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盛衣红装(1/2)
南宫祤一度觉得,她很自信。想来,是她身后势力给她的底气吧。
毕竟,那是她如今最大的筹码。
他拿捏不住那位白衣女子,无可厚非,那女子确实厉害,但那么厉害的人,毕竟仅此一人,不会再有第二个,相对来说,威胁并不大。
他抬首望了望院子,也不知她身边那白衣女子是否在,若在,区区几十金武卫其实根本不足对付,她想要离开,轻而易举。
可她没有走。
她在大雨中说过:她在关宅等他。
她确实真的在等他,甚至还给他时间冷静思考,他昨日想了一夜,各种衡量计算,如今才忽然明白,不是他需要费尽心机留住什么,而是她自己,需要留下做什么。
只是,她喜欢撒谎。
从一开始见面,她就在说谎。
杀夫杀子的怨恨也许是真的,从她唇齿流露出的冷凉之意骗不了人,但是国破家亡四字却轻了些,她是个聪明人,或许缅怀过往之时会露些情绪,但绝不会堂而皇之将自己的目的公之于众。
冥栈容身负大仇,以灭晋为志,若她也志在于此,又为何会与冥栈容分道扬镳,而且冥栈容曾说,他与她早已背道而驰。
南宫祤忽而想起前些日子收到的密信,是和亲高骊的姚蕰蓝,如今的高骊静妃所送出,信中说:晋琅琊公主与燕王为谋,今入夏内,王切慎之。
她与燕流丹,也是这么说共谋的么?
他竟不知她到底要做什么,分不清她哪句话为真,哪句是假。
他看了看附在她身边的狼狗,有她在,这狼狗总是很安静乖巧。他眉容微展,轻嗓道:“你方才说,这狼狗瘦了?”
“是瘦了。”不知他怎么这么问,她虽有些意外,却也稳稳的接话回答,想了什么,她微微敛眸,多说了些:“以前,它是草原上最肥的狗,长的团团圆圆,挺可爱。”
提起草原,她神色间有些飞扬之色,语气也轻快了,他皱了眉,斜了狼狗一眼:“我初次见它时,它便是如此,哪里……可爱。”总之,他无法理解,怎么瞧狼狗都是正常体型,她是如何对这物种违心说出可爱二字的。
许是狼狗通灵性听得懂,对他这句话不满意,突然朝他叫唤了几声。
解忧泯然一笑,她那时养了狼狗两三年,真的是当宠物养,总怕它饿着,天天给它喂肉,而它对吃的从来不拒,又不爱出去,整日懒懒的躺着,久而久之,又肥又大,但它一旦行动,速度又异常敏捷,惹得其他小动物不敢近它。
后来变故太多,狼狗也瘦了,如今只剩骨头支架青面獠牙,长的挺丑,唯有这一身白白黄黄的皮毛还有点当初的影子,若非狼狗这么粘她,她还不定真能一眼认出来。
南宫祤没见过它团圆的模样,自然也不信,又听得狼狗几声吠声,面色不善:“果然养不熟。”
他言语不满,就差把白眼狼三字说出来,解忧缓缓隐了笑意,思了片刻,忽而问:“你早知道,我养过它?”
他的目光往她腰间别着的铃铛上停留了片刻,又若无其事收回,回应慢了些:“有人同我提过。”
解忧没管这个'有人'是谁,只是再问:“那你为何还要养?”
“它救过我。”他简短四个字。
解忧敛下眉目,仔细一想也是,在王宫她就听闻这狼狗曾救过他性命,只是不知具体如何救的。她记得,当初她的铃铛掉在夏军之内,狼狗嗅觉灵敏,大概是阴差阳错的找了上去,因此与他有些牵扯瓜葛。
他养着狼狗,只是机缘巧合罢了吧。
可惜这狼狗略有灵性,他养了这么几年,它仍是贪恋旧主,全然不见什么回报,他能喜欢才怪。不知怎的,如今他看狼狗的眼神,比以往更有敌意。
这时,黍洱入了后院,恭身到了两人身边,见两人此刻无言语,趁着间隙插话:“王上,娘娘,奴才听闻娘娘昨夜未曾用膳,便赶忙去太和馆备了些点心,娘娘可移步堂厅用膳。”
解忧看了眼黍洱,无论何时何处,这小内侍总是这么贴心周到,这还不到片刻,就把她的衣食住行打听得清清楚楚,然后当面往上汇报。
关键南宫祤还真有点意外,一脸疑惑的看着她:“伺候你的人呢?”
