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5、6章（1/2）

2

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宋·叶绍翁《游园不值》

满园春色美不美，全在于你的眼和嘴。出墙红杏美不美，也在于你的眼和嘴——眼的发现，嘴的殷献。如果把梅圣兰比作一支待发现的红杏，那真是毫无夸张之意。那么王加强就是那个用眼睛和嘴巴去发现、去争取的人了。至于能否让红杏“出墙”，那就看王加强的眼和嘴了！

当然，此时我们知道最终王加强是凭借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感动李烟柳，感动梅圣兰！那么为何，王加强当初那样辛苦得到的“红杏”，现在自己又是如此得不珍惜呢？比如，在梅圣兰的内心世界，非常看重在清明节给父亲“做清明”。可是在这件大事上，王加强却没有随身相陪！再说，还有几岁的儿子跟着母亲上山来，这样“孤儿寡母”的，作为父亲，作为丈夫的王加强就放心吗？

关于做清明祭祖，万佛湖镇方圆几百里都有个非常明明白白恒久未变的说法：做清明可以在清明节前十天或者是后十天进行。但是，乡下人基本都在清明节的前十天就做完清明了。而如果清明节在农历三月三之后，那么，做清明还必须要赶在农历三月三“鬼节”之前。而且如果死去的先人活在时只是个凡夫俗子，那么做清明也是不可在清明节那天进行的，因为那天只适合特殊的人为特殊的鬼做清明。

清明节那夜（又说是三月三“鬼节”那夜），是鬼界大庆之日，大鬼小鬼都要出来巡游一番。何以为证呢？那就是晚上在山中墓地处时隐时现的鬼火了（当然我们现在知道那是死人骨头中磷的自燃）。而鬼们拿什么来玩呢？那就是活人在做清明时用冥纸等剪成的，插在墓地上的“坟烟吊”。当然鬼们出来玩，也是要购物的，所用的钱就是活人做清明时烧的纸钱。如果活人（当然大多为死人的后代）不能赶在鬼节前做清明，那么他们的祖先就会在鬼界抬不起头来，矮鬼三分。更有甚者，如果长期是这样，就可能被判为“孤魂野鬼”而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那样不仅是活人的罪过，而且死去的祖先也是会发怒的。当然祖先一发怒，后人就会遭殃。更要命的是，如果先人被判为孤魂野鬼，那么这一门户的鬼界“户籍”就会报销，那样后人在将来百年之后，也会落个孤魂野鬼的，岂不忧哉？

是真是假，谁人知道。但大家都是从祖辈那里传下来的，向来如此，岂有假乎？再说这也是关系到活人自己的兴衰得失的，活人宁可相信之。其实，在万佛湖镇，其实又何止在万佛湖镇，我们有很多国人，不是真信神信佛，不是真信仙信鬼，不是真信真主耶稣，而真正相信的就是自己的祖先。

国骂之一“我操你祖宗”岂不就是反面例证呢？更有甚者以挖人家祖坟来对别人进行“坑害”！祖先的位置，祖先的保佑不光在万佛湖镇，就是在整个中国，都是具有很大影响的。而且，退一万步说，赶在清明节和三月三前做清明也不是难事，大家又何必不遵从呢？对于这些，梅圣兰是不相信的，但是，为了母亲和九泉之下的父亲，她又是百分之百的遵从。

当然活人在三月三这天，也不是闲着。家家户户都要做蒿子粑粑吃。那样可以粘住自己的魂魄。不至于当年当天当夜被鬼拉去。特别是还没有过12周岁的孩子，那是无论如何都要吃上几个蒿子粑粑的。更何况，这蒿子粑粑还被赋予新的功能呢？

当年——2006年的三月三中午，王加强的母亲就在百忙之中做了很多里面包有香喷喷腊肉的蒿子粑粑，和王加强一起送到当时的龙河镇中心卫生院，连哄带拉、软硬兼施地让梅圣兰一口气吃了三个，然后心满意足、如释重负地放心地回去了。说来也奇巧，每年三月三中午，都会按时给梅圣兰送蒿子粑粑的母亲，那天却没有来给女儿送蒿子粑粑。

