高兴，能让自己执拗的儿子突然改变，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宋瑶听到丈夫如此询问，噗嗤一笑，道：

「我儿平日里是有多么不用功，才让你如此发问？」

张廷玉闻言同样会心一笑。

宋瑶继续道：

「是这样，薛丁山的女儿与人订婚了。」

张廷玉恍然大悟。

原来张升庵在家赋闲这一年到京郊出外采风在一家酒肆认识了一位京城小姐，两人相谈甚欢引为知己。那位千金小姐原住在北骊，张升庵游历中原天南，看过剑陵江的风景，目睹过鼎泰山的旭日东升，赏过圆月山庄的中秋圆月，甚至从天斗山到达域外，见过抵御化外天魔的无尽长城，唯独没有去过北边，去北骊，去天北，去西域的白帝城见识那里的风光和那里的风俗。

他拉着这位京城小姐讲述北骊的风貌，他则给她讲述在游历中原和天南时发生的奇人异事。慢慢相识才知道这位京城小姐是尚书房行走薛丁山家的千金薛枚。他喜欢薛枚，因为他见识过许多姑娘，可从没有女孩子可以像她一样这样愿意了解自己倾听自己的故事。他拿给她看自己写的游记和小说，她总是欣然阅读之后，询问游记中的故事。张升庵喜欢薛枚，可是他明白，薛枚并不喜欢他。他仔细观察过薛枚看自己时的眼神，他明白甚至是确信，薛枚只把自己当朋友。

但是张升庵不会因为对方不喜欢自己，而不喜欢对方。他默默关注着薛枚，一有时间就会攀上薛府临街的大槐树，跳到薛枚住的院子里，给她讲故事。

一切都这么美好。

在张升庵看来，如果能一直如此下去，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