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水鬼(2/2)
香油担子和其他东西不同,这担子盛香油,也相当于受了人间的香火,久而久之,就有了灵性。
尤其在大水肆虐的地方,这种祖传的香油担子有一个特殊的用处:镇蛟。
传说发大水时,会有蛟龙出来,顺着洪水兴风作浪,这时候弄一个传了几代人的老香油担子,横在路上,就能挡住它。
这叫一担降百蛟,民国时期,黄委会委员长孔向荣在治理黄河水患时,就曾在民间广泛搜集有年头的香油担子,用它镇住蛟龙。
冯老头揉揉眼,才发现在他跟前,就是瓦蓝瓦蓝的大水,那个铁秤砣,像截木头一样漂浮在水上,显得特别怪异。
冯老头活了七八十岁,什么没见过,他这时就乐了,说了句,你漂起来也好,沉下去也好,反正我都不会捡你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扑腾一声,那个秤砣沉在了水里。
后来,又有一个洗衣服的女人差点儿出事。
窑厂坑有处浅滩,有人在那铺了几块青石板,就成为一个洗衣服的好去处。
那一天,几个女人洗衣服时,随手把木盆放在了石板上。
大家说说笑笑,就有人发现不对,这一丝风也没有,波浪也不见一个,那木盆怎么自己慢悠悠往水里走?
这人掀开木盆一看,木盆下全是密密麻麻的小鱼,它们正用脑袋使劲顶着木盆,推着木盆慢慢往深水里走。
这些小鱼要推着木盆去哪里,没有人知道。
总之,后面再也没人敢去这里洗衣服了。
再后来,就是我亲历的一件事了。
那是一个夏天,连续下了几天的暴雨,河水暴涨,狂风怒吼,大白天的,天就黑得像黄昏。
我那天起晚了,抓着书包就往学校跑,因为第一节课是班主任崔阎王的课,那厮心狠手辣,要是发现我迟到了,那可少不了一顿胖揍。
在路上,我又遇到了一个同学,叫秦浩东,他是个胖子,跑不了几步,就上气不接下气的。
我们两个商量了一下,要想不迟到,只能抄近路。
那条近路,位于窑厂坑和一个荷塘中间,是一条二米多宽的土路。那条路,平时还可以走人,但是下雨天就不行了。
因为小路几乎和河水齐平,一下雨,河水就会漫过小路,尤其是这种大暴雨,河水浑浊,根本分不清楚哪里是路,哪里是水,一不小心,就会滑进水里。
但在当时,我们也顾不得了,谁让那天是崔阎王当值呢!
崔阎王是我们的班主任,这厮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奇葩之徒。
他平时上课,业余时间掏厕所。
是的,你没有看错,就是掏大粪。
他戴着一个草帽子,拉着一个平车(这车平时是用驴拉的),挨家挨户去掏旱厕所(学生看见他来掏粪,赶紧提上裤子喊“老师好”)。
这崔阎王不知道因为自己掏粪自卑,还是心理扭曲,反正他打人特别狠。
在我们那个年代,尤其是微山湖这边,教师普遍素质很低,大多数老师连普通话都不会说,教育方式主要就是打。
但是像他这样心狠手辣的,确实也少见。
你们简直想象不到,他甚至自备了惩罚武器。
他专门骑自行车去十几里外的地方,砍了好多荆条,这荆条是编筐的(他装粪就是用这种荆条编的筐),他用这个劈头盖脸抽人,抽一下,就是一道血痕。
荆条用完了,他就拆掉一个板凳腿,用板凳腿朝脑袋猛打,甚至把板凳腿都打断过。
他不仅打男生,他也打女生,他打退学了好多学生。
在他眼里,学生就像骡马一样,可以随便摔打,而且不打不行。
所以大家可想而知,在当时那种情况,别说窑厂坑,就算是他娘的龙潭虎穴,也比不过崔阎王可怕!
我当时带着秦浩东,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
我走得快,就听见秦浩东杀猪一般嚎叫,我也不理他,想着赶紧走,到时候他垫底,崔阎王肯定猛打他,我趁机装可怜,估计能混过去。
后来,我就觉得不对劲儿,怎么小胖子没声音了?!
转头一看,他娘的,狂风暴雨里,哪有什么小胖子?!
再往水里一看,那白胖子正在拼命挣扎,扯着脖子咕嘟咕嘟喝水呢!
完了,这兔崽子不会游泳!
更要命的是,我也不会啊!
我跪在地上,拼命伸手拽他,却怎么也够不到,我拼命呼救,但是狂风暴雨里,声音根本传不远。
眼看着他在水里挣扎了几下,终于沉了下去,我跪在地上拼命捶地,嚎啕大哭,想着都怪自己,要是不丢下他就好了!
这时,在狂风暴雨里,我突然听到了一声叹息。
那个声音非常清晰,那一瞬间,天地间像是突然安静了,只剩下了这一声叹息。
这声叹息既有些悲伤,又有些感慨,甚至还能听出来一丝迷茫,那是一个年轻姑娘的声音。
她在哪儿?她又是谁呢?
几乎是同时,奇迹出现了,白胖子秦浩东突然就从水里钻了出来,大口大口呼吸着,拼命朝我招手,他像是被人推了一下,又像被波浪推着,竟然扑腾了几下,回到了岸边。
我一把拽住他的手,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终于把他拉了上来。
风雨中,他跪在地上干呕,我则坐在水里哈哈大笑。
自然,我们两个一身泥水赶到学校后,被崔阎王狠狠收拾了一顿,但是我当时已经不在乎了。
在崔阎王暴风骤雨一般的殴打中,我在痛苦地思考:那个年轻的叹息声,又是怎么回事呢?
这将是一个永远的谜了。
因为很快,我就去了外地,远离了那个地方,从此生活里再也没有这样的怪事发生了。
几年前,我去姑姑家,专门去了一次窑厂坑,那个深潭还是那样,瓦蓝瓦蓝的,水面平滑如镜,静谧且神秘。
那一天,我坐在河边慢慢喝酒,又想起小哑巴,秦浩东,以及其他小伙伴。
他们都在哪里呢?
他们还记得童年这个窑厂坑吗?
哦,对了,还有那个崔阎王,我们敬爱的崔老师。
他五十多岁就得了癌症,他儿子不愿意给他治,不过他命很硬,硬是拖了好几年才死,临死前非常痛苦。
据说在他弥留之际,他儿子(这小坏崽子小学三年级就敢扒女生裙子,被我赏了几十个大耳帖子)百般呼吁,希望他父亲的学生们都去看看他,安慰安慰他,最好能支持点儿钱。
他呼吁了好久,效果也很显著,最后一个人都没去。
我听了以后,非常难过(xin wei),这真是一件值得难过(qing he)的事情啊!</cont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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