下午一下班，梅圣兰没有按照来接她下班的王加强的主意去他们家，而是直奔自己家，当然王加强也是尾随而来。妈妈早已做好一大锅蒿子粑粑等着他们。梅圣兰想，当时要是没有回去，会多伤妈妈的心啊！当然母亲也是高高兴兴地让王加强吃了自己做的蒿子粑粑。

母亲李烟柳是极力撮合梅圣兰和加强的恋爱和婚姻的，而且母亲特别满意王加强，甚至认为梅圣兰和王加强就是绝配。王加强当然是一百二十个乐意吃的。要知道，全村中，谁做的蒿子粑粑最好吃呢？当然，就是梅圣兰的妈妈李烟柳了。据说，李烟柳当年也是靠做如此好吃的蒿子粑粑而粘住了梅朝阳的心。王加强吃完之后，笑嘻嘻地看着梅圣兰。好似说：这下你走不掉了吧，我们粘在一起了吧！梅圣兰看着这个从去年暑假就在自己身边转悠的而且早已得到母亲大人首肯的大男人，能不投降吗？能不束手被擒吗？

7岁的儿子王阳阳十分懂事，懂事到妈妈的表情有丝毫地变化，他都有所感觉。阳阳看到妈妈一脸心酸，就靠在妈妈怀里说：“妈妈，是不是阳阳要买烟花，浪费了妈妈的钱，让妈妈不高兴啊？”梅圣兰一把搂住儿子，使劲地摇摇头，但是，泪水却不争气地滚了出来。“妈妈想外公、外婆了，不是责怪阳阳。”阳阳迷茫的看着妈妈，的确弄不懂妈妈究竟在想什么？

梅圣兰和阳阳走在回去的山路上，梅圣兰看到人家的祖坟是又大又圆，而且还有墓碑，而自己父亲的坟墓不仅没有墓碑，而且还非常得小，更是感到自己的不孝。当然，不是梅圣兰不想为父亲立碑，而是母亲李烟柳一直反对。非要说要等到她自己死后，再让梅圣兰为自己和老伴共同立一个碑，那样她就能和老伴始终在一起了。想到这，一种不祥的预感就袭上梅圣兰的心头，梅圣兰不由自主地狠狠地打了个寒战。也许是母子连心，阳阳看到妈妈伤心欲绝的样子，自己也是显得六神无主而低头不语。这又引得梅圣兰一阵心酸，拉住阳阳，强忍住悲伤，使劲地和阳阳笑眯眯地说着话！

快到70岁的母亲一身是病。在梅圣兰的心中，一直都认为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母亲的病，都是因为年轻时为了女儿——梅圣兰而劳累所致。因此，一想到母亲的病情，梅圣兰就有一种深深的自责。特别是这十几年来母亲患的风湿病，更是梅圣兰的心病。自己虽然个医生，却对母亲的类风湿束手无策，爱莫能助。省城大医院的医生也只会开些激素类药物，母亲吃了药之后，好似好了些，但是，根本就不能治愈。母亲一旦疼痛起来，梅圣兰就拍打着自己，强烈得感到自己的无用无能。虽然这几年梅圣兰不让母亲过多地劳作，而且一直劝说母亲搬过来和他们一起住，但是，母亲就是不愿意。一个人守着老房子，每到星期天，就到附近的教堂“忏悔”。忏悔什么呢？母亲这一生除了做好事，坏事与她无缘。而她一直忏悔的呢，就是不该把父亲留在自己身边，而让父亲受苦受累，而且还英年早逝。

梅圣兰也不知母亲到底信仰什么？家**着观音菩萨，每周还到教堂做弥撒。梅圣兰常常研究着自己的母亲，这样好“对症下药”。后来，梅圣兰才明白，母亲真正信仰的就是父亲。母亲几乎所做的一切就是怀恋父亲。甚至母亲对梅圣兰、阳阳和王加强的爱，除了自己本份内的母爱外，甚至还饱含补偿父爱的成分。即使母亲疾病缠身，她还时时牵挂着女儿的一言一行，点点滴滴。这也使得梅医生为治好母亲的疾病，不惜上城下乡，寻医问诊。虽然，凭着自己的医学常识，知道母亲的类风湿难以断根，但是，哪怕只要有一线希望，只要能够减轻母亲的疼痛，梅圣兰都是在所不辞。这对一个女儿身的梅圣兰来说的确不易！不过还好，母亲的类风湿虽然不能断根，但这么多年来，靠怀宁县的一位老中医祖传的药丸保着，还算能平安过着日子，虽然有时也会疼痛。

