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只是心魔(1/2)
天牢。
弃瑕与看守牢狱的人打了招呼,交代了番话,旋即提着饭菜入了牢房。
天字号是关押重刑犯之处,看守人力上百,铜墙铁壁,可以说是苍蝇难进插翅难逃,而那白衣女子便是关押在天字号牢房的最底层那一间。
沿着石阶缓缓走下最底层,越往下光线越是暗淡,牢房四处皆是石墙,只留有一个通风口子,显得有些清冷阴暗,立在一扇门前,他拿出钥匙,打开那把厚重的铁锁,一推而入。
牢狱的空间并不大,一张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席地硬榻,离榻不远处,便是一张宽小的案桌,其余的,便也没有了。
只是,弃瑕还是微怔了下。
他以前送饭来,她都是靠壁打坐,直到他摆好碗筷,她才会睁眼,不紧不慢动身过来。今日与往常有些不同,白衣女子早早席地坐在案桌一侧,从他开门起,便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弃瑕眉头一撵,心中不由得一紧,怎的,该不是自己脸上有东西?害的他无意识的摸了摸脖子,回想着自己早晨有没有漏掉洗漱这一环节。又或者,她觉得自己其实也挺好看的?
记起他第一次来牢房时,她面目冰霜,整个人都冷冷的,坐在案桌一侧,只顾拿筷子一点一点的扒饭,便是听到有人来,也不会有多余反应。
也是,被人不明不白关在这里,换谁都不可能会有什么好脸色。
为怕她逃,她双手双足皆被玄铁铁链锁住,行动范围有限,忍怕她功力恢复,有些忌惮,她的每一顿饭,皆下了软药。
当时忍给他说时,只觉这太过于阴损,她只怕是天牢中有史以来唯一一个有这‘待遇’的人,他见她心甘情愿的吃着那样的饭,心里不是滋味,脑血一激动,过去一弯腰,直接把她手中吃饭的碗给夺了。
白衣女子手持快箸,停了停。
淡定片刻后,只见她把筷子放下,站起身,随带着她手足稀碎的铁链声响,她缓缓走近他。
他原以为她会当面说些斥责嘲讽的话,却不想她不惊不怒,没有丝毫言语,伸手,把饭碗从他手中给拿回来,回身盘坐在地上,重新拾起快箸,不紧不慢的继续吃饭。
他怔了怔,莫非她觉得,他是在跟抢她饭碗?
这样抢她饭碗确实有点……本欲再过来阻止,可又怕她发怒,他不免蹲下来,试探问道:“饭菜里下了软骨散,你不知道?”
她清清冷冷,依旧不言语,直至把这一碗饭菜吃的干干净净,再回到榻子上,背靠着墙壁闭目打坐,不曾瞧过他一眼,仿佛当他是不存在的空气。
弃瑕心里叹气,只觉自己问的是废话,她怎会不知饭里有软药,可那又如何,她也是人,岂能饿着自己不吃饭。
她被关进来已有好几月,不言不语只打坐闭目,无论忍问什么,她都一副冷冷清清关她什么事的样子,难怪忍拿她毫无办法,被逼得忍无可忍说就差给她上套刑具,不信她还能这么淡定。本以为换了弃瑕来管她,会有不一样的结果,结果,没什么不一样。
后来,弃瑕日日过来看她,试探性的同她说话,她也从不睁眼。仿佛她只有两件事,一是吃饭二是打坐。
他坐在她旁边,看她吃饭他时常有些出神,她本就长的特别漂亮,此刻也无纱遮容,比起他第一次在崖边见她真容,她似乎瘦了些,只怕是牢中饭菜粗糙。
她有时吃饭双眼无神,不知到底在想什么,似乎吃饭对她来说是个每天必要的任务。她会拿快箸一挑一挑的吃饭,不知该说她规矩斯文还是吃饭懒慢。她会微微仰首小口小口的饮酒不露半滴,当然酒是他买的,原来她会喝酒。总之,她做什么都不紧不慢,不争不怒不喜,仿若世上其他事,一概与她无关,哪怕他这么大个活人就陪在她旁侧,还一直若有若无的研究她,她也都是无视。
总之,陪她吃饭,是这世上最漫长最漫长的一件事。
有一回,他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想去碰一碰她脸颊,并且也付出了行动,手离她面颊还有半寸,就差要碰到,便见她挑了挑饭菜,冷声道:“弃将军竟也是个登徒子。”
手停在半空,他既惊讶于她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又有些羞愧自己的行为,被她这般讽骂,照理说,她曾经在晋国临江渡头把他打得吐血,又在地道耍得他团团转,他应该是记恨的。
想他出身望族,少年成名,什么样的仰慕者没见过,他自以为他不是个看容貌的人,可偏偏在断崖边她显露容貌,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以貌取人,登时颇有以前过往可以一笔勾销的心思。
忍因此总说他:“你就是看人家美得不可方物。”
他承认:“你不觉得吗?”
