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二章 夜话（2/2）

这个季节除了簌簌凋零的梅，其余也是一片萧索，与其伴着寒风，踩着泥水，不如享受一天难得的清闲，想来除了娘亲，我也没有特别要告别的人了。

七姨娘送的琴，那就奏一曲愿此刻魂魄还安好吧，指尖点了点琴弦，清晨还是青山绿水的感觉，如今变得凄凄哀哀，掌心怎么也撩拨不出轻快的调子，潺潺流出的哀伤随着指尖弥漫在真个楼阁里，这琴，拿回来真的还不回去了呢。

月色沉静，深如水墨，月光映照了一时的流离旖旎，娘亲忙了一整天七姨娘的事，直到月上枝头，屋檐的水滴寒成了冰锥，才匆匆而归。

屋内铜炉暖香，红烛微晃，娘亲缓步走来，带了些寒风，见着我先是一愣，勾嘴浅笑“怎么还不去睡，你向来是熬不得夜的”

“娘亲忙到现在，我怎么能安心睡”上前扶着她做了下来，亲自奉上杯水“可是用过晚饭了？”

娘亲看着我低低一笑，点点头“恩，你有心了，果真是长大了”

看着她眼底净是宠溺地温柔，一时间那些离别的话语，哽在喉间怎么也说不出口，扭头瞥向一边索性没有说话。

到底是生我的人，我的一举一动怎么能逃得过她的眼角，她放下杯子，抬手抚上我的头发，柔声道“怎么了？有事？”

握着握上娘亲的手，暗自紧了紧，离别肯定是要说的，但现在无论如何也无法说出口，抬头淡淡笑道“娘亲，你可还记得上次我问过你是否信人有前世？”

娘亲忽而顿了顿，又继续温柔地抚摸我的发丝“是不是你与柳公子之间生了什么变故？”

幕帘微晃，烛光照再上门的影子纷乱细碎，屋里一片沉寂，微微能听得到外面风刮过的声音，月光轻浅无法照进来，只得在门口徘徊。

徐徐起身，做在她身边，靠在她的肩头，低声道“没有，我只想说我记起了前世不少的事”

娘亲即便是真的信我所说的话，但这些事对她而言一时间还是让她无法都能接受，从她僵直的身子便能知晓，幕帘后串着一排精短清透的水晶连珠，烛光照在上面透亮璀璨，一如我此刻的心境，细碎散乱无法拼凑完整。

我打算对娘亲说素月的事，但我并不知晓这件事她能接受多少，我始终觉得关于素月的事，是最想告诉她的。

夜光微寒，前世我便没有被素月抱过，这一世多少在娘亲的怀里加倍感受到了温暖，靠在她肩头自顾自说着“我记起了前世的娘，她叫素月，她过世的时候，跟我现在一样年轻，素月也喜欢白衣纤尘，她生下我便过世了，临终前对我说今后若是见着月亮就能想到她，但是素月为了我却不能转世再为人，我想着若是自己从不知晓，也罢了，如今她既然让我记起来了，这份恩情，即便是隔世，我还想报答，毕竟若是没有她，也不会有现在的我。。。”

我几乎是零碎着把能说的都告诉娘亲了，不确定她能不能听懂会不会接受现在的我，即便我是她生的，但此前的日子里我从来没有对她多言关于鬼魂的事，这次回来却不住地跟她讲起轮回，前世，我真的很怕娘亲会就此躲着我。

四周又恢复到了一片寂静，静到我甚是能听见彼此的喘息，和珠帘轻轻晃动的声音，慢慢抬头看进娘亲的眼中，平静如水，静默似海，没有半点波澜涟漪，好似在听一件寻常不过的事情，现在她在思索回味我刚才的那番话，如此已经让我心中一阵感动了。

娘亲静静地看着我，面容冷静肃穆，眼眸之中怀着一丝不确定，随即淡淡道“素月与你有恩，你若真想这样做，娘亲也不会拦着你，但娘亲想要告诉你的是，人活一世，前尘纠葛其实早就在你死的那一刻归为尘土了，转世投胎到这一世并不是要你偿还前世的债而活，这一世难道你就没有牵挂没有要还债或者想要一起过活的人吗？”

案上香炉苒苒青烟，娘亲的话平静自若，如往常一样为我说道理，但那些话语却像是一把温柔的剑，慢慢地刺向我的心口，只是我这次我却是心甘情愿被刺中的，娘亲说话是她这个为娘最真实的立场，对她而言，既不能阻止我报恩，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只是为了报恩奔波劳顿，她在温柔地提醒着我，别忘了这一世活着的时候身边也有牵挂我的人，莫要顾此失彼，毕竟此刻是最美好的青葱年华，若是错过了，兴许真的会一辈子后悔。

前世的纷扰，我并不是不想放下，而确实不时地出现在我现世的生活里，若是不去触碰我怕是也会后悔，埋头在娘亲的肩上，低声道“我知晓分寸，只是这件事比娘亲想象的更加重要”又顿了顿“此次殿下也会一同前往”

娘亲将我放在眼前，一瞬不瞬地看着我“什么时候走？明天？”

我呆呆地看着她，手心紧紧地把手指攥在手掌里，竟没有感觉到一丝疼痛，娘亲对我的了解超过我对她的了解，她从来都是点到为止，这便是我最心疼她的地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