说来也巧，这老中医家的药丸还是在万佛湖镇街上开超市的王加强母亲介绍的呢！2004年一个秋冬季节的早晨，梅圣兰母亲李烟柳上街时因为风湿病发作，腿疼得厉害，就迫不得已地在一家超市歇歇脚。店主舒勤与王高峰夫妇给予了好心照顾，而且女店主还推荐了她邻县的一位本家老中医的祖传秘方。之后的一段日子，梅圣兰带着母亲去过邻县老中医家，也买回了一些药丸。说来也算幸运，那种药丸还真有效。于是梅圣兰每年都要跑几趟，看着母亲病痛好了些，梅圣兰心里也稍些安慰。

真是无巧不成书，谁曾想到，2005年春学期因为学生打架，当时担任镇中心校团支书且为班主任的王加强老师送受伤的学生到镇卫生院治疗，而当时的主治医生竟然就是梅圣兰。在那时，王加强才知晓镇医院还藏着一位单身的女神。也在那时，王加强才将曾经驿动的心收回来，然后再聚焦到镇中心卫生院，聚焦到梅圣兰。于是，2005年一放暑假，王加强就对梅圣兰展开了正式的攻势。让王加强意想不到的是：本以为会很快拿下阵地的，却是打了一场旷日持久的阵地战、拉锯战。这场攻势，比王加强在大学时初夺女人心艰难得多。就在王加强打理完、打理好所有外围战场之后，准备强攻最后阵地的时候，却受到女主人公梅圣兰的寒霜冰雪封喉。不过还好，谁说寒霜之后就没有春天呢！要知道冰雪下面都是春天！只要你等待，只要你执着，只要你不退宿，你就会迎来属于自己的春天。这不！2006年的三月三，梅圣兰还不是吃了王加强母亲舒勤送来的蒿子粑粑呢！

3

可敬花岗岩上松，根茎抢抱落石中。钢筋铁臂悬崖傲，鹤骨虬枝绿色浓。

赫赫骄阳灼秀发，铮铮铁骨向天宫。无心问鼎擎天柱，快意迎宾乐皖公。

——小桥《天柱山观松》

就像当年安徽上上下下都在提倡黄山松精神那样，为人办事还真得需要具有这种黄山松的精神：顶风傲雪的自强精神，坚韧不拔的拼搏精神，百折不挠的进取精神，众木成林的团结精神，广迎四海的开放精神，全心全意的奉献精神。此种精神又何尝不是我们民族精神、时代精神的写照呢？其实，无论是黄山松，还是天柱山的松，都具有此类精神。

王加强当年在追求梅圣兰时，就如这些松树一样，百折不挠，自强不息。用王加强那段时间经常冒出来的话说“好辛苦”。不过还好，“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有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苦心人天不负，最终王加强和梅圣兰还是酝酿成好佳酿！配对成好佳偶！

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胜利之后，王加强在写战斗总结时发现，除了多亏自己一直在坚持坚持坚持，强化毅力毅力毅力外，还有就是自己始终坚持实施了一条正确的战略战术——一直拉近自己和未来丈母娘的距离。比如，从2005年秋季开始，王加强就取代了梅圣兰主动到那位老中医家买药！2005年寒假，王加强骑着摩托车，千里迢迢将几包药丸买回来。李烟柳看着王加强冻得哆嗦的样子，看着王加强从怀里将药丸掏出来的样子，看着王加强又是跺脚又是搓手的样子，感动得竟然喊出了“儿啊，看把你冻得……”李烟柳感动，其实王加强听到这话，也感动，也心动！

