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安顿(1/2)
就在此时却听得一阵礼乐声,只见两行宫灯从相府大门逶迤而来,适有宫中司礼大太监吊着尖细的嗓门传旨道:“建章宫太后娘娘驾到――”
希希冷眼望去,见宫人以锦幔置了围屏,左右扶出冯太后。心道,她到底还是割舍不下,借着封赏的名义出宫来闹黄自家侄女与天放的洞房花烛。
“哀家早该想到贞王妃今晚必在。”冯太后眼尖,足一点地便见希希立于相府花厅,那花厅前与正堂相连,后与新房相通,是新人进出的交通要道。
希希福了福:“臣妾恭喜太后娘娘、贺喜太后娘娘。”
若是旁的人赶着恭祝她,虽然心里有气,她便也忍了,可希希明明知道她与天放的关系,明明知道她已是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却不着痕迹的讥讽她。
冯太后气不打一处来:“怎么,今晚不用做姘头?不用伺候相好洗脸洗脚滚炕头?可惜人家今儿晚上没功夫穿破鞋,一屋子新鞋旧鞋要挨个试……”
自年前入宫与冯太后闹翻,希希就深知她们姐妹的情分走到近头。若是从前她必会心软,必会有万般不舍,可事到如今,既然已看穿她,便也能够看淡看开,只当表姐是个陌路人。
因此,适才她不过是礼节性的请安,根本就不曾想着出言不逊,未料到她的淡然处之,在冯太后的看来竟是雪上加霜、落井下石,当即以言语恣意污辱。
女人刻薄起女人最是毒辣。
希希原想着以牙还牙,以同样尖酸的言语加诸在冯太后的身上,忽然想起,一个人只有脆弱到手足无措才会拼命掩示自己。
比如之前她在静心苑辱骂荣帝……其实只是被逼上了绝路,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因道:“纸老虎。”
果然廖廖三个字,噎得冯太后一气也吭不出来。
待希希坐上轿子,见冯太后仍如木头一般杵在原地,方无声无息的笑了笑,想来,她这一句是彻底击溃了冯太后的心里防线。
活该。
她这样想,深觉或许应当换一种方式与荣帝周旋。终日谩骂与言语污辱并不能给她带来实际的利益,只会将她变得与冯太后一般可恨又可怜。
纵使这段关系不由她决定,但有很多东西还是可以讨价还价的。何况当初之所以被哄赚入宫,被人利用,不就是因为无依无靠,又穷尽了吗?
荣帝虽靠不住,但为何为不趁着他还在热乎劲上,将从前属于贞王府的封地、财物、以及门下的食客家臣一一讨回来?
若她拥有足够的土地与财富,还愁什么,还怕什么?她还有天佑,还有一个宗法上的儿子。未来的路,并不是那么绝望。
希希是那种只要作了决定便会毫不犹豫去付诸行动的人。
但她深知,断不能在这个时候去向荣帝讨,因为之前他曾开口相询……而那时她却执意要出宫,错过了极好的时机。
她需要一个能够与荣帝讨价还价的时机。这不仅仅只是心里上的暗中较量,更关乎着她与天佑下半辈子的切身利益。希希都想好了。
入冬之后,雪越下越大,天气也越来越寒冷,荣帝的劲头却仍不减,不等十天半月他便出宫来寻希希。这日傍晚,天色刚擦黑,王府内还不曾掌灯,御驾便已入了二门。
因贞王是先帝亲封的江南王,曾拥有大瀛最富庶的江南封地,贞王府不仅仿大瀛宫而建,且建制与规模极大,由东西中三路围合而成。
中路银安殿并不住人,贡奉着天地神明与历朝先皇。希希的正房位于王府东路,是一座带花园水榭的四合院。
荣帝下了轿,彼时院中一溜绢纱宫灯如星宿般亮了起,明黄的烛火映着雪地的白光,院中景致依晰可见。待他穿过饰满苏饰彩画的抄手游廊,入目是一座镶嵌有西洋玻璃的抱厦。
只身入内,窗外大雪纷飞,如无屏障一般跃入眼帘,恍若仍身处琉璃世界,便是宫中也难得有此佳景,十分考究精致。若非贞王猝死,希希一人难以支掌,想当年奢华气派不逊于小皇后所居住的未央宫。
怪道希希宁可屈从她,却始终不肯放弃贞王正妃的名份。他给不了希希的,贞王都给她了。
可若贞王是真心疼爱她,为何还有谋反之心,为何还要与他作交易,当日,若非是他周密布局,险些招了贞王的道,被他诈死蒙蔽过……
“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她不仅俏生生的打扮得极美,冷艳的面上难得露出笑容,就像雪后初晴一般,带着凉凉的暖意。
“感谢皇上同意臣妾出府去参加天放的婚礼。”
“朕在你眼中难得也有近人情的时候。”希希替荣帝解了披风,便引他入席,一面命月娘烫酒,一面亲手拧干了热手巾递到他的手上。
“怎么?一抬举,皇上就上脸了?”见他坐着不动,她只能脸对脸的坐到他的身边,替他一点一点拭去面上遇暖即化的雪痕。
“若非碍着你此刻知事,朕早就将沈天放砍了。”
他知道她与沈天放性情相投,曾为着冯氏也为着他有过许多相似的经历,可若非是内禁卫的禀报,荣帝不愿相信希希与沈天放竟好到牵手漫步、视旁人如无物。
他二人如此这般,分明就是让他没脸,让他在底下人的跟前下不来台。
最是可恶。
“皇上圣德怜下,自有容人的雅量。”这个时候,她犯不着跟他逞一时口舌之快,希希执了酒,满满的斟了一碗滚热的酒。
“暖酒驱寒气,改明儿皇上批折子时手不打颤。”
“玉儿,”冷漠是她,刻薄如她,柔情万种却也是她,她究竟是个怎样的女人?荣帝看不透希希,却十分受用她此刻代给他,难得的温存。
“可否放我回娘家几日?”