“她是漂亮,可跟我有什么关系。”忍翻了白眼:“她脸上若有个七刀八剑的,我看你还喜不喜欢,兄弟作为过来人,劝你一句,女色误人。”最后几句,还是蛮郑重的。
他也知道,忍曾被一个女子伤的不轻,以至于哪怕别的女子再如何漂亮诱惑,忍都能不乱心神不眨眼,该打就打,该杀就杀,丝毫不留情面。
因白衣女子这一句,他不敢再冒犯悻悻收手,赶紧的自罚了一杯酒,痛快的饮了下去。
这句话,恐怕也是她这几月来开口说过的唯一一句。
难得今日,她竟然抬头看他了?
弃瑕瞥了眼她,不敢多想,提着饭菜盒子搁置在案桌上,蹲下身体,拿出盒中食物,整齐摆好,又弄好碗筷,抬头,她却仍一直在看他。
眼眸湛亮,似乎与以往有些不同。
别说问出来她头发丝有几根,祖宗有几代,便是她叫什么,弃瑕也问不出来,但这两月他常来给她送饭菜,她今日好歹有些特殊反应了。
被她看得有些紧张,弃瑕道:“你看我做什么?”
白衣女子轻敛眼眸,对他说了这几月以来的第二句话,字字清晰:“我要离开这里。”
弃瑕的面色已拧成一团,极为纠结,他知道,便是再关她个几十年,她也不会说什么,可真若放她走,又怕会是威胁,二哥那边不好交代,只得咬牙道:“我不能放你走。”
白衣女子见他是这副表情,有些奇怪,她要走,他很痛苦么?当下没多想,便起了身,从他身边擦过,往门边走去。
弃瑕这才发觉不对劲,惊了惊。
她身上铁链怎么断的?何时断的?他怎没察觉?原来她说的要离开就是这样简单粗暴的离开?并不是想让他放了她?
弃瑕唰的起身,望着她,急忙道:“你要做什么?”
白衣女子在门边立定,并未回头。
她这人极不喜欢解释,也不喜说些无用的话,是以他这两月来的碎碎念,挺让她觉得无聊和幼稚,但因他一直给她送干净的饭菜也没有下软药,她再一次平平淡淡的音,和他解释道:“我要走,只是告诉你一声。”
言毕,一掌力道下去,门被劈开。
望着那破碎的门,弃瑕再一惊。
原来,她早已恢复了功力,随时都可以离开,原来,她在等他过来送饭,只为了跟他说一声,她要离开。
白衣女子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不对,应该是重伤了牢狱上百人后,大摇大摆的出了天牢大门,背后大片狱卒倒地,而她白衣翻飞劲扬。
弃瑕看着地上七横八竖的狱卒,这些人根本挡不住她,一个闪身,立在她面前,横了她去路。
多月来她一直打坐,于她来说,这牢狱便是绝佳的闭关修炼养伤之地,忍忌惮她给她下药不是没有道理,可他傻,不仅撤了软药,还不准任何人打扰她,更是给她营造了极佳的环境。
想起自己时不时过去打扰,总与她说一些没用的话,也不知她心底会不会烦他。
她这一出来,功夫只怕是更精进一层,她若要走,没有谁能拦得住,从此后,也没有人能再抓得住她。
知道拦她无用,他问道:“你要去哪里?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白衣女子抬眸:“我的剑丢了。”
剑?弃瑕想起她的确是用剑的,却甚少出剑,而她之前的剑,在忍那里保管着,他道:“以你的功夫,去忍那里拿剑并不难。”
白衣女子轻撇:“败了,也就废了,再拿回来做什么。”
弃瑕听忍提起过那日的事情,虽然她被擒,可也不算败,又道:“那你想如何?”