在万佛湖镇，正月初四，可是女婿专门给老丈人家拜年的日子。虽然王加强和梅圣兰的关系还没有确立，甚至用当时梅圣兰的话说：我们八字还没一撇。但是，王加强不管这些，对梅圣兰的追求既然迈到了这一步，那就只有厚着脸皮继续走下去。俗话说，开弓没有回头箭嘛！再说，王加强想，我干嘛要回头啊，综合实力那么好的梅圣兰，我能放手吗？我舍得放手吗？再说了，我王加强综合实力也不错啊。我王加强和你梅圣兰，应该算是门当户对的。我不追你，追谁啊？我不追你，谁敢追你啊！我都追不到你，谁能追得到你，除非你梅圣兰终生不嫁！不过，看样子，你还是要嫁人的。

所以，在王加强和梅圣兰相识的第二年，即2006年的正月初四，王加强竟然乐呵呵的骑着摩托车来到李烟柳家，给李烟柳拜年。李烟柳当然给予了热情得接待。当时梅圣兰还在上早班呢。当梅圣兰从科室来到宿舍，准备推着自己的自行车回家吃饭时，蓦然回首，却发现王加强嬉皮笑脸地骑着嘉陵125来接她下班呢！大过年的能不给他面子吗？再说，一上午就做了两起手术：一位因喝酒打架而受伤，一位因喝酒出了车祸，梅圣兰真得累得够呛啦！如果不是正月初四，自己需要回家陪母亲吃饭，她真不想骑车回家了。不过，没关系，骑士从天而降！此时，已经不是给不给面子的问题，说真得，梅圣兰还真有点小感动呢！不过，当她听说王加强今天到她家拜年的时候，还是蛮不高兴的！什么原因，自己也还真得说不清。是先斩后奏，还是嬉皮赖脸，还是死缠烂打，还是在玩既成事实的勾当……

当双方都已经吃了对方家的蒿子粑粑之后，梅圣兰真得和王加强相识相恋相爱啦！当然，从此以后，无论刮风下雨，无论烈日炎炎，无论天寒地冻，甚至，哪怕梅圣兰和王加强闹得不欢，王加强每次都会不辞辛劳地骑着摩托车，为“妈”——岳母李烟柳买药。就凭这，梅圣兰打心里还是感恩于王加强的。难怪别人也说：“李烟柳的女婿王老师比儿子还孝顺”！

特别是在寒冬腊月，王加强骑着摩托车，千里迢迢，即使用了很多的防冷措施，但是，当他买到药回来后，整个身子从头到脚，从外到里，都是近乎冰凉。有一次梅圣兰想陪他一起去，但是，硬是被王加强阻隔了——他心疼亲爱的人啊冷得受不了。可是，当梅圣兰看着王加强回来时，冻得发抖的样子，又岂不心疼！而心疼，又何尝不是爱的最高境界呢？这种从彼此本是陌生人，到因为彼此交往而熟悉，因付出而感动，再到慢慢变成替对方心疼的人，这样，与彼此相爱还遥远吗？

但是，近两年，每在春雨绵绵和秋雨凄凄的季节，母亲的病就会加重一些或发作一次，母亲身体在痛，梅圣兰心里在痛。看着母亲痛苦的样子，梅圣兰的心都碎了！

今年的这场春雨格外得长格外得冷，梅圣兰母亲李烟柳瘦得叫人心疼，身体疼得叫人心痛。虽然去了省立医院，但还是不顶事。虽然将那位老中医配制的药丸加量地吃了，但是，仍然难以缓解疼痛。梅圣兰只好又将半瓶云南白药揉进一张狗皮膏药中，再捏碎放在纱布上面，将母亲痛疼最厉害的地方用姜汁擦热，贴上膏药，并在外部将其固定。有时再按照老院长的建议，将100毫克消炎痛，10克乳香，10克没药和6克血竭，研细混匀，取1--2克撒在风湿膏上，贴在关节疼痛处，每三天换一次。不管母亲是否有所好转，但是，作为做女儿的，心理上稍稍安心点。有时母亲实在疼得厉害了，梅圣兰急得没办法，就将吹风机对着痛疼处吹一会儿，吹热乎了，再用手轻轻抚摸母亲，也算是对母亲的一些安慰吧。小时候，自己那个地方弄疼了，母亲也不是一边用嘴吹，一边用手抚摸吗？也许是缓解了妈妈的疼痛，也许是妈妈感动，母亲李烟柳枯涩的脸上总算挤出点微笑。

