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1/2）

不远处，吉布鲁提攥着阿布的手，和颜阕已经沉默着站了有一会儿功夫了。

颜阕心里过意不去，主动开口，温柔地说道：“这就是你说的，要介绍给我认识的阿布是吗。”

吉布鲁提下意识把阿布抱进怀里，怯生生抬起头，看一看颜阕金灿灿的小卷毛，才微不可查地点点头：“嗯，这就是阿布。”

吉布鲁提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把布娃娃稍微递过去了一点：“阿布是爸爸和吉布鲁提一起在路边见到的，有一点怕生，你想要抱抱她吗？”

颜阕手足无措地把阿布抱在怀里，天知道他真的没有带小孩的经验，更加不知道该如何和小孩子玩在一起啊摔！

娃娃很破旧了，甚至可以说是干瘪，有些地方破了，又有些地方是用针线缝上的。不过，阿布被吉布鲁提照顾的很好，吉布鲁提把阿布洗的很干净。

吉布鲁提敏锐地感知到颜阕的不自在，他一脸落寞地从颜阕的手中将阿布接回自己的怀里，低着头说道：“既然不想和我一起玩，就不用勉强了……你要是想吃糖，来找我就好啊，不管怎么样只要是你开口，我一定会满足你的……”

吉布鲁提又哭了，这一回他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问出口的话让颜阕哑口无言。他落寞地问：“为什么要主动接近我，然后又利用我，让我知道你其实根本就不喜欢我呢……”

颜阕心里愧疚极了，在他跟踪吉布鲁提之前，他从没想过我的行为会伤害到敏感脆弱的吉布鲁提。颜阕羞愧地低下头，陈恳道：“对不起，我只是想出弗利萨……你知道我妈妈突然不来接我了，我好久没见到我妈妈了，我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说到这里，颜阕急切地补充道：“我保证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更遑论欺骗你！我是想过利用你，但是去绝对不是因为想要利用你才接近你，才和你交朋友的！你要相信我，吉布鲁提，我真的没想到和我接触会给你带来这么大的伤害，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把发生的这一切全部忘掉！我会重新找到离开弗利萨的方法……”

吉布鲁提扑进颜阕的怀里，“哇”地一声，大哭出来。阿布夹在吉布鲁提和颜阕之间。

库尔班眼珠子瞪老大，两个箭步上前，一把揪住了吉布鲁提的衣领：“娘娘腔你给我注意点，往——”

话没说完，给颜阕凶了一句，库尔班弱弱地把手中的衣领放下，又蹲到一旁，可怜巴巴委屈兮兮地种蘑菇了。

吉布鲁提哭的都喘不上气来了，还在拼命大声指责颜阕：“你……你还让……他……打我……总是……凶……我我……”

库尔班听了，“噌”地一声又站了起来，指着吉布鲁提埋在颜阕的胸上的后脑勺吼道：“我警告你你别太过分——”

颜阕瞪了库尔班一眼，气势上毫不示弱地回道：“给我蹲着！”

吉布鲁提被颜阕吓得一顿，抽泣立即制住了，眼里含泪，胆战心惊地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瞅着颜阕，他的脸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颜阕胸前那一片衣服早就湿透了，有吉布鲁提的泪水，口水，甚至还有，鼻涕。

颜阕不忍心目睹自己衣服的惨状，赶紧安抚道：“不是凶你不是凶你。我是在教训库尔班，让库尔班安省一点……不好意思把你吓着了。”

吉布鲁提嘴往下撇，又哭了起来，还一边哭一边用小拳拳锤颜阕的胸口：“连你……连你……也吓我……我……最讨厌……你……吉布鲁提……最……最讨厌，颜阕了……”

