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六章 船政往事(2/2)
船政创立之初,建厂的经费便是从闽海关的四成洋税下划拨40万两白银,另从六成洋税下每月划拨5万两白银作为运行费用。而左季皋的办法,便是以西征需饷的名义,停了船政的运行费用,将这些钱划给了西征军,等于是掐住了船政的喉咙!
左季高做事竟然如此决绝。深出沈佑郸意料,但林义哲认为船政不可能永远仰其鼻息,任由其摆布,同左氏决裂,是必然之事,只是早晚而已。早一日挣脱其羁縻,未尝不是好事。而沈佑郸则虽然认同林义哲的看法,却担心饷源已断,又无养船之费,船政根本无法运行。而林义哲却指出,就是按照左季皋所想。专造兵商两用之船,经费也是无从措置的。当初左季皋的设想,船政造出之舰船不需专项维持经费,船舶之维护、舰员之薪饷都要依靠去装载商货来赚钱维持。他这一创想看似合理,实际是无从操作的,船政不可能专门组织人手去招商揽活,而用这么一艘非驴非马之船去参与商运竞争,与那些已成规模之外国船运公司相比,又显得势单力薄。即便能获利,而要以此维持一艘兵船之费,也是杯水车薪。何况船政之经费开支早在左季皋在任时就已限定,哪怕没有此事,养船之费,也需另行筹措。
林义哲给船政想出的新办法,是在第二号第三号轮船已经在建,兵舰暂有规模的情况下,接下来建造几艘专用运输舰,仿西洋之制,成立专司商货运输之船运公司,竞争商运,得利接济船政,而为了急一时之需,林义哲动闽浙总督英桂和福建巡抚卞宝第,从闽省岁入当中抽取洋药税接济船政。
而洋药税,便是鸦片税!
众所周知,大乾与英国的两次战争,都是因鸦片而起。中土近代屈辱惨痛的历史,也是从鸦片开始的。
在第二次禁烟战争之后,由于鸦片贸易和罂粟种植合法化了,来自鸦片的税收也相应出现并增加了,事实上,大乾政府对于鸦片的依赖性如同那些上了瘾的瘾君子一样,越来越大。在鸦片贸易合法化以后,国内便有人提倡“以土抵洋”,在中土各地广泛种植罂粟,与英国实行“鸦片战”。因而使“土药”的种植面积急剧扩大,不久之后,“土药”总产量已经超过进口的“洋药”数量,这样当然也导致了中土国内吸食鸦片者的人数剧烈增长。
尽管如此,鸦片给大乾政府带来的好处也是一目了然的。进口的“洋药”,每年的税厘收入大约有600万两银子,国产的“土药”的种种税捐,大概在2000余万两之上。这样巨大的收益,使任何一个政府,都难以痛下决心割弃它。就在那一年,左季皋便提出鸦片加税,他的意思是想要通过加税抑制需要而到禁烟目的,是“寓禁于征”,但在讨论过程中,官府注重的却是筹款,而不是抑制需求。有人上疏朝廷请求禁烟,但各地地方大员却坚决反对,称此类建议万不能行。有人甚至举出了广东的例子,称海关司局每年所收洋药税厘约万有奇,哪有禁烟之后还收税厘的道理。这项巨款为接济京、协各饷即地方一切需要,从何设法弥缝?结果禁烟的提议便就此不了了之。
由于大乾政府对于鸦片税的依赖越来重。尽管禁绝鸦片的呼声始终不绝,但大乾政府每到财政捉襟见肘时,便会想起这鸦片税来。在实行土膏统捐的时候,一些地方大员还想到了鸦片专卖,就是,要像食盐一样由国家垄断鸦片,垄断价格,实行专卖,为此大乾朝廷还派人到印等地考察鸦片专卖制和效果。一向强烈批评英国鸦片贸易的美国人对于鸦片专卖提出了建议,认为实行专卖的目的应在于控制而不是敛财;应该制定三年鸦片渐禁政策,三年后禁绝,等等。一些人计算后认为,仅仅进口的洋药,专卖收益每年就可3000万两。土药产量十几倍于洋药。专卖利益更是不可限量。法国人就曾经希望包办中土鸦片专卖。代价是2000万两;德国人也曾打过承包鸦片专卖的主意。大乾地方政府对于专卖热情有加。但最终因为民间的强烈反对和列强之间的矛盾而未能实行。但由此也能见到,大乾政府对于鸦片税的依赖可见一斑。