她淡然:“跑了。”
他沉吟半久:“一点风声鹤唳,就能被吓跑,这外头的人,果真不够忠诚可信,回头,我再遣几个信得过的人……”
“不必了。”她凉声截断:“我来此,只是跟你聊一聊,没有要在此长住的打算,至于我方才说的共谋,你可以考虑考虑,你信得过我,那便坦诚合作,信不过,我不强求。”
他怔住了片息,她有什么目的他一时半会儿是猜不透,言语臻臻的说着共谋,但对于他的选择却又根本不在乎,仿若并不重要一样。
聊一聊?聊什么?如今是聊完了么?
她嚣张至极的态度,他倒是看得真切,明明人还在他眼皮子底下,就敢放话说这地方困不住她。
她的这份底气,令他非常的看不顺眼,甚至忽然很想挫一挫。
他温了声道:“你昨日一天都没吃什么,应该也饿了,先去吃点东西。”
堂厅内,解忧看着案桌上丰盛的食物,没太大食欲,但她又确实有点饿,只为了填肚子,正要吃上两口,却见他站在一边,极为镇定的看着她,她隐隐有一种错觉,他到底是在监督她吃饭?还是馋她手中这碗粥?
或者,不会下毒了吧?
但仔细想,他没必要做这种事。
她放心简简单单吃了几口粥,中途,只见他又把黍洱叫过来说了什么悄悄话,不到片刻,黍洱携着几人带回来一堆东西,一字排开,放在堂厅长柜之上,其余人默言退下,黍洱则安安静静的站一边。
她放下粥碗:“那是什么?”
“衣裙。”他回答简洁。
“做什么?”
“你吃完,陪我出去。”
他这完全不是商量的口吻,好像给她定好了接下来要做什么,由不得她多言拒绝,而且这个陪字,用的很具有别意,不过好在,她并不打算拒绝。
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浅色衣裙,方才为狼狗洗沐,湿了大半,确实不太适合出门,她吃完粥,很快回房换了衣服,出来时,她眉目间微皱,尽管对这身衣服不是很满意,却也没别的更好选择。
她出了关宅,南宫祤早早在外候着,旁侧还停留一驾马车,她走上前问道:“要去哪儿?”
他微微一回眸,看着她身上的衣服,紧衣束身,苗条有致,不免有一瞬的入神,许是从来未曾真真切切见过她穿这种颜色的衣裙,第一回瞧见,又怎能不惊艳。但又再看见她腰间别坠的星月铃铛,容色再变了变。
“赵公子。”得见他神色有异,她唤了他一声,忽然意味深长道:“以往你总说,关玲珑不是我的样子,难道在你心中,我就是这副模样?”
他收回打量她的眼神,只是说了一句话:“这才是红颜祸水该有的样子。”
什么叫这才是?
这话说的匪夷所思,明明她与他不曾有过深交,难免会让人以为,他一直在关注她,甚至由此想象出她该是何模样,要不然,她也无法解释,为何他之前总把她伶出来与关玲珑比较。
只可惜,之前的关玲珑,心善如水,令他很失望,不是他所期待的模样,他无法接受。而如今的她,还没做什么,就让他很惊奇,甚至不惜开始操心并改造她的穿衣风格。
世人送她'红颜祸水''心狠手辣''妖女'之称,大底在他眼中,她就是如此模样吧。她如今穿着这身衣裙,要是再化个浓妆,跟个妖孽有何区别。她不免怀疑,是不是世人眼中的祸水,都是浓妆艳抹,眼神摄魂,盛衣红装。
如此,才能特别的显出狠毒无情?
“我并不喜欢太妖艳的东西。”她瞥了眼自己身上,加重了语气:“尤其是红色。”
看得出她确实不喜欢纯红,这件红衣被她稍微改了改,配上了黑色的护腕和腰带,明明是绫罗玉衣,高贵风雅,她偏的穿出飒爽英姿之感,看起来,竟一点也不违和。
他不以为然的是,水蓝衬她的机灵和柔弱,红衣正衬她的倾世和张狂。
“你可知,今天是何日子?”
“知道。”她微微颔首:“所以,你要带我去何处?”
“去了便知。”
他没多说,解忧没想太多,走近马车前几步,掀衣正要上马车,突然有一阵嗓音从不远处传过来,很是激动:“四哥,嫂嫂!”
解忧停下动作,重新站回他身边,不到片刻,那抹绿色人影已跑了过来,气急道:“四哥,这么大事,你怎不告诉我,要不是听说四哥你调动了金武卫,我都不知道,嫂嫂回来了,这段日子,我也很担心嫂嫂,还以为嫂嫂也……”
“茱萸。”他皱眉打断:“你怎过来了?”