吉布鲁提现在这种哭法，是一个七岁的孩子该有的，也是七岁孩子所独有的哭法，惊天地，泣鬼神，让人毫无招架之力。

下午是固定的上室外课的时间，虽然三人站在不显眼的角落里，但是架不住吉布鲁提动静实在太大，吸引了不少不好好上课，前来看热闹的孩子。库尔班正是不爽的时候，这些人可以说是正好撞枪口上了，来一个，库尔班打一个，来两个，库尔班打一双。

没过多久，那片原本僻静的地方竟然一时间哀鸿遍野，吉布鲁提的哭声混在其中，倒是不像一开始那样显得那么突兀。

吉布鲁的哭声越来越小，后来，他终于止住了哭泣，颇为不好意思地看着颜阕……还有颜阕胸前那一大滩的水迹。

颜阕拿出纸巾，一边为吉布鲁提擦哭花了的脸，一边再次和他说对不起。

吉布鲁提摇摇头，又点点头，他的脸哭的通红滚烫，哭泣夺走了他全部的力气，以致他现在不太有力气说出话来。

颜阕一整张纸巾都擦湿了，他将湿纸团展示给吉布鲁提看，没忍住调侃了一句：“你看你多厉害。”

吉布鲁提觉得臊的慌，但是他的脸本来就已经很红了，两人对视一眼，不由都笑了出来。颜阕心中暗想，这算不算传说中的一笑泯恩仇？

吉布鲁提将阿布紧紧地抱在怀里，不好意思道：“原谅你了……我知道颜颜哥哥不是那种人，就是还是会有一点伤心……”

颜阕摸了摸他翘起一根呆毛的头发，愧疚道：“对不起。”

吉布鲁提又低下头，他捏住阿布的小手，不去看向颜阕，说道：“颜颜哥哥是不是想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吉布鲁提指的是那个光头男。

颜阕抓住阿布的另外一只手，道：“不告诉我也没关系，我没那么想知道。”

吉布鲁提沉默了一会玩儿，咬咬牙道：“颜颜哥哥，我把我的事情都告诉你，你知道以后不要瞧不起我。”说着竟是又有了哭意。

颜阕被眼泪折磨怕了，赶紧说道：“只要坚强的吉布鲁提可以忍住不哭！”

吉布鲁提吸吸鼻子，硬是把眼泪憋在眼眶里，觉得控制的差不多了，才继续低声道：“其实，那个男人是我爸爸。”

这个……颜阕虽然心中一直有所猜测，但是……

颜阕仔细回想，觉得这个关系也没那么难以接受——吉布鲁提性格敏感纤细，可以不动声色应付身边所有的人……呃不知道为什么他除外；光头男绝对是隐忍的，善于隐藏的。虽然外表差异很大，但是性格方面有很大程度的重叠。

颜阕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爸爸是曾经受过什么很大的伤吗？”

吉布鲁提低着头，他快要忍不住哭泣了。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把眼泪憋了回去，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我不知道爸爸受了什么伤……我和爸爸其实是贫民区上来的…爸爸是哨兵…我还有一个妈妈，但是爸爸只能带我和阿布。”

颜阕：“……”贫民区……究竟是什么样一个地方？那个光头男果真是个哨兵！

吉布鲁提瞧瞧抬眼，端详颜阕的面部表情，他知道颜阕是从贵人区下来的。贵人区和贫民区之间像是有一条天堑，两者有着云泥之别。

吉布鲁提见他面上并没有什么异常，才放下心来，接着开口道：“我也不知道爸爸到底怎么了…他以前和颜阕的妈妈一样，每天都准时准点来弗利萨接我送我…突然有一天，完全没了消息。”

说到这里，吉布鲁提抬起头看向颜阕的眼睛：“所以颜颜哥哥要去找妈妈的心情我特别能理解……”说着又低下头去，好像只有盯着自己的脚尖，他才知道要说些什么。

吉布鲁提接着道：“因为我那时候也想着怎么能出弗利萨找到爸爸…你知道我是…贫民区上来的…走的路子比较野，但是几次尝试都被逮到了...是爸爸先找到的我……”