但是，梅圣兰知道，即使能让母亲风湿关节疼痛稍稍缓解，但是，用母亲的话说，一身是病的她，到底能缓解多少痛苦呢？母亲常说自己今生作了孽，将父亲留在农村，害了父亲，所以上天才让自己患了这些病而赎罪。唉，不管那些了，只要母亲能够微笑，梅圣兰心情就能看到点太阳。

是的，期待看到太阳，但是，今年的这场春雨格外得让人烦让人乱。断断续续又连连续续，淅淅沥沥又密密麻麻的春雨下得没有止境，好似要把去年的秋旱冬旱没有下的雨，都要补上似的。把人的身弄得湿湿的，把人的心浇得凉凉的。看不到明媚的春光，感受不到和煦的东风，本是草长莺飞的季节，硬是让这不知趣的春雨糟蹋地一塌糊涂，稀里糊涂，烦恼无限。

春雨何时是一个尽头？梅圣兰在心里一直在乱糟糟地叫着！梅圣兰感到自己快要爆炸了！梅圣兰真得希望自己爆炸了！要不，来一次冲击也好啊！这个春天，本来就是让人去激情，去冲击的！年轻时的梅圣兰可是最爱这种春天的感受，春天的浪漫哦！虽然她是个医科系的尖子生！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梅圣兰对这首诗烂熟于胸。但是，“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激情何处有？世人皆知‘桃花村’！”这首顺口溜对于一直奔波于家和单位的梅圣兰来说，她恐怕就不知道了。

最终，乌云遮不住太阳的。2014年4月5号至7号的清明节假日一过，天就放晴了。而且梅圣兰查阅2345天气预报发现，后面十几天都是好天气呢！这太令人兴奋啦！好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象完全拉开了帷幕——“雨去风来料峭寒，北坡黄芽竟新鲜。儿童无意春来晚，忙和燕飞放纸鸢。”

2014年4月8号，是周二。当镇分院副院长梅圣兰和她的搭档镇分院外科室主任贺双丰各自骑着自行车流淌在乡村水泥路上时，梅圣兰忽而想到自己是否有《装在套子了的人》中的华连卡当时的快活而招致路人的留目观赏呢？本来他们完全可以叫单位派一辆车送行，其实贺双丰自己也有一辆奇瑞瑞虎。但他们没有开车，他们选择了骑自行车！梅圣兰认为在村村通的水泥路上用自行车驰骋，会有无尽的乐趣。何况，梅圣兰也很久没有这样自由过了。

但他们错了，驰骋是有乐趣，但村村通，到目前有的还只是各自村内通，村与村之间还是存在断裂带的。何况他们所去的行政村的公路也只是修到村支书家的门口。连续近一个月的春雨绵绵，让那满是黄泥的土路，烂的叫人揪心直至麻牙。梅圣兰怀疑他们是否能够走得过去，更就别说骑车上路了。他们也就只好把自行车放在一个村庄的代销店门口，然后步行向目的地炮石岭村挺进。虽然道路难走，但是，梅圣兰还是挺喜欢的，因为她觉得差点找到了千里挺进大别山的感觉……

自小就在山村长大的梅圣兰，本以为自己的脚力很好，体力不错，即使背了个药箱子，也完全可以毫不费力，长驱直入。但是，二十分钟之后，她知道自己错了。自从上大学后就没有走过长时间山路的她，在泥泞中跋涉一段时间之后，狼狈相就初显端倪了。“难道我老了，不会吧，我才三十几岁啊！唉！经常叫病人锻炼身体，可是自己自从结婚之后，锻炼过身体吗？”也许是思维不集中吧，梅圣兰一个没留神，差点儿就和大地来了个亲切的热吻，不过，还好，早就有一双大手等待着，紧紧得拉住了梅圣兰……

