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隐秘（2/2）

等到塞西玛终于从暴怒之中反应过来之后，他发现自己正举着滴血的大剑对准一个自家战士的脑袋。

那名战士此刻正用恐惧的眼神看着塞西玛，没有说话，但在眼神深处，看着面前的塞西玛又有一股狂热的崇拜。

在塞西玛的神勇表现之下，他所率领的部队终于在敌人的阵型之中撕开了一条口子，与施耐德率领的部队会合。

他沉默了一下，随即丢下了手中的大剑。

拖着那把属于自己的武器，看着已经完全占据了主动的己方战场，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觉得意兴阑珊。

他没有再加入到战场之中，拖着武器向山脉上飞去――那里还有几座炮台在发起零星的炮火声，不过威胁不大，塞西玛拔除掉他们之后，在崎岖的山崖之上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托雷斯……

塞西玛回忆起了与之相接触之后的点点滴滴。他的出身，注定了他比起赛弥尔要面对更加艰难的情况。他几乎是在自己父亲的一厢情愿之下做着这一切。与受到整个黄金家族资源倾斜的赛弥尔不同，向他倾斜资源的只有自己的父亲。但自己的父亲虽说位高权重，又怎么比得上整个黄金家族呢？

他听说赛弥尔小姐有许多的老师教授她未来她会需要的方方面面的知识。但他不一样，这几年时间，称得上他的老师一直对他尽心尽力的，只有自己的父亲和托雷斯。

而现在，托雷斯居然死了……他没有去看，他知道会有天启的军人收捡好托雷斯的尸体，但他不想去看，或者说……不敢去看。

他仔细回忆与托雷斯相处的过程，越是回忆，就越是感觉到托雷斯对自己的好，对自己无比的照顾。

当对方还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他从没有想过这些，但当对方离开自己身边的时候，他越是回忆，越是感觉到他对自己的好。

在他十二岁那年，他的母亲离开了他的身边，在他母亲生命的最后一刻，父亲来到了他的身边，带着他来到了这座城市。

他对于父亲的记忆早已模糊，对于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男子，他没有任何的特殊情绪――就好像他只是一个陌生人一般。

真正让他选择跟随自己的父亲来到天启的原因是他的父亲对他说过的话――他的父亲告诉他，他要是不想自己的母亲就这么郁郁而终，一辈子都没人记得，那就跟着他去搏一搏，或许，他有机会为自己的母亲带来地位也说不定。

于是他跟着父亲来到了天启，在这里他认识了很多新的人，可当他看见托雷斯的死亡之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达成自己的目标，就再一次的失去了重要的人。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一个步履蹒跚的身影穿过人群向着他走了过来，对方的状态很不好，那张英俊的脸扭曲在一起。原本柔顺的金色长发因为沾染了鲜血的原因，沾在皮肤上，看上去极为的滑稽，正是这次行动的首要目标――苏伊。

他显然受了不轻的伤，步伐艰难的向着塞西玛的方向而来。

塞西玛抬头看了看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父亲已经结束了与苏伊之间的战斗，看了看面前的苏伊，他知道这就是他父亲为他创造的机会――擒贼先擒王，消灭掉苏伊的人，自然能够获得首要功劳。

陡然看见面前静静坐在原地的人，他努力想要拿起武器，但当他发现自己连抬起武器都困难之时，他无奈的将双手垂下。

“等等……原来是你。”苏伊愣了一下，好似恍然大悟一般，看着面前的年轻男子，“你今天的表现很不错，让人印象深刻。”

他这是……在夸赞自己吗？塞西玛神情有些荒谬，他看了看面前受伤不轻的英俊男子，莫名的，一股愤怒直冲大脑，“……这是一场战争！我们刚刚正在互相杀伐！”

“我刚刚杀了你那么多的手下，你难道……就不觉得愤怒、不觉得伤心难过吗？！”

苏伊歪了歪头，突然失笑出声，“没有想到……在战场之上有如此神勇表现的战士，原来居然还只是一个孩子。”

“别误会，我自然很憎恶着你们，毕竟是你们，亲手杀害了这些我所珍惜着的人。但我……其实对你们，实在是恨不起来。因为我心里很清楚，我真正应该憎恨的，其实是我自己。”

“他们……只是想要追随于我，才最后遭遇了这样的下场。”

“造成这一切的还不是你！”塞西玛再度厉声喊叫道：“如果不是你要得罪天启，我们为什么会派出军队来剿灭你们！你作为一个流寇，在这里生存了这么长时间，难道连谁能得罪谁不能得罪都不清楚吗？！”

“你还有资格和我们打一场像那么回事的战争，不过是克里斯元帅接受不了重要人物在自己的地盘遭遇刺杀，想要在大人物们面前将功赎罪！如果不是这个原因……凭你的实力，连打这样一场战争的资格都没有！你凭什么还笑得出来？！”

