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涩意（2/2）

叶染看看天光，估摸卫霁朗应该下班了，便缓缓走出云碧落霞大门打电话去。

她刚走到门口，不经意抬眸间便注意到不远处一棵老榕树下有两个人影正立在淡淡暮霭中。

她定睛一瞧，其中一个拄着木拐、却脊背挺直宛如修竹劲松般颀长的身影正是她心心念念的人，不由心下一喜。

她刚待扬声招呼，却只见卫霁朗伸手去拍着他身前那个明显身量较小的人影，她愣了下，不自禁往前多走两步，偏头张顾。

蓦地，她发现卫霁朗对面立着的是个女子的身影，那看不清面貌的女子正低着头，发辫偏荡在肩边，手还时不时去擦拭眼角，似乎在哀婉低泣，而卫霁朗正低低劝慰。

从她这个角度望去，二人靠得很近，而卫霁朗轻拍对方肩头的动作愈发令旁观者觉得二人关系亲昵。

这一幕教叶染顿时停驻了脚步，一时她不知该如何动作，而心底也倏地生出些许莫名感触，似春蚕噬叶，一寸寸吞噬心尖，沙啦沙啦直啃得她心房忍不住酸涩轻滞起来。

当日，目睹刘易与秦安安交颈而卧的一幕时她仅仅是心底感慨恋爱里人的忠贞多么难以坚守，可那时的她不嫉妒、不委屈，只权作一场低叹苦笑。

可是这一刻，她明明理智上是那般确信卫霁朗的品性与感情，但是心里却无法不去介意、不去猜忌。正所谓无欲则刚，关心则乱，对刘易她无畏无邪，对卫霁朗她却挡不住情绪自主衍生出的嫉妒与委屈，惟任由它们毫不留情地在她心口兴风作浪、醋意横生。

那二人似乎还在倾谈些什么，自是没有注意她的动静。她握住手机，抿唇垂眸盯着黯淡光线里“学长”二字的电话号码备注名，向来清明的水眸上浅浅云翳的倒影，宛如柳梢轻蔽的月色，渐渐朦胧模糊起来。

未几，她低低轻叹口气，强迫自己回身走入云碧落霞的大门。

见她进来，宋祁竣便笑问：“卫老师什么时候到？”

叶染掩去脸色的异常，微微一笑：“快了！”

大家没察觉她的不自然，仍旧继续谈论燕尾岛上的风光典故。

叶染静静坐在一侧，把玩着自己腕上的木兰手链，神思有些恍惚。耳边传来大家笑谈的响动，但却过耳不入，似夜色下的背景般，惶惶地将自己隔离在热闹的外面。

她倒是猜得不错，没过十分钟，门口就出现了男人的身影，而一旁居然还跟了个姑娘。

“卫老师！阿沁？”宋祁竣有些诧异唤道，“你们怎么一起进来？”

叶染恍然醒悟，适才老榕树下那个女子便是阿沁，想到阿沁对卫霁朗的心意，不由心底滞涩更甚。

阿沁一见中庭里立着几个人，视线都一致望向她这边，她顿时窘迫不安起来。

“我——”阿沁不知如何回话，嗫嚅着唇舌，眸光忍不住求助卫霁朗。

叶染注视着阿沁那下意识的动作，心下不自禁一沉。

“我们刚才在那边巷口遇到，便一起过来了！”卫霁朗沉声淡淡道，言语间他深邃的眸光却落于依旧坐在一侧不声不响的叶染身上，依稀让人觉得这话是对她讲的。

叶染浅浅敛眉，顿了几秒才笑笑道：“既然阿沁老师一起来，就一起吃饭吧！人多热闹！”说着便礼貌地将大家彼此介绍了一番。

阿沁第一次见到如秦安安这般打扮精致、样貌惑人的女孩，对比她那需要仰视的高度，不禁愈发自惭形秽、忐忑难安，她结结巴巴地轻声打招呼。

秦安安跟刘易也礼貌颔首。

倒是顾青衣，虽然五官看起来也特别漂亮，但是穿着比较简单朴素，阿沁对她却是能自然以待。

对于初见的秦安安跟顾青衣，卫霁朗只是礼貌地寒暄微笑，而后便走近叶染身边。

不过很快他便察觉端倪，瞧她似乎一意跟其他人闲话，却不似平常般担心他的伤处而扶他落坐，甚至连眼角也不撩他一下，不由眉峰远山轻曲，眸光沉沉地凝着她，默默立在旁侧。

秦安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静立在叶染身边的男人，时尚圈见惯各式俊男型男，饶是这般，她眸底仍不由流露出对眼前男人的一抹欣赏之意来——

