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能(1/2)
“先生,我回来了!”陈惇跃进澄心书屋中,献宝似的摊开了食盒:“糯米藕、金蝉巧果,先说这糯米藕,除去糯米和莲藕,里头还放了大枣和莲子,外头又裹了一层桂花蜜,吃起来嘎嘣脆,包你吃一个还想吃。还有这巧果,老虎造型,说什么近秋而未秋,主刑杀当以白虎为宜。怎么样,也来一个尝尝?”
“多大个人了,还贪吃这些零嘴。”唐顺之一想仿佛眼前这少年也才不过虚岁十八,“……晚上少吃点糖。”
“我不吃,就被薇儿吃了,”陈惇道:“她正是换牙的时候,可不能叫她偷吃。”
他将巧果摆在案上,却见案头一封拆开的来信,不由得问道:“先生,有信来啊?”
“对,”唐顺之长吁了一口气:“我明日就要动身离开苏州,去往南京了。”
“明日就要离开?”陈惇啊了一声:“出了什么事?”
“我的友人罗洪先来信告诉我,我很快就要被起复,所以今日,也许是我们师生最后一次见面。”唐顺之道。
“这是好事儿啊,”陈惇振奋道:“当初先生因一封奏疏被罢斥,天下无不冤之,如今朝廷愿意起复您,可见公道还是自在人心。”
唐顺之看着他,旋即又避开了他目光,胸膛甚至都在微微颤抖:“可是如果推荐我起复的人……是赵文华呢?”
“赵文华?”陈惇略一思索,就想起了这个人是谁。
赵文华,字元质,号梅村,嘉靖八年进士出身,授刑部主事。初在国学时,严嵩为祭酒,他认嵩为义父,被委派为通政使,可以最先得到弹劾严嵩的奏疏情报。奏疏只要经其手,皆先送严嵩,然后才进呈嘉靖皇帝。他和鄢懋卿被称为严嵩的左膀右臂,深为朝中清流不耻。
“赵文华怎么会突然举荐您?您认识他?”陈惇上下看了他一眼,道:“……您不是严党的人吧?”
“我不是严党的人,”唐顺之道:“我此前也并曾与那赵文华结交,这次他以通政使兼工部右侍郎的身份,来东南祭海。”
“祭海?”陈惇道:“他一个朝廷大臣,来东南就是为了祭海?”
“陶天师说,倭寇之所以兴风作浪,屡剿不灭,是因为其首领徐海是东海恶蛟所化,如果想要灭蛟,须要祭祀东海龙王,”唐顺之摸了摸鼻子:“不过,我相信他来,可不仅仅只是祭海,他是来巡视东南防倭事宜的。”
“果然是为了倭寇而来,”陈惇道:“可是朝廷不是才派了张经出任江南总督吗?这才多长时间,张总督还连一场仗都没打呢,朝廷怎么又派人来?”
“因为张经是李默推荐的,而赵文华是严嵩的人。”唐顺之道。
“果然是朝堂博弈的结果,”陈惇却摇头道:“我看这严嵩也太急了些,张经还一场仗没有打呢,何不等他费了辛苦打赢了仗,再派人过来摘取胜利果实呢?又或者,张经难敌倭寇,连打败仗,这严嵩不就有了正大光明换将的理由了吗?”
“东南六省的命脉,握在张经一人手里,”唐顺之道:“就算严嵩睡得着,皇上睡得着吗?”
“咱们这个皇上真是奇怪,”陈惇不由得道:“对该信的人,始终抱有怀疑;对不该信的人,始终深信不疑。”
比如朱纨,比如仇鸾。
“原来严嵩是利用了皇上多疑的心思,将赵文华安排来了东南,”陈惇道:“但我不明白,为什么赵文华会召先生您,担纲抗倭大计呢?他到底想干什么?”
“有一真一假两个原因,”唐顺之就道:“你要听哪个?”
“都要听。”陈惇道。
“好,那你自己分辨。”唐顺之道:“因为东南局势太过危急,抗倭形势严峻,甚至比北方的鞑子还要让人寝食难安。朝廷不拘一格,任用人才,所以我恰逢其会,被他们起复。”
“这话说出来,”陈惇道:“……还真没人信呢。”
“那就剩一条,”唐顺之道:“赵文华与张经、李天宠不睦,但他无法对抗张经,只能拉拢各方,我就是他拉拢的对象之一。”
张经的资历是相当高的,多年来南征北战,赫赫威名,安定两广,又平息安南,是首屈一指的将帅,跟严嵩一辈的人儿,更何况如今又总制六省,自然不是赵文华能对抗的,即算赵文华身后还有他干爹严嵩。
“这才是真正的原因,”陈惇道:“那先生你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
唐顺之盯着摇曳的烛火,轻声道:“从前朝廷罢斥了我的官儿,我也不以为意,一心只追求我的良知之学,闭户兀坐,匝月忘寝,多所自得。然而这么多年来,我目睹的大明治下,遍地疮痍,哀嚎遍野,生民涂炭,难述万一。闽浙一带,倭寇为患;宣大九边,鞑虏为祸。两广未曾抵定,安南得而复失……这些祸患,却还都比不上朝堂之上,圣上沉迷权术,首辅肆意逢迎,百官勾心斗角,结党倾轧。我想要在这样的境况下做点事,何异于登天之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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