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处置（1/2）

殿下摇头道：“父皇只说全权交由我处置。筱柔，”他忽然转过身，紧抓住我的手，似哭似叹，“天华完了！天华没救了！”

说完这番话，殿下已近崩溃。他靠在我肩上，不断涌出的眼泪濡湿了我的衣衫，我听到他在我耳边含糊不清的重复，“天华完了！完了！”

我除了紧拥住他，别无他法。

所谓末世，我此刻才有了切身感受。

或许因为在殿内点燃安息香的缘故，这一夜，我竟不像往日那般浅眠，待我幽幽醒转，身畔早已无人。

习惯『性』的伸手触『摸』枕被，触手冰凉，并无余温，想来殿下起身已久。我坐起身来，正欲吩咐值夜的宫人入内，却见窗边立着道披头散发的人影，吓得我差点惊呼出声，待我看清那道身影，几欲出口的惊叫被我立时捂住。

那个身着中衣，趿鞋而立的人除了殿下还能有谁？

赶紧拿了外袍上前，“在这里站了多久？不用上朝吗？”

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往常这个时候，殿下已然穿戴整齐，准备上朝。

殿下顺手拉住我，回身看着我，笑容清浅：“累了，也想学着偷懒。”

我满心疼惜，不知该如何回答。朝堂上的一切教人心生倦意，可他身负重任，不能像父皇那样将之推卸。

殿下忽然轻声叹气，低声道：“我怕到了宣政殿又看到一个空『荡』『荡』的大殿。筱柔，你永远不会明白那种感受。”

我虽没有切身体会，但也可以想见，一个人站在空寂无人的大殿之上，会是怎样的孤寂与痛心。

“不想去就多睡会儿，你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我尝试着转换话题，让他不再纠结于此。

他摇头，轻『揉』我的头发，苦笑道：“话虽如此，我怎么可能真的偷懒不去。我是天华的太子，就算天塌地陷，也当担起属于我的责任。”

父皇可以将责任推卸给他，他能推给谁？

我扬声唤入宫人服侍我们更衣梳洗。

“怎么不见小顺？”

我正为殿下戴上紫金冠，听到殿下的发问，手上的动作略微迟疑，心思迅速回转，“他这两天不当值。”

殿下经过昨日的打击，此刻只怕和我一样变得敏感多疑，我担心此事会激发出他心底累积的不满情绪，只想着先安抚住殿下，再想办法救出小顺。且不说我曾对小顺承诺要护他周全，单是他们猖狂到不将东宫放在眼里，我也必须予以还击。

“不当值？”殿下沉默片刻，厉声道，“你在说谎。”说着一把拽住我的胳膊，“到底怎么回事？是郭平安？他们就这么看不起东宫吗！”

话音未落便放开我的手，大步向殿外行去，“他们到底要『逼』我到何种地步才能甘心！”

“殿下，殿下你听我说。”我不顾自己披头散发，快步赶上前拦住他，“你多虑了。这不过是宦官间的私怨，与朝堂之事并无牵扯。”

“你怎么知道是私怨？”

“小顺先前曾跟我讲过，他与孟盛有些过节，与外朝无干。”我急急辩道，“殿下你想，无论我们怎么偏疼小顺，他也不过是个无品无级的小宦官，若是旁人有心寻衅，怎么也轮不上他，就是李海也比他强。”

李海就是东宫的管事太监。我昨日想了许久才确定小顺的事应当没我先前以为的那么复杂。若是有心试探东宫，就应该寻上李海这等有分量的太监，而不是一个小小宦官。

太子在我的劝解下恢复了冷静，思量片刻，方道：“你说得有道理，是我过激了。”

“殿下若是舍不得小顺，我今日去趟内务衙门，让他们再把小顺调回来便是。”

“算了。”殿下轻舒口气，“不过一个小宦官……”说话间，眸光变得清冷，“我还有更为紧要的事，不值得为这种小事分心。”

此前，我从未见过殿下有这样的眼神流『露』，一时间竟有些恍惚。这样的他，让我顿觉陌生。

他眸中的清冷转瞬即逝，看向我的目光一如往昔的温柔，“我去上朝了。”

我点头，含笑目送他离去。

呆望着殿下的身影渐渐从眼前变小直至消失，我还深陷在殿下陌生的眼神里，心里隐隐有着不安。

静坐在梳妆镜前，梳妆的过程中，我一直想着到底要怎样救小顺。虽然太子说，小顺的事是小事，不值得救；可我却认为至少也应该让他们知道，东宫并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去内务衙门肯定没用，他们只会搪塞我；直接找孟盛，也是自降身份，我不认为孟盛有与我对话的资格。想来想去，唯有直接去寻郭平安一途。孟盛与小顺的私怨，郭平安未必知晓，即便知晓，恐怕也不屑纡尊降贵的去对付一个小宦官。这人虽然可恶，但是面上的规矩还是有的；不像他手底下那些爪牙，仗势欺人，做起事来比正主还恶毒。

我打定主意，决定去坤翊宫请安结束便去往三清宫寻郭平安，不料竟在坤翊宫外巧遇入宫请安的宣王妃。

“太子妃也来请安？”宣王妃行礼道。

我还礼道：“是啊。”

瞟了一眼她身后的扈从，赫然发现小顺竟在队伍之中，“小顺怎么会在宣王妃随从里头？”

宣王妃顺着我的目光看去，迅速看了眼小顺，回头面对我道：“怎么，小顺是东宫出来的？”

小顺迅速出列，上前跪伏在地，“叩见太子妃。”