梅圣兰扶着贺双丰的大手，暖流潜意识地在全身流淌着，好久已经没有这种有力的大手拉过自己了。意识很怪，很有跳跃性，跨过王加强，直接跳到汪佳强，直接跳到爸爸梅朝阳，但是，在爸爸身上停留的时间很短，又回到了汪佳强，回到了初恋时光，回到了那爱得、幸福得叫人心疼的时代——叫人心疼的爱，才是爱的最高境界哦！

4

几日无书，举头欲问西来燕。世情梦幻。复作如斯观。

自叹人生，分合常相半。戎虽远。念中相见。不托鱼和雁。

——宋·黄庭坚《点绛唇》

“自叹人生，分合常相半。”是啊！人生于世，分分合合，相伴相离，时有发生。有些人，我们心愿一直相伴相随，可是半途中，忽而就一去不归。有些人，我们祈求其早早隐去，可是却又始终形影不离。有些人，看起来非常亲密，可是走着走着就散了，而且是“黄鹤一去不复返”。有些人，看似应该始终是两条永不交叉的平行线，可是，走着走着，却走到了一起，而且还会奏出非常和谐的韵律！你说怪，就怪！你说不怪，就不怪！

在梅圣兰的记忆深处，有四个男人让她终生难忘，甚至是一直在自己的生命里流淌。第一个当然是她至亲至爱的爸爸梅朝阳。虽然爸爸现在不在了，但是，爸爸的身影一直刻在她的心灵深处，“念中相见”。第二个是她上初中时的同班同学金黑汉。其实金黑汉的名字叫金海涵。但是，因为他长得黑，所以大家都叫他黑汉，包括他的父母也是这样叫他。久而久之，知道他名字的人反而很少。当然金海涵也这样认同了，当时在班级里，他不仅是年岁最大、个子最高、身材最魁梧的男生，而且也是学习成绩最好、最聪明的男生。虽然他是个黑汉，但不知为什么，依然是班上很多女孩子心目中的“帅锅”。

但是，一向让梅圣兰所佩服的金黑汉后来竟然把“魔爪”伸向了自己——经常给梅圣兰塞小纸条。搞得班级里风风雨雨，甚至好多同学背地里称她为金黑汉的女人、黑汉的老婆，甚至有的同学用当地的方言直接称呼她为“黑汉家里头”“黑汉烧锅的”。那黑汉，不但不阻止大家叫，而且还嬉皮笑脸的嘿嘿笑——这分明就是黑汉的阴谋，故意请同学们叫，故意造成生米做成熟饭的局势，故意让同学们都有这份认同——这不仅在当时，甚至直到现在，梅圣兰都是这样认为的。唉，天无门，地无缝啊！不然，梅圣兰肯定钻进去啦！当然，金黑汉的恶行，最终触犯了班主任颜立人的龙颜，其结果不是得到了梅圣兰的“秋波”暗送，而是得到了班主任颜老师的教棒相亲。

虽然班主任之前已经帮梅圣兰“洗了脑”——好让她大脑中充满对金黑汉的仇恨，而且她之前也根本没有把金黑汉放在眼里。可是，梅圣兰一直也没弄明白：当他看到金黑汉被班主任打得“坚贞不屈”时，心中竟然冒出一种莫名的感动。要不是怕被班主任误会她和金黑汉“早有预谋”，她当时会感动地“痛哭流涕”。甚至还有一种冲动：如不对金黑汉示好，怎对得起他因为自己而遭受的痛苦呢？小女孩真是奇怪的动物，之前对金黑汉一身恶感的梅圣兰，在班主任狠狠修理完黑汉之后，梅圣兰不知从哪里冒出了那么一点点好感——对金黑汉的好感——多么要不得的好感，多么不可思议的感觉啊——到底从哪里来的呢？