“……原来如此，看来是有重要的人死在这场战争里了啊。”苏伊看了他两眼，好似恍然大悟一般。

与塞西玛的声嘶力竭不同，哪怕到了这一幕，苏伊的神情依然平静，他看了塞西玛一眼。见鬼的是，在苏伊那平静的眼神之下，无端的，塞西玛觉得自己的怒火都降低了几分。

“我很抱歉，孩子。”苏伊一声叹息，“不过你要知道，有些事情，那也不是我这个小人物能够决定的……我又怎么不知道自己得罪不起天启，如果不是被形式所迫，谁又愿意带着自己所珍视的人来送死呢？”

“你只知道我杀害了你们天启的重要人物，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做这对我有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

塞西玛愣了。

“我们再来看看其它的疑点。”眼见塞西玛陷入了疑惑，苏伊到也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继续开口问道：“你再想一想，你们天启分三路进军，围堵了这座山大部分的地区，那我为什么……不率领我的部下们向最后一个方向撤离？这些……想来你们的克里斯元帅都不会告诉你们这些事情的深层原因吧？”

塞西玛愣了，苏伊所说的疑点不无道理。他低头沉思了几秒钟，“这座山脉联通着的最后一个方向……是通古斯？元帅他……为了不引起外交纠纷，自然不敢派兵进入通古斯的地界……”

“你觉得作为一个流寇，我在一些问题之上会向你这么小心翼翼吗？”苏伊一声苦笑，“你们要担心外交纠纷不敢让军队进入通古斯的地界……那我为什么不从那个方向进行撤离？反正是肆无忌惮的流寇，从那里借个道过去一下的事情我会做不出来？”

“我很清楚，你们的元帅也很清楚……一场戏罢了。我宁愿率领着所有的手下与你们天启打一场几乎必败的战争来搏那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的胜机，我也绝不愿意踏入通古斯的地盘一丝一毫。”

“你们天启……你的克里斯元帅大约也知道这背后隐藏的事情，所以他演都不演，根本就不会在通往通古斯的方向布置一个兵马。如果我真的带人往那边走，他反而会松了一口气。”

“他大概是知道这场战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不过……知道归知道，他却没有任何的方法来阻止这件事情，只能向着剧本上的演员一样，照着早已经写好的剧本编排这一切。”

“算了……已经说的够多的了――我和你一个战士说这些干什么？”神情颓废的英俊男子苦笑一声，似乎休息了一会儿，他的状态也有所回升，他举起手中的武器――这一次，他终究不是连自己的武器都举不起，双目如电，看着身前的塞西玛，“来吧，杀了我，这场战争就真正结束了。”

“如果你有重要的人死在了这场战争里，那么，向我举起你的武器，替你的朋友、亲人报仇！”他慢慢说到，说到最后，同样是怒吼出声。

塞西玛沉默了一会儿，同样举起了手中的武器，面向塞西玛。

战斗在一瞬间展开，但这一场战斗完全不像是在两个实力强大的圣者之间展开。

此刻的塞西玛再无刚才那横穿战场的蛮横姿态。他的动作依然精确，但不知道是不是听了苏伊的话之后，心中有所犹豫，挥舞着的大剑气势比起刚才都低沉了许多。

至于苏伊……他的状态比起塞西玛要更差许多。就在刚刚与塞西玛见面之时，他连拿起武器的力气都没有，虽然现在勉强算是状态有所恢复，但塞西玛觉得，对方这样的表现更像是心有不甘，更像是心里堵着一口气一般回光返照。

终于，在交手了十几个回合之后，塞西玛一剑挑翻了苏伊的武器，此刻，这场战争最大的目标就在自己的剑下，他只需要挥下这一剑，他便可以收获这场战争最大的功劳。

塞西玛咬了咬牙，终于，他下定决心，挥下了手中的武器。

“……如果有机会，我希望你能去见一见我的女儿。”眼见寒芒在眼睛里划过，苏伊依然没有太大的起伏，只是在看着面前的塞西玛时突然说出来了一句话。

塞西玛愣了一下，他明知道这不是时候，但他稍微迟疑了一下之后还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面前的苏伊，“……你说什么？”

“她现在人在赫里斯城。”苏伊苦笑一声，“再我与赫里斯城搭上线之后，为了取得赫里斯城主的信任，我将自己的女儿送到了赫里斯城去，当一段时间的质子。只要我遵守承诺不搞事情带着人到了赫里斯城去，他便会放了我的女儿。”

“只是现在……我想我应该是做不到了。”他苦笑一声，“我希望你能去看看她……哪怕只是向她通报一下我的死讯都行。”

说完这些，他终于放弃了所有的抵抗，站在塞西玛的武器面前，坦然的迎接着自己的死亡。

塞西玛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结果了这个让他印象无比深刻的流寇――尽管他表现出来的气度让塞西玛完全不相信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流寇。

在外面的盆地之中，无数人望着高处的山脉。

然后，他们看见了塞西玛指挥官，他对着外面翘首以盼的战士们，举起了手中的头颅。

欢呼声，响彻寰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