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悲伤着你的悲伤（1/2）

夏天的窗户一直是开着的，下了一夜的雨，房间里的空气渗透着淡淡的水汽，有些清凉。江海的夏天不算是最热的，但这份清凉也只有早晨才有，是人们难得的享受时刻。清晨的阳光穿过玻璃，在窗台上照耀出小小的一方，随着日头渐高，阳光慢慢的移出窗户，热空气开始挤进房间。

珍宝现在居住的小区里全是高层。当初买房子时，郑思明考虑到珍宝怕乘电梯，只买了二楼，后来的问题就是采光严重不足，除了这样的清晨，全天的其他时候都要开灯才能看见。好在他们二人都很忙，白天几乎没有在家的时间，所以也感受不到采光带来的不便利。

于曈搬进来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在家搞发明，向珍宝问了几次，怎么能忍受这样的房子。珍宝白了他一眼说：“我们是普通人家啊，你以为房子就像衣服，想换就能换吗？”于曈沉吟了一会儿，两手扳住珍宝的肩膀，认真的看着她，语气像个长者，说：“人可以为生存活着，也可以为信念活着。别活得这么委屈，会抱憾终身的。”当时，珍宝觉得于曈就是个不经事的孩子，哪里能理解人生不易。

于曈走了，珍宝知道迟早会这样，失落是难免的。她坐在沙发上，看着房子里量了一会儿，又开始转暗，混沌的分不清是白天还是晚上，真的很压抑。

小女孩郑畅心里很不痛快，她认为是妈妈赶走了于曈，对妈妈不理不睬。上学的时间到了，她决定从此自己上下学，其实她早已有了这个能力，只是大人们不放心而已。

老徐一早起来反复念叨着万庆，叫珍宝打电话，早点让万庆回来。后来，又拉着老三出去了。于曈在的时候每天晨跑，老徐拉着老三就陪着，已经成习惯了。

珍宝懒得理他们，一大早就觉得很累，苦苦撑了这么久，怎么就好像失去了生活的动力了？

一整天，珍宝都没有工作，她就在窝沙发里，坐一会儿，睡一会儿，也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老三时不时挤在珍宝的旁边睡大觉，睡完再跟着老徐转来转去。老徐感觉到珍宝的疲劳，也不再烦她，还亲自做饭给郑畅吃。郑畅生气归生气，又看见珍宝也很可怜，偶尔过来摸摸珍宝的额头。小女孩用自己的方式安慰着妈妈，然后，自己写作业，自己睡觉去了。

这时，门铃响了。老徐、郑畅、老三齐刷刷的跑起来开门，狗叫声、叫叔叔的、叫万庆的一齐响起来。珍宝惊诧的看向门口，果然是那个一脸阳光笑容的于曈从门外进来，背着个大大的背包。他依次和大家打了招呼，然后走到珍宝面前，用打手拍拍珍宝的脑袋，笑道：“看看你的样子，英姿飒爽的珍宝怎么了？是不是想我了？我回来了。”

珍宝看着于曈，又看看另外三双期待的眼睛，叹口气，又看向别处，说：“于曈，你和我们在一起，大家固然开心。可是，没有你在这里，我们这些人照样可以生活的很好，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忘记你的。于教授只有你一个孩子，没有你她就失去了希望，亲情胜过一切，你知道的。所以，你还是回去吧。”

于曈放下背包，坐在珍宝旁边，说：“和你们在一起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和我爸通电话了，可能你不知道，他已经在监狱里呆了七年了，我的经历也不是你想像的那么简单。我爸说，分离后才知道要珍惜在一起的日子，他让我不要错过喜欢的人，人生短暂，不要一辈子在遗憾中度过。我现在，只想和你们在一起。于教授那边，我爸会负责的。珍宝，就让我留下吧？”

珍宝内心是怎样的百转千回啊！于曈这样优秀的年轻人，能喜欢自己，困难时也不离不弃，这恐怕就是佛家说的，几世修来的福气吧？和他在一起，被他关心照顾，怎能不感觉到幸福？可是，这份幸福是建立在于教授的痛苦之上的。自己也失去了亲人，那种沉痛的打击任谁也难以承受。现在的自己，怎么再能做出伤害人家亲情的事情啊？真的不可以，一千一万个理由都不可以！她抬头看着于曈的眼睛，说：“我们不能那么自私的，你懂吗？伤害你妈妈的事情，我们怎么能做得出手啊？回去吧，我们还年轻变数太多，但你妈妈对你的爱，不会变。”

于曈年轻的心被珍宝的话激荡着，经历了这么多，还能有这样仁爱之心的女子，这个世上再也找不到了吧？珍宝，你叫我怎么舍得离开你？他伸出手，用手指触碰在珍宝消瘦的脸颊上，环顾这一家老小，也像是对自己说：“等着，我会回来的。”

