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弓弦上的《兵临城下》（2/2）

与刘蠹升隔着个黄板牙的尸体，刚才还在为头目的豪勇拍手叫好的一个山胡独眼射手，此时倒真吸取了教训。

他趴在架设于几十排捆在一起的梯子头上端的宽宽横木上，趴的姿势很有讲究：不是面朝敌阵，而是将整个躯干横了过来，呈现‘ORZ’之形。

趴好后头颈躯干四肢丝毫不敢再动，只将唯一剩下的那颗左眼珠子缓缓向皮楯转去，见自己身前的两块皮楯重叠处不露一丝缝隙，这才舒了一口气。

但听耳边‘嘭’一声巨响，如同被锤破的鼙鼓一般，左肋忽然就没了知觉，然后他就听到自己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趁着还有最后一点迷糊的知觉，他艰难的扭动着头颅向自己左肋部看了一眼，一支巨箭竟然穿透皮楯从肋骨间射进了他的身体，也就是‘ORZ’中R的部位。

因为那笛管粗细的巨箭在自己身体与皮楯之间起到连缀作用的缘故，他整个人反倒并没有像刚才大胖子那般跌下梯面去。

来不及思考究竟是什么人，能在这么远的距离外一箭射穿包铁的皮楯，他仅存的一只左眼也慢慢的闭上了。

汾肆一代大名鼎鼎的‘独眼射将’停止了心跳。

他只有一个年幼的女儿，本想待她长大，在部落中挑一个最俊秀勇悍的小伙子嫁了，好将自己一手威震肆州的连珠箭法传给女婿，现在看来是来不及了。

或许，魏军中的这个射手又朝院墙走了几步。

否则，怎么一箭比一箭势大力沉？！

元诩曾在脑壳里将史书中有关奚康生的全部记载闪现过好多遍，不能说没有心理准备：但看了他这三箭过后寺院墙头敌军的‘远程打击阵地’上噤若寒蝉的情形，也被彻底震撼了。

这已经大大超过了他对竞技体育技巧和空气动力学的理解范畴。

人的目力、肌肉强健度、指尖感觉的灵敏值、对风向和地转偏向力的把握……可以达到这种程度吗？

据《魏书》记载：萧衍建梁称帝之前，齐主萧鸾曾在齐魏边境设置义阳郡招诱魏国边民，孝文帝当然不能放弃这一方国土，于是命王肃率领大军进逼到其郡城下予以围困。

那时，年轻的奚康生正在王肃麾下任统军之职。

义阳郡城中的齐国守将张伏护，仗着城高池深，在敌楼上祖宗奶奶的大肆辱骂魏军，王肃激愤之下便令奚康生向他射击。

彼时，奚康生神射手的美名已开始在敌国中广为流传，这张伏护纵然狂妄，又怎么可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于是这家伙就多了心眼儿，像《九品芝麻官》里方唐镜似的打开窗子骂几句再赶紧关上，打开再骂几句再关上，且每次开关间隔的时间长短不一，“我出来啦，哎我又进去啦；我出来啦，哎我又进去啦；你倒是过来打我啊，”颇有吴启华当年的流氓范儿。

当时那敌楼的地势，可比这区区冲觉寺的院墙高太多了。

其仰射的角度自然也更高，射速也更易降低。

但结果怎么样呢？

就在张伏护骂完第三次后关上了窗子！

双手又抓住把手正要开窗的那一瞬间！

刚露出绳索样宽的那么一窄条窗户缝！

奚康生倏的一箭过去张伏护当场毙命！

义阳郡虽然最终未被攻克，但是这次的事件却给齐国边境州郡的军民带来了巨大而持久的震撼，一时间各种猜测纷纷出笼。

得到大众最多认可的这样一种推论：魏军必是发明了一种以机械力击发的巨弩，否则箭支怎会如此长大沉重？

又怎么可能仰射得进这样高耸入云的敌楼？

即便射进了敌楼，运行速度也该降低很多了，那悍勇轻捷的张伏护又怎么可能连一支已‘不能穿鲁缟’的慢箭都避不开？！

后来辗转打听终于确认，魏军并没有发明什么令人恐怖的弩机。

那一箭只是来自一员年轻小将的臂膀。

只不过，这个小将名字叫——奚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