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阅览室的麻脸(1/2)
夏至刚过,一场断断续续的细雨就不期而至,等到小雨一停,天一放明,太阳一露头,气温便迅速升高起来。可是,与眼前这阳光灿烂、生机勃勃的季节相反,我的心情却一落千丈,充满了一种难以言表的忧郁和苦涩。
我感到自己无脸面对殷红,那天晚上的一记耳光,不仅让我醒了酒,更让我羞愧难耐,痛苦和懊悔。几天来,我反复在头脑里诘问着自己,为什么要酒醉乱性,去伤害一个对自己充满关爱的女人,就因为我目睹了她的私情?不齿于她的名声?这些是,又不全是,表面上是,内心却无法认同。我在经过了苦苦地思忖,不断地否定之后,胆怯地发现,自己对殷红的所有愤怒,全都源于内心的痴迷、自卑和妒忌。我喜欢这个美丽绝色的女人,在蓬勃的青春激情下,无法表达的痛苦,像一颗没有土地依存的种子,生长出可怕的畸形藤蔓,才有了这种丧理智的行为。
白天上班时,我屁股后挂着电工包,在车间里来回巡视,迎接着各种羡慕、讨好、暧昧、妒忌的目光,可是下班以后,当我脱去了车间里的光鲜,就成为了一只无家可归的野耗子。要是上中班和晚班还好,我可以错过与殷红相遇的时间,要是正好上早班,我就得早早出来,下班后独自去城外运河滩演习完拳脚,裹带着一身湿淋淋的汗水,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直到月高星稀,再溜回招待所。
这天,我一大早就到了车间,刘师傅安排我和小王师兄一起,去送一台烧坏的电机,到机电车间修理。我们用三轮车拉着电机出了车间,来到东南角的机电车间,办完了修理的手续,正准备往回走的时候,我意外地发现,在机电车间后面,有一排清砖砌就的低矮瓦房,其中一间的房门上用红漆写了“阅览室”三个字。自打离开了师傅以后,我就失去了阅读的来源,读书的习惯难以为继,已经好久没有看书了。
“这是啥地方?”我指着房间问道。
“不知道,从没来过。”小王师兄不感兴趣地摇了摇头。
我一时有点兴奋,放下手里推着的车子,走过去趴在玻璃窗上朝里瞧了瞧,只见里面灰呼呼的书架上,摆放着一排排的书籍和各种报刊杂志。
“这里可以看书呢。”这个意外的发现令我惊喜不已。
“快走吧,一天到晚累个半死,谁有功夫来看书,不如去看看电影啦,又不要钱。”小王师兄不耐烦地催促道。
我仔细看了下门上写着的开放时间,是每天下午的5点到晚上10点。当天下班后,我匆匆地洗完了澡,就试着来到了这里,看见那间阅览室果真亮了灯。我推门进去时,里面只有一个浅麻脸的女人,坐在门前的一张书桌后,无聊地打着一件水红色的毛衣。
“你是哪来的?”麻脸抬起头,警惕地扫了我一眼。
“俺是前纺电工班的,这里能看书吗?”我有点心虚地问道。
“前纺电工班……我怎么没见过你?”麻脸瞪着三角眼,依旧不依不饶。
“我才接班来了大半年。”我赶紧解释道。
“有工作证吗?”麻脸指了指墙上的《阅览规定》,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
“有,没带。”我心里有些抱怨,谁天天来上班,还带个工作证啊。
麻脸听了我的话,似乎一下子来了兴趣,她搁下了手里的毛衣,像审讯犯人似地把我祖宗八代,各种社会关系几乎盘问了一遍。
“今天就算了,下次一定得带工作证过来。”麻脸最终点了下脑袋,将我放了进去。
阅览室不大,冷冷清清,四周都是一排排书架,飘荡着纸张霉变的酸腐气。麻脸是这里唯一的管理员,我是当晚唯一的读者,大概长期寂寞无聊,又正处在女人的更年期,麻脸与我稍微熟悉后,就像《智取威虎山》里的小常宝遇见亲人解放军,整个晚上都絮叨个没完没了。从她滔滔不绝的言谈中,我对她的身世有了一定的了解,这是一个失去了丈夫的寡居女人,老公公是一位苏中过来的老干部,在动乱中被迫害致死了。她是在老公公平反以后,从一家集体轧花厂调来我们纱厂,照顾性地干起了这样无聊而清闲的工作。我心里烦躁极了,可是还要假装热心地回答着她各种各样奇葩的问题,匆匆翻阅着几本《人民画报》和《解放军画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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