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坏小孩·上（2/2）

我说不了话，只是能记住那些场景，当时也没有自己的判断能力。我的本能让我只是不断地哭。

越是哭，眼泪越多，隔日眼睛更疼。当父亲做了一夜斗争，用了全部家当在一个游医的手中，给我买来瞑目散的时候，我终于不哭了。

父亲被骗了，那明目散其实就是一个好看的瓶子里面装着的一瓶盐酸。

那水洗过我的眼睛，我再也看不见东西。游医早就没了影子，父亲也没了家当。我便只能做个瞎子了。

我的听觉很厉害，在母亲整日陪伴下，我摸便了所用发声的东西。猫狗、碗筷、树叶、老人、小孩、男人、女人、马车。母亲给我架构了一个不属于真实世界的世界。

真实的世界，其实并不美好。

我在小孩子堆里，彻底变成了他们的玩物。他们用狗绳套住我的脖子，让我在地上爬。然后让我学狗叫，故意逗我摸到狗屎。孩子王谢安兴致来的时候，会压在我的背上，像是骑马一样的吆喝。

其他人哄堂大笑。

我没觉得委屈，因为我从来没感受过不委屈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只是身体不舒服，让我开始恨他们。

后来母亲给我抱养了一条狗，我给他取名叫眼睛。眼睛很厉害，长得高大生猛。眼睛在的时候，那些孩子们总算是没来找我麻烦了。

这样子我来到了七岁，终于要进学堂了。

但是，那个教书先生死活不收我。母亲以泪洗面，但是也不能撼动先生分毫。

我有正常人的行动能力，只是看不见罢了。我跟着眼睛偷跑到学堂外面听先生讲课，那时候我觉得先生说的道理真的很伟大，但是却落不到人间，就连三米外的走廊上都落不下来。

但是，我想听。我想了解一下，为何落不到人间的学问，会被他们世世代代传承下去。

有一晚，在听完庄子逍遥游的那晚。我走在回家的路上，被谢安他们围住。他们人很多，眼睛为了保护我，没敢走太远，只是大声呼叫。

眼睛最终还是被人引开了。随着眼睛的叫声越来越远，我第一次感受到害怕。

过了一会儿，谢安走到我的身边。对我说：“过往的事情，是我不对，我很抱歉。我们和好吧，我爹是村长，我明天就去跟那个教书匠说说，让你进学堂。”

我没有心机，便原谅了他。

谢安表示很开心。他想请我吃烤肉，这是他从家里厨房偷出来的，他想要作为我们友谊恢复的见证。

我家里一个月能够吃上一顿肉，问到这肉香和谢安的好意，我便接过那块肉吃了起来。吃到一半的时候，我感觉到肉上面吊着一个圆圆的东西。

我问谢安：这是什么东西？软绵绵的，莫不是猪蛋蛋吧？

其他人听我这么一说，便大笑起来。我也跟着笑了起来，不过那些人的笑得似乎有些过分厉害了。几个人近乎歇斯底里，声嘶力竭。

谢安对我说：不不不，这个是眼睛？

我有些害怕，不过还是不敢说出我的猜测，我说：这是猪眼睛吗？

谢安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我毁掉了对于这个村子同龄人的最后一点希望。不仅仅是因为我记忆好才记得，而是那句话，如同刀刻一般，在我脑海中划出第一条血淋淋的印记。他说：不不不，这是眼睛的眼睛！

一阵天旋地转，我瘫坐在地上。

“哈哈哈哈！”

“不只是个瞎子，还是个傻子呢！”

“没想到狗肉这么好吃。”

“眼睛的眼睛，老大好文采啊！”

……

恐惧和愤怒冲击着我的神经，我似乎已经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了。

第二日，我被送到了五里外的衙门里面，三个年轻力壮的衙役使足了力气，才从将我的手搬开，取出了一颗已经被压碎的眼珠子，属于谢安的眼珠子。

我被判了二十年牢狱，父亲配光了积攒几年的家产。据说，那头老耕牛也被卖了。

在牢中，我度过了浑浑噩噩的一年。光影没有变化，我几乎都以为这个世界已经死了。大概是在一年之后，我遇到了人生的转折点，一个犯了案子，当街打断一个欺压良家妇女的恶霸的一条手臂，的修行之人，被关在我的隔壁。他告诉我说，隔日师门便会过来领他回去，不介意的话，可以让我加入天罗山道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