“小顺是昨日宣王带回府中。说是他去见父皇的时候，发现来了新人，挺会讨人喜欢，殿下便求了父皇赏给他。”

“你去了父皇跟前？”我狐疑道。

孟盛既与他结怨，又怎会让他在父皇跟前出现？

“也是奴婢的造化。本来孟公公让奴婢去乾元宫只做些粗活，不必在陛下跟前出入。可是昨日，宣王殿下忽然来了乾元宫，奴婢给殿下上茶，殿下问奴婢从前是不是在东宫侍奉，奴婢答是，殿下便问奴婢愿不愿去宣王府，奴婢自然肯去。所以……”

这……我紧盯着小顺，究竟是真的如此巧合还是……还是小顺原本就是宣王安排进东宫的？

坤翊宫前我不好多说，只能将小顺的事暂且按下，与宣王妃一起入内请安。

平日里极少见的贤妃娘娘竟然也出现在坤翊宫内。

面对我与宣王妃的行礼问安，坐在母后下首的她只淡淡点头，算做还礼。

本以为请安完毕，母后就会让我们离开。不想，母后却赐了座给我们，我只好与宣王妃一起坐下，等着母后发话。

“刚刚说的事，你自己再想想。”母后转头看向贤妃平平道。

贤妃妆容素淡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东云这丫头……”

东云！我心里一惊，不自觉望向守在门外的小顺，他低头躬身的样子，实在难以看到他的脸上的表情。

“妹妹。”母后淡然截断她的话头，“你也别认为是本宫要强求什么。只不过，这事儿既求到了本宫头上，本宫又应承下来，少不得要替人说几句好话，求妹妹一个答复……”

“姐姐言重了。”贤妃赶紧道，“姐姐有事只管吩咐便是，妾身担不起这个‘求’字。”

母后端起茶碗，放缓声音继续刚才的话题，“依本宫的意思，不过是个小小女官，给了就给了吧。你要觉得她伶俐，舍不得，本宫再给你找两个好的。莫非偌大一个重宫，竟找不到一个比她更能让妹妹你满意的？”

“姐姐说的是。东云虽伶俐，妾身身旁也并不是非她不可。”

我听她们话里的意思似乎是孟盛强要与东云对食的事，已经闹到母后跟前，而母后也应允了？

宦官与宫女对食之事我听得也不算少，但是几乎都是私下里自己商谈解决，这个孟盛究竟有何能耐竟能说动母后亲自过问此事？

正胡思『乱』想，忽然进来个小宦官，恭敬道：“皇后娘娘，陛下派郭公公给您送『露』水来了。”

“让他进来。”

父皇深信用天亮前花草树叶上的『露』水泡茶能帮助自己除去体内浊气。于是宫里专门组织一群人于凌晨时分采集『露』水，有时若采集得多还会分一些给母后享用。

片刻后，郭平安端着托盘步入宫内，于母后跟前恭敬行礼，“皇后娘娘，老奴奉陛下之命，为您送来『露』水。愿陛下与您，早日得道，寿与天齐。”

年已五十有余的郭平安，身形肥硕，面相慈善，从外表上实在很难看出他才是宫中的实权人物。

母后身畔的宫女忙上前接过托盘。母后这才笑道：“郭公公来得可真巧。本宫才刚刚说妥孟公公与东云的事，你就过来了。莫不是担心本宫出尔反尔？”

“皇后娘娘，您这话说得……您就是借老奴十个胆子，老奴也不敢怀疑您的信用。”郭平安诚惶诚恐道。

“行了，也别遮掩了。送『露』水这种小事，岂能劳动你。你不过是借着这个差事的由头过来问结果罢了。”

“老奴不敢遮掩。老奴这点心思又岂能瞒得过皇后娘娘。”

母后笑着执起贤妃的手，道：“翠微宫的正主在这儿呢。你要信不过本宫，只管问贤妃便是。”

“姐姐说笑了。”贤妃笑得勉强，“郭公公，姐姐刚才正跟我提这事儿呢。东云年纪也不小了，能有个归宿，我也很是欣慰。”

“那，老奴就替那不成器的干儿子谢过两位娘娘。”郭平安对着母后与贤妃行了个大礼，继续道，“老奴知道，贤妃娘娘对东云很是疼爱，您放心，老奴绝不会允许孟盛亏待了她。老奴准备认东云为义女，她的嫁妆一律由老奴来出，保证让她嫁得风光！孟盛也说了，一定三媒六聘，该有的礼数一样也不会少。”

居然是嫁娶而非对食！我与宣王妃惊诧的互看了一眼。

我早就听说，这些有点权势的太监都在宫外置有房产，还娶妻，收养义子义女，相互通婚，以结成利益共同体；而这些事原本应当是私下里低调进行的，万没料到，郭平安会如此高调的向宫内讨人！更想不到的是，母后不单不反对，还帮他说话。难道，皇家真的没落至此？

那个叫东云的宫女，我并无印象，只是她的命运着实叫人悲叹。如果只是对食，熬到出宫的年纪，或许还有跳出火坑的希望；可是，一旦嫁给太监为妻，便是无论生死都别想再有出头之日。

思及此处，我心底黯然。

“咳咳咳……”坐在我旁边的宣王妃忽然大咳不止。

宣王妃的异常引起正热烈讨论婚事的三人侧目。

母后率先发话道：“怎么，你的风寒还没好吗？”

“哟，宣王妃感染了风寒？那可得好好保重身体，这风寒说起来不是什么大病，若保养得不好也会留下病根。”郭平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