人生再世，每天都会遇到各式各样的人和事，很多事让你很痛苦，或者明明知道在不久的将来会有让你痛苦的事情发生，但是时间不会因为痛苦而停顿，所有繁琐的、快乐的、无奈的、无所谓的都在继续，你只能跟随大潮身不由己的前进。

珍宝的经历从未让她有过轻松时刻，即使是离婚，即使是万庆和母亲的离去，总还有人等着她去照顾，迫使她坚强。伤心，可以。倒下，绝不可以。

和于曈一起生活的这段时间里，于曈并不能帮她解决多少生活问题，但是于曈信任她、支持她，在她疲于奔命的时候能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有时候，于曈和她一起工作，或者等她回家的时候，能看到一个不会给她任何负担的年轻人，珍宝心里有着前所未有的欣慰和安全感。这种感觉常常让她放松对残酷生活的戒备，有时候像个找到靠山的小孩子，累的时候可以睡的很踏实。

可是，在安全感和责任感之间，珍宝觉得责任感更重要。她已经失去弟弟和母亲这两最亲近的人，也许他们活着的时候相处的并不融洽，但是从此再无法相见的时候，从前的一切芥蒂都不重要了。可惜上天不会再给珍宝一次机会，否则用什么换弟弟和母亲回来都是值得的。

如今，于教授不想于曈和珍宝在一起，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珍宝都不可能让于曈也失去亲人，让于曈像自己等失去了才明白要珍惜。

但是，珍宝没有想到，她早已在潜意识把于曈也当做了亲人。失去于曈，她更加难过，又说不清楚为什么难过，再也没有一个可以安慰的怀抱，她真的很累。

第二天是周末，珍宝的兴致仍然很低，表情依旧寞落。有工作的电话打进来，她也推说不舒服，赖在沙发上不动。一直紧绷的神经，忽然松懈，再次紧绷是需要时间的。因为于曈的离开，珍宝也扛不住了。她看着家里的一老一小和狗，仿佛自己也是个垂死的伤者，都失去了挣扎的欲望。

中午的时候，家门自己就开了，一家人很惊奇的看见，于曈又背着行李回来了。这下，大家都愣住了，莫名的认为，于曈这是在演戏吗？只是，这次他有些沮丧，对大家说：“我和于教授吵架了。现在已经不是那个长辈可以阻挡子女爱情的时代了，我有权利争取我的爱和幸福。”然后又只看着珍宝说：“珍宝，我也要为我们之间的感情抗争，和我一起努力吧？”

珍宝听了于曈的话，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抱住于曈，哭喊道：“你这个傻瓜，你以为我不想和你在一起吗？想，当然想！你性格温和，心地善良，能体谅我，能给我温暖，又年轻又帅，不喜欢你，我脑子有病吗？你这个坏蛋，你知道每次拒绝你我心里有多煎熬吗？你知道看着你离开我有多后悔吗？可是，我活了这么久，我知道有些事不可为啊。”又突然推开于曈，跌坐在沙发上，睁着泪眼，使劲儿摇着头，呜咽道：“要我怎么说你才能明白啊？你怎么这么幼稚？什么时候才能体会人世界的艰难和挣扎啊？你现在又回来，难到要亲眼看着我坠落到无法自拔的悲惨吗？于曈，你走吧。等你有了肩负生活的能力，再重新审视我们的相识，你会觉得这是个笑话。”

于曈听了珍宝的一席话，也是满心的委屈，掉下泪来：“珍宝，原以为你是这世界上最勇敢的女人，会和我一起争取我们的幸福，现在看来我错了。你说得对，我的确不知道别人有多难。可是，想要好的生活不容易，想要苦难谁不会？你对我没有信心，对我的感情不够认真，没有关系，我已经是成年人，该怎么做我知道。”说完就开门走了，留下一房子的沉默。

晚上的时候，又有人敲门，老三一阵狂吠。珍宝听见气不打一处来，把老三赶进老徐卧室，猛的拉开门，大声说：“你个大男人，怎么婆婆妈妈的，有完没完了？”门开了一半，看见门外站着的是郑思明。

郑思明轻笑道：“这是说谁呢？你这个火爆脾气什么时候才能改啊？”

珍宝一脸囧相，尴尬的请郑思明进门。郑畅看见爸爸来了，很是高兴的，接过毛绒玩具放到房间里面，又赶紧出来，搂着郑思明的胳膊，拉他坐在沙发上，撒娇不停。她每年都跟爸爸相处几天，郑思明对她所有的要求全部满足。郑畅有着和珍宝一样的大心肠，她并不怨恨爸爸离开她们，觉得大人们的事情她管不了，这样又能和妈妈在一起，也能和爸爸在一起，挺好的。

郑思明宠溺的任郑畅把他摇来摇去，父女两居然有说不完的话。一直等到郑畅在郑思明的怀里哈欠连天，珍宝才叫她睡觉去。郑思明抱起女儿送到房间里，郑畅还迷迷糊糊的对郑思明说：“明天带我去游乐场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