说到这里，眼泪终于还是落到了吉布鲁提的鞋面上。颜阕将纸巾递到吉布鲁提的手中，吉布鲁提擦了擦，道：“我不是有意要哭的…我真的忍不住了…你不要看不起我…”

颜阕心里叹气，这个小孩的内心究竟有多么纤细啊，做为一个只有七岁大的孩子，竟然还经历了这么多，无怪要将所以的人拒之在外了。

颜阕无限温柔地安慰道：“怎么会呢，吉布鲁提很勇敢也很坚强啊。”

吉布鲁提的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干净，他干脆抽抽搭搭地继续讲了起来：“爸爸的样子全变了…身上还有伤…很多很多的伤…爸爸说他不再是哨兵了，他身上哨兵的味道确实淡了，几乎都闻不到了…”

话说到这里，吉布鲁提几乎泣不成声，他有扑进了颜阕的怀里，呃，换了干爽的一边趴着。他闷在颜阕的怀里道：“爸爸是偷偷来看我的…他说以后再也不是我爸爸了哇——我已经很久没和他说上话了哇——他不让我见他…他还说他也不能见我哇——”

幸亏吉布鲁提刚刚已经大哭了一场，可能泪腺中的储备不是很足够了，这一次没哭多久，吉布鲁提就停了下来。

吉布鲁提说的含糊，但是这是人家的伤心事，颜阕不好逼着一个小孩子问，只能自己在脑海中猜测。待吉布鲁提还不容易平静下来，他道：“爸爸让我告诉你，想找他可以进他的大货车。”

吉布鲁提沉默了一会儿，落寞道：“爸爸的大货车里其实有夹层…但是爸爸从来不容许我进夹层里和他说说话……”

颜阕摸摸吉布鲁提的小脑袋：“你爸爸是怕看见了你他就狠不下心来吧。”

……不过，有一个疑问已经盘旋在颜阕的心中许久了，他问道：“吉布鲁提，你是不是有感知哨兵和向导的能力？”吉布鲁提之前说过他将来会是向导，还是一名优秀的向导，颜阕也没太在意，但是他这次又说他爸爸“身上哨兵的味道淡了”。

其实，这具身体确实是向导，但是根据任务资料描述，向导的体质并不怎么优秀…如果吉布鲁提真的有这种能力的话，颜阕推测，可能是妖艳贱货小时候糖吃多了？

话说，那他现在为了未来的剧情需要，是不是该多吃糖？

吉布鲁提吸了吸鼻子，回答道：“能闻到。颜颜哥哥身上很香，是全弗利萨最香，以后一定是特别优秀的向导……库尔班身上最臭，全弗利萨都没人有他臭，颜颜哥哥还是离他远一点比较好。”

远处憋气的库尔班凶神恶煞地转过头来：“臭娘娘腔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吉布鲁提仗着颜阕在身后，大着胆子朝库尔班吐舌头，这一篇算是终于翻过去不谈了。

吉布鲁提主动将他下一次去仓库拿糖的时间告诉颜阕，并且邀请颜阕一起前去，库尔班在颜阕反应过来制止之前，已经拎着吉布鲁提的衣领，把吉布鲁提丢回他自己的位置上。

库尔班的态度跟很坚决，无时无刻黏在颜阕身边是他最后的底线。颜阕无奈，保险起见，三人决定还是吉布鲁提先出教室，颜阕和库尔班两人稍等片刻再跟上。

他们不远不近，晃悠悠缀在吉布鲁提身后，熟门熟路躲过监控，来到仓库旁的那片熟悉的灌木丛中。

吉布鲁提拿上糖就回去了，颜阕和库尔班两人刚在夹层中藏好，吉布鲁提的爸爸正好从仓库中出来，开始搬货。

米拉尔（吉布鲁提的爸爸）如往常一般，将一箱箱的营养液搬到从库的运货机器人上。他看上去瘦弱，却有的是力气，十箱营养液三分钟不到就搬好了。他将货厢的门关上，急匆匆地落了锁，走向驾驶座。因为行动匆忙，锁只落了一半，从里面轻轻一推就可以打开。