不待茱萸说话,茱萸身后的司徒璋站了出来,容色一片忧虑,拱手道:“微臣……没拦住公主,还请王上责罚。”
“你又请罪,我都说了不关你的事。”茱萸面色不满,见着旁边的马车,奇怪道:“四哥,你们要去哪里,是不是要回宫?”见自己四哥面色艰难,似欲不言,茱萸又猜测道:“难道,你又要把嫂嫂送到别的地方?”
解忧心中微有衡量,他昨日用金武卫整出这么大动静,只怕整个郸阳都该知道关宅是什么地方了,这才不过一个晚上,茱萸就能直接找到关宅来,往后这宅子不会太平。她轻然道:“既然来了,一起走吧。”
马车内。
解忧与茱萸各坐在一边,南宫祤坐在正中,半久过去,车内没点声响,茱萸只觉气氛怪异,不免上下打量着两人,觉着今日这两人有点反常奇怪,不止是言行举止,还有……衣着。
“四哥。”茱萸偏头过去:“你怎穿这种颜色的衣裳,老气横秋的,一点都不好看。”
经茱萸一提,解忧这才注意他竟也换了一件衣服,他以往的常服向来是以浅色或蓝色为主,她甚少会见他穿如此简洁干练的深黑,如此一瞧,不免以为他是否要去哪里打架。
不愧是兄妹俩,一向都有自己的审美,而且都喜欢操心别人穿什么。
“莫不是我嫁妆花的太多,你的小金库空了,买不起别的绸缎?”茱萸这么问。
提到他的小金库,解忧微微深思。
他对这个妹妹向来比较宠溺,在宫外给茱萸置了一等府邸不说,封户食邑足以同亲王匹配,连择婿也是谨谨慎慎,选了一个稳妥可靠的后盾,想来他给茱萸的嫁妆,并不吝啬,除了公主出嫁基本配从,甚至还从自己的小金库里倒拿。
对于茱萸嫁妆的多少,南宫祤不以为意,仍表示有点担忧:“你的那点嫁妆,我都怕你还受欺负。”
总之,他还觉得不太够。
茱萸嘀咕道:“那下次我再嫁人的时候,我尽量多拿点。”
“有些话,不许乱说!”
他脸色忽的青黑至极,对再嫁二字,他并不是很反对,若她夫婿有什么过错,她想和离甚至休夫都行。只是当下还未成婚,茱萸便说出这样的话来,教人听了去,会作何感想。
茱萸闭了嘴,泄气般的焉了焉,这种话果然不能说,再嫁人这件事能发生的概率几乎微末,除非是司徒家有什么大变故,或者司徒璋……
呸呸呸,茱萸心中赶紧止住思绪,再怎么对司徒璋不满意,她仍是期盼他能好好的,她希望身边亲近的人,都能好好的。
趁着四哥还没开口发怒呵斥,茱萸赶紧将目光投向解忧,见解忧此刻事不关己懒洋洋的表情,又见其今日一身红衣,明艳无比,茱萸正愁要转移一下四哥的注意,准备开口夸赞两句:“嫂嫂……”
谁知话还在嘴边,解忧靠着车壁,懒声道:“往后,你还是别叫我嫂嫂了。”
“为什么?”
“不太合适。”解忧言简意赅。
“四哥。”茱萸扭头:“叫嫂嫂不合适吗?”
南宫祤却对茱萸道:“一个称呼而已,你想怎么唤便怎么唤,无需在意。”
解忧双眉微紧,没再言语。
茱萸见两人言语相悖,一个不准她叫唤嫂嫂,一个却要她随意,觉察出两人似隐隐有争锋相对之意,茱萸难以琢磨,迟疑道:“难道分别这么久,你们其实还没有和好?”
解忧不言,是有些事说来话长,没必要同一个外人长篇解释。
南宫祤亦是没半点说明,是不想茱萸知道太多牵扯太多。
闷闷半响,茱萸这性子却要被他们俩急死,茱萸坐过去,挽着解忧胳膊,开始劝解:“嫂嫂,那件事都过去这么久了,你就别生四哥的气了,再说,那也不全怪四哥,你总不能因为那一个贼子,就再也不理四哥了吧,而且,四哥也一直在追查,真相一定会水落石出。”
解忧听言,只是对茱萸道:“这件事,我从未生他气,也未怪他,但愿如你所言,真相大白。”
茱萸瞅了一眼自家四哥,嫂嫂都这样说了,他也没点表示,反而面色深沉得很,茱萸闷闷道:“那你们……是又因为别的事吵架了?”