“你想去多久?”
饱暖思***。
荣帝尽管猴急,总想着跟她干那事,可一想到月娘劝他与希希多拉拉家常,他便捺着性子听她说话。他知道虽让她守着这座大宅子,可行动到底受限制,总归是寂寞。
可他信不过她,总担心节外生枝,又弄丢了她。
“还教你的人看着我。”
“真是怕了你,”见她别无所求,巴巴地惦记着与父母兄弟团聚,他怎能不答应她?更兼她都将话说到这份上了,想来,也十分可怜。
他给她的,真的不多啊!
荣帝不由萌生出一股愧疚之心。
让他愧疚,是她计划的第一步。希希这样想,便解衣上了炕。纤手虽有些冰凉,可她的身子却十分温暖,与荣帝肌肤相亲,柔软得如克化一般,真是媚死他了。
“玉儿,你的肌肤就像你的名字,不仅触手生温,为何这般滑腻?”
她如今已是二十四岁的年纪,虽不如小皇后稚嫩水灵,却仍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望上去与双十年华的豆蔻佳人无异。
这既得益于上天的眷顾,也得益于后天的保养得宜。
即便在贞王猝死的那段日子里,她仍坚持每日以温热的羊乳净手、敷面,并焚香抚琴培养气韵……爱美,不仅是一种喜好,更是那几年在贞王府历练出的习惯。
相较于后宫之争,王府女眷之间的争宠夺爱同样激烈,特别是以风/流晓喻天下的贞王,当年王府中金屋藏娇,曾纳入名动天下的四美为妾。
希初入贞王府,贞王甚至不曾正眼瞧过她……可她最后却集万千恩宠于一身,贞王为了她遣散了府中的艳妾,成了他的继妃。
若没有足够的手机与心机,她怎能引得贞王侧目,在一干绝色的姬妾中脱颖而出?奇情异致的打扮自己,挖空心思的勾心斗角,她争过、斗过,该使的招术都用尽了。
如今不屑于争,除了觉得不值,其实那几年真真也争累了。但这样的话她永远不会对荣帝说。她有这个经验,在一个想要得到他的男人跟前保持神秘感是她的第二步。
龙德宫
大雪过后,空气总是格外清新,龙德宫外的几株绿萼梅开得极好,荣帝坐在暖阁内都能闻得几缕脉脉的香气,便命宫人推了门,隔着半卷疏帘遥遥的去赏花。
其实那绿萼梅究竟开得什么模样,荣帝坐得及远如何看得清,只瞧得融融冶冶一片,可那香气却是由淡转浓,清雅馥郁萦绕于鼻息,他不由来了兴致,将满桌的折子移到一旁。
御前伺候的小黄门机灵,连忙跨了一步上前笔墨伺候,果见荣帝提笔饱蘸了墨汁,中锋用笔流畅,从容地提捺,最是沉静绝尘,一行章草气息的行书跃然纸上。
这样的笔迹对于御前近身伺候的宫人极其熟悉,都只当是荣帝多年惯常的习惯,却只有他一个人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希希,想来应是爱屋及乌罢!
那两年,他们虽在一起,他总是有太多的事要忙,她不忍打搅他,可长夜漫漫,孤枕难眠,便总是挑了灯独坐于纱窗下一笔一划的就这么慢慢写着,慢慢练着,慢慢地等着他。
他回来的时候,便也提笔跟着写上几个字,天长日久,除了笔力与功底,二人的字迹相仿,已不分伯仲。
只是如今,却换成他来等着她了。
他答应让她家去些日子,她在娘家住了一个月不算,竟音讯全无,连只言片字也不肯捎给他……她可有想着他,可有惦记着他?
不想让希希知道他想着她,荣帝却还是陷入了不可名状地思念,就像年少时陷入火热的爱恋一般,想她的音容笑貌、还有她情动时婉转承欢的样子……
“将这个送给她。”他将写好的字装入信封,看得信鸽捎着翅膀飞向一望无垠的蓝天,心中*平复了许多,便命宫人摆驾前往淑妃居住的碧琳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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