“寒冰剑。”白衣女子冷清着面容,朝他道:“我要寒冰剑。”
方从弃家出来,上了一辆马车,玲珑与南宫祤一起去了断府,似是早有知会,断府门前有人相迎,玲珑下了马车,一眼撇去,门前有一位极为温娴的女子,想必就是断一鸿的妻子。
断夫人一路引领去了卧室,忽听室内有一小孩儿声音,亲切甜甜的唤着爹爹两字,断夫人见此,忙叫婢子把小孩儿带外头去玩。
南宫祤入了卧室,玲珑则被断夫人带着去了堂厅,毕竟断将军伤在心口,必是衣衫外露,她进卧室实则不便,断夫人与她续了好几盏茶,说了些伤势之类的。
又过了半盏茶时间,南宫祤这才出来,她与断夫人道了别,离开了断府。
坐在马车里,玲珑左思右想,朝南宫祤问道:“这唐家岭之事,你打算要如何解决?莫不是要换成弃瑕再去剿匪?”
南宫祤道:“金川起乱方平息不久,代渠王室又是一团乱,此时再调兵马去汉源,不是明智之举。”
玲珑点了点头。
他看向她:“你有何想法?”
玲珑问:“你可想过,将唐问雁招为己用?”
南宫祤一脸愁容:“断一鸿便是因为上山劝她归降,不知怎的言语不当,才被她一剑给刺伤。”
“断将军武力值可还行,但这谈判的功夫着实差了点,若是唐问雁下手再利索一些,断将军怕要命丧当场。”玲珑轻笑道:“你还不如派一个能言善辩的人前去谈和。”
南宫祤继续问:“你认为要如何谈?”
“据我所知,唐家岭中有许多妇孺老少,大部分人都是因代渠与夏朝的战争而无处可归,唐家岭是他们唯一能依靠的容身之处,夏朝大军压山,就是明晃晃的告诉他们若不归降便毁了他们的家,稍稍换作有骨气的人,谁肯降敌国,依我想法,看能否尽量化解家仇国恨,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唐问雁能劫富济贫,收留孤寡妇孺,并非是个不讲理的女子。”
南宫祤听她说的头头是道,冒出一个念头,挑着她,眉目明亮:“不如你去?”
“那可不成。”
“怎么不成?”
玲珑说道:“你看,断将军言词不当,唐问雁刺了他一剑,若换作是我去,唐问雁知道我是朝廷人,还一番骗她,一定会在我身上戳两剑。”
他坚定道:“我会派人护送你,绝不会让她动你一根头发。”
她拒绝,言道:“你这承诺,就是泛泛空谈,上回给你那景公子画像,你说会护我,结果呢,我被那景公子的人打的半死不活,若非阿狸发现我,又有一世外高人相救,我早已魂归西天。”
刀剑无眼,她可不想躺浑水。
被她这一说,他竟无言以对,之前要画像时,他也没想过她真的会出事,什么护着她都是随口应的,更不论他把救她的那世外高人关押天牢,本想问问是什么造成了她失忆,枭鹰羽和冥解忧是何关系,枭鹰羽又是怎样一个机括,白衣女子为何总跟在她身边……可惜,问不出什么。
那女子武功极高,银针使得出神入化,当年冬草堂街口,因他被人追杀满身是伤命在旦夕,疑心所有近身之人,便举剑要杀一个突然出现的女孩,才暗中了一抹银针,若非那白衣女子留了力道,那银针足以刺穿胸膛置他于死地,他逼出银针后心有余悸,又念身边人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女孩,对他构不成威胁,才会放她走。
这样一个人,如何不能提防忌惮。
他正想着这些,只听她忽然叫道:“小白。”
南宫祤抬头去看,却见是她撩起车帘,看见了熟人,她钻到车前,让车夫落停,稳妥的停在那人旁边。
她道:“小白,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南宫祤微微探了头,瞧见江怀彦身着一身便衣青色,正跑得气喘呼呼,他记得,在天下说初见江怀彦时,是京府书院的白衣儒雅,那时,她与江怀彦好似已经相识,也不知她为何总叫江怀彦小白,这么专有的称呼。
江怀彦也看见了她身边的男人,不敢有丝毫怠慢,这位夏王已经两天不上朝,惹得朝中唉声载道,此刻应当算是微服外出,大街上人来人往,江怀彦也不敢随意呼唤,拱手拘了一礼,算是敬意,就着踹气声简短说道:“内人快要生了,之前请的稳婆不巧被别人请去,我只能再去另请一个,赵公子,玲珑姑娘,恕不相陪。”
“等等。”玲珑忽的起身,跳下了车:“你这一来一回,怕是要耗费大半时间,这马车先借你一用。”
“这……不太好吧。”江怀彦看着车里自带强大气场的男人,怎的,还能把自己顶头上司的上司给赶下马车,还想不想在官场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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