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南巡记(1)(1/2)
涓涓细流在错落的民宅中饶匝淌过,水面无澜如镜,一艘朴素的客船摇摇晃晃,从天边漂荡而来。
暮色四合,江上渔火。
摇桨人是个经验丰富的渔民,手臂强壮有力,船靠岸停稳后,侍卫撩开船帘,“先生,卫茼到了。”
乌棚里,浅橘色的灯光下,程邈应了一声,“好。”
他的视线仍贯注于笔下的泛黄纸卷,上面靛青色的墨迹未干。坐在船内,常会感到颠簸,而程邈写下的字,却一如既往的工整。
离都四月,程邈一路向南,再由南向北,走访了大大小小几十个辖区。
“咳,你们带了这么多行李啊。”船主扫了几位船客一眼,细看才发现,一个书童和三个侍卫肩上背着、手里提着的都是书箱,看样子带了不少书,“我说呢,几位的身量,看着也不算重啊,咋那么压船呢。”
程邈付了银子给船主,客气的说,“有劳了。”
书箱里的纸卷,不是从都城里带出来的,而是程邈数月寻察走访留下的亲笔记录。
过去的三十多年,程邈从人卑言轻的养马太仆到位高权重的文臣之首,一半穷苦潦倒,衣食无靠,一半仕途坦荡,步步高升。
无论际遇如何,身处什么位置,程邈始终不曾忘记,在他贫瘠单薄的少年时代,那威风凛凛杀伐果断的老将军,他的队伍能踏平四海横扫千军,他看着《礼运》那句‘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静默良久,然后念叨了一句,“何为大道?民心所向。”
民心所向。
程邈在翰林院做官十几载,阅遍藏经阁万卷书目,钻研学问,编纂典籍,却始终坚信,人心所向这四个字,前人留下的经史子集里没有,追逐的高官厚位里没有,只有实实在在渗入百姓的生活,才能找到它真正的含义。
“先生,您不在都城,翰林院的事务怎么办。”跟在程邈身边的书童窦海问。
按理说,下人没有资格问这个问题,可这个少年不同于一般的书童。
窦海跟在程邈身边时,也就是七八岁大。
四年前,都城涌进了一大批难民。
程邈得空的时候,常带着府中的下人去难民棚施粥。
窦海也是这些难民中的一员,只是这孩子似乎有些不合群,取了粥,道声谢,总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吃,也没见过他身边有大人围着。
有次,见窦海盯着自己手中拿来解闷的书,程邈跟他聊了几句,知道他识字,离开的时候,还把书送给窦海看。
几天后,窦海把书看完,完好无损的还给了程邈。
接过书的刹那,程邈仿佛看到小时候,四处借书看的自己。
饭都吃不起了,还把书宝贝的跟命一样,同样的事,程邈自己就干过。
程邈草根出身,十几岁才去学堂读书,谁也不是生下来就能做大官的料,人穷志不短,对于窦海这点特别的行为,程邈倒也没觉得奇怪。
接触多了,程邈愈发觉得,窦海通透,浑身上下都有一股聪明劲。
过了段时间,程邈偶然问起旁人,才知道,窦海的爹娘,在逃难的路上染病过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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