这个男人俊秀清雅、颀长英挺，虽然穿着简洁质朴，却掩不住他浑身散发出来的一种淡然出尘的气质，仿佛一个低眉浅笑便能融入这碧水深山里，云深不知处。他并非传统意义那种英俊的男人，而更像从古画里走出来的隐士，温儒清逸却不容忽视。

莫怪叶染会舍弃刘易而选择留在深山老林里陪着这个男人。如今这二人当面一瞧，倒真真让人感叹珠联璧合一词的妙处呢！仿佛崖壁上葳蕤横指的碧树护着繁花曳曳，春风里落英半山，霜雪同担，相得益彰。

说实话，虽然她因为刘易的缘故而对叶染颇多忌惮敌意，可是就看其人适才面对她的雅容大方，她却又生不出嫉恨来了。

更何况现在她确实能肯定叶染对刘易全然无意呢，她真该感谢她的无动于衷！

不似秦安安的落落大方，顾青衣显得拘谨不少，不敢直视卫霁朗，只用眼角瞄了几下。

很快，她小心收回视线，心底却忍不住感慨：叶阿姐身边的男子怎么一个比一个英俊潇洒！这位卫老师看起来就跟以前读的古风小说男主角一般，整一个陌上公子、温润如玉的真人版。

又闲话了一会儿，见天色已晚，大家便起身准备去聚餐。

很快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了小餐馆，所幸小餐馆有大桌，容得下他们一行七八号人。

宋祁竣虽不做东，却是热情地张罗，不但之前跟餐馆老板电话联系预定了一个大桌，到了现场更是招呼着点菜点酒，还很热心地跑去后厨看看有什么特别新鲜的野味，极是乐此不疲的模样。

叶染本也不熟悉，就打着付账的盘算，其他也乐得由宋祁竣代劳张罗。

大家各自坐定，而叶染则拉着顾青衣坐在一起。

卫霁朗见她如此动作，薄唇微敛，眉底的狐疑禾苗抽条般丝丝缕缕，不过依然扶着拐杖迈着稳当的步子要落坐在她另外一侧，刚委身要坐下突地就听他闷哼一声——

一直刻意不看他的叶染立刻下意识回眸望过来，眸底的关切掩饰不住，似雨后碧枝上荡漾着的水珠，索索便流露出来：“你腿疼吗？”说着手自然伸去就要扶他。

“左腿撞到桌腿了！”他低低淡道，睨了她一眼，唇角挽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你不能小心点吗？这腿总折腾，什么时候才能好透！”叶染没好气地扶他坐下，小声咕哝。

“从刚才到现在二十分钟里，你看都不看我一眼，这会儿是关心我吗？”男人趁落坐的当口倾身凑近她耳际快速低语。

叶染愣了下，眸色一闪，拉住他白璧的大手，掩饰地低咳一声：“快坐下！”

而她心底原有的那一点滞涩瞬时就被他这哀怨的低语给一扫而空，她了然自己舍不得给他多久脸色的。

他便是她的一颗心，谁能忍受给自己的心脸色看？

卫霁朗敛去眉底的半寸狡黠，温润笑着老实坐下，手上自然也不会放开她主动相握来的素白小手，十指相扣，似藤蔓，生生的纠缠。

叶染瞥了眼被他捉在桌下交缠在膝盖上的手，眸色不自禁一松——

原来他早就察觉她的异常了，这般被他时刻关注着，这感觉极是柔暖舒畅！突然她觉得之前自己不问来龙去脉便自苦的置气行为倒像个孩子般不知所谓了。

围成一桌的人都看着二人的互动，眸色各自不同。

顾青衣一侧悄悄瞅见他二人交握的双手，脸色莫名微霞，心底抑制不住生出羡慕来。青涩的心思里也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是不是也会遇到这般倾心的人，也会如此默默地握着她的手委婉纠缠？

正胡思乱想着，蓦然宋祁竣的身影映入眼帘，她吓一跳，赶紧转开目光低下头，而心跳也快了一拍。

阿沁坐在叶染他们斜对面，也将他们的举动看得清楚，眼底的情绪纷杂难辨。

而秦安安却不动声色地睨着刘易失神的面容，红唇微咬，眸色轻懔。

宋祁竣过来坐在阿沁旁边。

很快酒水菜品便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