而且，此种情绪，一直长时间地在自己心中贮存、泛起，甚至涌动、泛滥。“最起码，还应该向人家说声‘对不起’吧！”——梅圣兰时不时地暗示自己——如果有机会话。不过，机会没有了，还没等她说“对不起”，金黑汉就转学了，最终也无续集。再说，由于金黑汉家住杭埠河南岸，梅圣兰家住杭埠河北岸，彼此又不是一个乡镇：金黑汉家住神墩村，梅圣兰家住梅仙村。有时，梅圣兰就是弄不懂，那个阙店乡的混小子干嘛跑到龙河镇就读初中，还惹是生非，弄得梅圣兰自己是一身“坏名声”——真倒霉。至于金黑汉转到哪里读书？哼！管我什么事啊！大不了，肯定是被班主任打回老家阙店乡读书去了呗！就这样，金黑汉就一直杳无音讯了……

在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子心中，特别是在一个刚刚失去父亲之爱的梅圣兰心中，如果非要让其在朦胧中对所谓男人有好感的话，金黑汉真得排不上队列。其实当时她最看好的“男人”恰恰就是他们的班主任颜立人。这次风波之后，班主任暴力的阴影一直难以让她忘记，当然也让她对班主任的好感被驱之殆尽。金黑汉是第一个为她而“献身”的男孩，这个男孩在她眼前经常时断时续地晃悠，晃悠到梅圣兰已经记不起黑汉印象的时候，晃悠到梅圣兰在医大有了第三个让她终身难忘的男人——汪佳强时才慢慢将金黑汉忘了。她一直都不明白，金黑汉那种不屈的眼神为什么那样久久地留在自己的心海。当然她不会承认那是她的初恋……

梅圣兰的初恋全部献给了汪佳强。汪佳强是班里的帅哥兼才子。当然能够打动她的并不是汪佳强的帅，她认为自己没有那么俗，仅凭帅去选择男友。汪佳强除了有才，还有就是特别得心细温柔加温暖。她曾经在心中认为，她的汪佳强，有着潘安之貌、陆机之才、项羽之杰和柳永之柔。她和汪佳强的配对，不知遭到多少人的嫉妒。但是，嫉妒之后，只能是羡慕。用她的一位姐妹话说：只有他俩才能般配。

的确，梅圣兰也是这样自信的。那时的梅圣兰就像现在在这个医院甚至在这个小镇上一样——头号的美女兼才女。才华自不言表，但说那美貌，就让许多人惊羡不已。梅圣兰身材纤细，皮肤白皙。凹凸有致，端庄有力。齐腰长发，丝丝善舞，在一飘一动中，还确有一种不屈之神采；似水双眸，柔情万种，在一对一视中，还富有惹人怜惜之冷意；圆圆酒窝，深浅开合，在一颦一笑中，还含有捉摸不定之情谊；樱红朱唇，语笑若嫣，在一泯一笑中，还赋有自信高傲之神气；瓠犀玉齿，刚劲有力，在一翕一张中，还略有健康性感之底蕴；鸭蛋脸庞，方圆有度，在一正一侧中，还稀有撩拨**之想象；纤纤玉指，肤如凝脂，在一伸一蜷中，还握有柔中带刚之力度。走起路来，自有一种深情款款之态，自带一种飘飘似仙之貌，自透一种读书人的神韵气质。用梅仙村的乡亲们说：这姑娘，看着就像城里人。可是来到城里后，又有人说：这姑娘，看着就是山里人。

就读医大的梅圣兰，在专业学习之外，还有着和汪佳强同样的爱好——喜欢看小说。大二春学期的一个周二下午，他们都在图书馆还书和借书。她和汪佳强虽然是一个班的，但是，也许二人太显眼了吧，彼此心中都有一些相互交往的障碍——心理太向往对方但是，又怕一旦戳破之后会遭到对方的拒绝。其实班上的同学们在“强行配对”时，已经早把他们配到一起了。弄得他两想交往却又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彼此心中都知道，“赤壁之战”最终有一天是会爆发的，只是不知道“东风”何时才能“借到”。