米拉尔好像完全没有发现，他的烟瘾犯了，屁股刚挨上货车的棉布座椅，就掏出烟电上。借着点烟的动作，米拉尔道：“说吧，你们现在有一支烟的时间，说服我帮助你们吧。”

颜阕和库尔班一起，从夹层里面往外使劲，终于把夹层的门推开了。颜阕探出头来，问道：“说服你？”

米拉尔左手夹着过滤嘴，半眯着眼，深吸一口，然后让烟圈慢慢从鼻腔里呼出。尼古丁暂时麻醉了他千疮百孔的精神，米拉尔放松肌肉，慵懒地靠在座椅上。

他拿烟的手正好挡在嘴边，米拉尔漫不经心道：“你是想让我把你带出弗利萨吧。小朋友，这可是会让叔叔我丢了工作的活。”

这说的倒是事实，弗利萨对每天进出的车辆均严格地登记信息，而且，很少有车辆会到这人工森林深处，鸟不拉屎的托儿所来——除了这些运送货物的货车。

米拉尔将近十天才进弗利萨送一次货，也就是说如果他真的帮了他们，弗利萨就会有两个小孩儿在今天下午突然不见了，对照着一查，很快就知道到底是哪辆车捣的鬼。

颜阕心想，米拉尔的身份从贫民区的哨兵变成现在托儿所的普通运货司机，过程一定十分曲折，期间不知花费了多少心思，没道理为了帮助两个无亲无故的孩子，把自己辛辛苦苦的伪装撕坏。

米拉尔道：“没什么要说的就下车去吧，门我没锁。这会儿不会有人来，你们出去后帮我把门锁上，然后怎么来的怎么回去吧。”

颜阕道：“你不帮我就不怕我大声嚷嚷？你要是不帮助我，我可以把所有人都引过来，然后告发你就是吉布鲁提的亲生父亲，而且，你还居心叵测地给吉布鲁提提供违禁的糖果！要知道小孩子生气的话，做事情是不计后果的。”

米拉尔鼻腔微微震动，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像是讥嘲。

颜阕发现自己一点也不喜欢吉布鲁提的这个爸爸。

米拉尔不置可否地回答道：“你就不怕我现在就把你们两个给杀了？或者敲晕了卖进贫民区？要知道大人被威胁的话，能够做出的事情可小孩子要多的多，并且，更加心狠手辣。”

颜阕无所谓地耸肩：“你要是真想这么做的话，我和库尔班早就死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把我们两个杀了，你才是真的得抛弃工作，重新改头换面了。”

米拉尔轻笑两声，道：“你要是把我告发了，你也将失去在你现在的这个年龄里，唯一一个有可能离开弗利萨的机会。”

烟已经燃烧了将近一半，小小的货车里充斥着劣质烟草那又呛又刺鼻的激烈味道。米拉尔往车窗外弹了弹烟灰，又将左手放回嘴边，漫不经心地吸了一口：“只是这样是说服不了我把你们俩带出弗利萨的。如果没有别的话要说，就请下车吧。”

米拉尔看了眼香烟上橙红色的火光，似是而非地说道：“时间不多了……”

颜阕回答道：“叔叔急什么，还早着呢。第一次见面没有自我介绍，我叫颜阕，是吉布鲁提在香蕉班的好朋友。”

嘴上是这么对着米拉尔说，实际上，颜阕一直看向库尔班。库尔班一直在玩儿他的手指。颜阕把手从库尔班的手中抽出来，库尔班还是没有抬头看他。

米拉尔再一次从鼻腔中发出意味不明的轻哼，这一次，颜阕听懂了轻哼里面的味道，意思是，吉布鲁提竟然也交上朋友了。

米拉尔道：“也罢，反正还有半支烟的时间，就当是你们陪我这个孤家寡人聊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