“别瞎想,我与你嫂嫂……”南宫祤停顿了一下,眉头皱的紧:“一直都很好,反倒是你,你闯祸就罢了,还次次带上司徒璋,看来,我不罚一下他,你不知心疼。”
“我……”茱萸又焉了焉,昨夜听闻四哥调动金武卫,出宫护卫明妃,茱萸这才知嫂嫂回来了,可她又不知嫂嫂住在何处,只能对司徒璋进行逼问打听,她还没说两句,他自己就招了,哪里能怪她闯祸。茱萸软声道:“四哥,我也是担心嫂嫂,才迫不得已,你就别怪司徒璋了。”
解忧清了清嗓音。
哪里是担心她,这锅她可不背。
生怕四哥再提起责罚司徒璋,茱萸隐隐蹙目,像是想了什么鬼主意,故作不安道:“是不是我在这里……打扰到你们了?”
“还算聪明。”他没否认。
“可不对,四哥,你别骗我了,瞅瞅你俩坐那么远,我哪里是打扰你们,明明就是撮合。”撮合两字一说话,茱萸不知哪里使出来的力气,拉起解忧,硬是把她往南宫祤那边推搡,让两人坐在了一块,两人近距离的相触了一下眼神,很快又各自避开。
对于茱萸这般取闹,南宫祤颇有无奈,不及他说什么,茱萸再次行动,拿出他的手结结实实的摁在了旁边人的手背之上,牢牢锁住。
茱萸动作太快,他没反应过来,以至于猝不及防,避无可避,然而,在触及她手上温润的肌肤后,他已是怔住。
有许久,她没再这样近过他身。
他总想起以往,她往他身上倒贴是常有的事,她扒过他衣服,亲过他,对他说过许多轻浮的话,也曾靠在他怀里问过他有没有喜欢的人……
可那些,随着她记起一切,都消散了。
她如今回来,与他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不止是生疏,还有几分清清冷冷,更别说会有这种亲密举动。
可是,他又在期待什么呢?
期待冥解忧会像关玲珑一样吗?
茱萸将两人的手紧握,非常坚定的说:“你俩最好赶紧化干戈为玉帛,不然的话,我就会一直缠着你们,直到你们和好为止。”
解忧看着自己手上的那另一只手,他没有制止,也没有放开,她不免起了轻笑,想想两人都自诩聪明,可如今,却任由一个丫头摆布至此。是他对妹妹太纵容,还是她对这丫头太过于和气了?
南宫祤内心经过一番挣扎,似欲顺势再握紧,谁知手心突然一空,却是她迅速的抽回手,起身一晃,坐在了车内另一边。
茱萸一惊,说不出来话。
南宫祤握了握凌空的手,撇见解忧面色不悦,似乎很排斥方才与他触碰的行为。可惜,她不是关玲珑,若是以往,她不会这么摆脸色,说不定还会和和气气的同茱萸说几句玩笑话。
她是心高气傲的冥解忧,又怎可能再像以往那样对他举止轻浮,想都不用想,那是不可能的事!
他蹙眉,作势呵斥道:“茱萸,你再如此玩闹,当心我将你丢下车去。”
“还说你们没吵架,鬼才信。”茱萸瘪瘪嘴,又苦口婆心规劝:“嫂嫂,不管你与四哥为何置气,但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你们……”
“茱萸姑娘。”解忧言语端正,抬起眼皮,正正直直的看着茱萸:“你的嫂嫂,是王后,别叫错人。”
“可是……”茱萸弱了语气:“可是,你也是嫂嫂啊。”
解忧冷了话语,言辞已是警意:“茱萸姑娘若再这样叫,当心我给你未婚夫君送几个妾,我想,你四哥应该不介意多几个贴心的妹妹。”
茱萸一噎:“嫂……”
一想不能叫,憋了半天,也没个下文。
茱萸悄悄看了眼自己四哥,只见他脸色也是怪得很,嫂嫂这一句话,明明白白的划出了界限,好似不想与他有一点瓜葛。
王后是嫂嫂,可她是四哥宠妃,自己碍于亲近,叫一声嫂嫂也没错。
除非,他们这次吵架,吵得特凶。
茱萸再一想的深入,忽然想明白嫂嫂生气的原因是什么了,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常事,更遑论四哥是君王,有几个女人自然也在情理之中,何况这么多年四哥至始至终只有王后嫂嫂一人,已经很是克制,要不是朝臣相催,哪会有选秀这事。
也许,玲珑嫂嫂与当初素姐姐想要的一样,一生一世一双人,连素姐姐都不想给人做妾,也不愿与别人同享夫君,玲珑嫂嫂自然也做不到。
难道,是因为这个,才闹了矛盾?
茱萸眼见自己四哥紧盯着嫂嫂,仿佛想说什么,却又再没说什么,茱萸似乎下了很大决定,说道:“四哥,嫂嫂,俗语常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今日你们都在,当着你们的面,有几句我一直想说,四哥,我说了你不要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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