当时梅圣兰刚看完了陈忠实的《白鹿原》，准备在图书馆借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她正在向管理员陈述自己的意向时，汪佳强来了。彼次简单地问候了一下。正巧，汪佳强正好来还《百年孤独》，同时准备借《白鹿原》。这样把管理员省了不少事，同时也搭出了一座心灵之桥。当汪佳强向梅圣兰请教《白鹿原》时，弄得梅圣兰满脸通红。当然等到他们一起替田小娥同情和鸣不平时，他们已经处在爱河中了。在相互生命的爱河中流淌了近三年，却鬼使神差地没有流到爱海，没有钻进爱情的坟墓——婚姻，亦或是没有走进爱情的殿堂——婚姻。要知道。他俩可是当时系里最看好的一对！

梅圣兰在母亲的强烈要求下，回到家乡龙河镇中心卫生院上班。能不回到龙河镇吗？爸爸躺在家乡的大梅山，母亲坚决不愿离开父亲，要死死地守着，一直守到和父亲团聚为止。梅圣兰也不愿离开父亲，更放心不下母亲。说来事情也巧，当时舒城县正在强化地方医疗卫生大业，急需要引进一批年轻有为的大学生扩充到乡镇卫生院工作。而作为当时舒城县的重点乡镇——龙河镇，龙河镇卫生院当然是县里重点扶持对象了，于是，在当时舒城县龙河镇中心卫生院院长李枫林的游说下，在老支书罗新旗的近似哀求地劝说下，在梅圣兰母亲的强求下，梅圣兰含泪“暂别”汪佳强。在省城医科大学学习了五年的梅圣兰，又天使般地或是鬼使神差般地回来了！

毕业季，没有手机，没有邮件，没有qq，没有微信，没有……有的只是电话号码。对梅圣兰和汪佳强来说，电话号码，汪佳强家有，梅圣兰家没有。当然梅圣兰单位有，有的是办公电话。刚毕业，汪佳强还重复着当年在大学时往梅圣兰所住的女生宿舍楼打电话的传统，请管理员阿姨喊梅圣兰：“206，梅圣兰电话。”那时能够往女生宿舍打电话找女生的肯定都是某女生的男朋友。于是，楼管阿姨的这样的叫喊声成了很多女骄子的骄傲和精神食粮。于是，楼管阿姨门口经常有一道靓丽的风景线——等男朋友电话的美女。

可是，现在呢？要么是院长办公室主任，要么是院长本人，隔三差五的就喊“梅医生，你的电话。”然后他们就会用一双难以捉摸的眼睛看着梅圣兰。梅圣兰也在“万众瞩目”中走进办公室，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和无数只耳朵旁听之下，艰难地和汪佳强通话。那种尴尬，不叫人脸不红都不行。一开始，梅圣兰还盼望着汪佳强的电话，后来，梅圣兰一听到她有电话，几乎要晕倒……但是，还好，汪佳强的电话越来越少，直至杳无音讯。

随着汪佳强的杳无音讯，随着时间的推移，后来，梅圣兰生命中就走来了第四个男人——王加强。

5

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蘋洲。

——唐代：温庭筠《望江南·梳洗罢》

过客！归人！谁是过客？谁是归人？

这是一首写闺怨的小令，全词描写一女子登楼远眺、盼望归人的情景，表现了她从希望到失望以致最后的“肠断”的情境。作者以空灵疏荡之笔塑造了一个望夫盼归、凝愁含恨的思妇形象。很是遗憾，“过尽千帆皆不是”！此种不是“归人”，只是“过客”的感觉，让每一位读者都为之感叹，为之惋惜，并由此心有戚戚焉！

当然，相关“过客”“归人”的诗歌，我们更熟悉的还可能是郑愁予的《错误》：

我打江南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

你底心如小小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底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归人，是对是错？过客，是对是错？谁又能分得清楚。有时，你期待他是个归人，可是他终究还是个过客。可是，即使他是个过客，他在你心中划下的那道印迹，你又怎能将其抹去？甚至，你又怎么舍得将其抹去。你也许还会孤独而又小心翼翼的保存好，甚至，还想期待有一天他能成为你的“归人”。

于是，我，宁可你是个过客，是个我身边的过客，而成为我心中永久的归人。即使是个错误，也是个美丽的错误。将其保存，将其保温，万一在我悲伤的时候，在我无助的时候，我还可以用你这个过客暖暖我冰冷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