已经熟知天朝上国历史的林逸青知道,大乾帝国岁入最重要的是地租、盐税、厘金、海关税、内地关税、鸦片税六种。各省情况大同异,当时那种情况,哪怕是由他来当闽浙总督,如果想要解决船政的经费困难,前五项也基本没有考虑的空间,只有鸦片税还有潜力可挖。因此对于当时的闽浙总督英桂和福建巡抚卞宝第来。增加土药税和洋药税成为帮助解决船政财务危机的不二之选。
但鸦片税对于船政来,也不是长久之计,将来随着自造舰只的日益增多,仅靠鸦片税也是无法维持军舰的日常费用的,还需要另外再想办法。
为解船政养船经费无着的燃眉之急,朝廷也伸出了援手,下旨谕示各沿海省份日后拨用船政建造的舰只,“与其借资外洋,徒增耗费,曷若拨用闽厂船只。既可省就地购买之费,兼可节省闽局薪粮之需。且不致以有用之船置之无用之地。”按照大乾政府的这项独特的制,各沿海省份将根据自己的需要提出拨船申请,所拨船只主要用于该省的通商口岸公务,执行口岸的防御、通信、运输等任务,实际上这些船只成了各口岸的公务军舰。调拨时各省不用花费一分钱,只要承担这些军舰调拨后的养船经费即可,但是各省拥有的只是这些船只的暂时使用权,一旦海疆有事,船政可以将这些船只全数召回,编入船政舰队统一使用。
在暂时解决了经费问题后,无论是林义哲还是沈佑郸,都没有预料到,正是这鸦片税,会带来一场意外的风暴。
在得知船政通过洋药税解决了运营经费问题之后,深知左沈矛盾的左季皋的钱袋子、时任船政采办的胡雨霖暗下黑手,暗中散布船政收“洋药钱”的消息,并花钱雇佣泼皮无赖挑动当地姓去船政闹事,由于福建民众受鸦片毒害极深,普通姓得知消息后不明就里,聚集船政衙署逼迫沈佑郸,要求禁收洋药税,一些激动的乡民甚至抛石头打伤了船政提调吴仲翔,险些伤到沈佑郸,关键时刻,林义哲挺身而出,鸣枪逼退闹事姓,并当场从闹事者当中揪出了胡雨霖花钱雇佣的挑事者,并许诺不再抽取洋药税(实际是换了个名目),这才将事态平息下来。
但经过这一次的风波,身为当年主持禁烟的大乾名臣林文忠公林绍穆的女婿的沈佑郸精神大受打击,经常呕血,船政事务实际上是由林义哲主持。
而在林义哲英年早逝,意外病故于北京之后,沈佑郸悲痛欲绝,身体越发虚弱,后来调任两江总督,虽然竭尽全力推行洋务,但因江南地区不比闽浙桂粤等地风气开放,阻力过大,加之疾病缠身,是以并没有多少成绩可言。
对于沈佑郸办事之难,沈佑郸的挚友李绍泉曾惋惜的“廷枫在闽,系在籍绅士,无官可守言责,无尺寸凭籍,一有设施,动辄受制于同城督抚,其难一也。桑梓之邦,亲戚故旧,辗转请托,得者固喜,失者切齿,徇情则废公,尽忠则失众,且造作谣言,混淆事实,以耸下流社会之听闻,其难二也。调任两江,江南姓,惟畏官府之威,若以廷枫之温和办事,则动即反抗,若往者,粪桶加盖,有益而不费,竟至阖城罢市;疏通水利,受益者在农民,各乡聚众坚阻,其愚诚不可及,积习已久,其难三也。……”
而今,船政的创始者沈佑郸魂归故土,而左季皋,却仍然不肯放过船政,却想着在这个时候重夺河山!
“左氏送不送挽联无所谓了,我只是担心,他现今呆在这福州城内不走,恐怕是冲着你来的。”丁雨生对林逸青道。
“我已经安排好了,正等着他呢。”林逸青笑着答道。
此时正值午后接近傍晚时分,斜阳当空,透过厚厚的云层,撒下万道霞光,将这码头的人们笼罩在一片金辉之中,丁雨生和林逸青不觉放眼向远处的船政厂区望去。
青山之畔,碧水之滨,泊于江滨码头的“开济”号的舰影在阳光之下,显得格外雄伟和壮美。
金色的夕阳从铅灰色的浓云缝隙里斜照下万道光芒,镶上金边的铅云瞬间有了南天门的幻觉。云缝里那一抹碧蓝,仿佛林逸青带来的希望。
远在数里之外,已经安排妥当的左季皋,想象着林逸青被自己捉弄的样子,心情总算畅快起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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