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秋色湖畔一惊鸿(1/2)
第二章: 秋色湖畔一惊鸿
(江边古塔风韵)
这座小城,江南江北,都叫她美人城,原先叫什么名,无考。傍着千里长江,位居江左,在古称江东的舆地,踞江南北端的最前沿,遥望淮泗苍穹。自西而东滔滔奔腾不息的长江,至此一个九十度的大转折,改向由南而北进入扬子江,直奔东海。这才有江东的称谓。史书说小城受三江襟带,其实只是夹在扬子江与中江的交汇口,并未享受第三条江河波泽的滋养。沿江城镇常建塔,那是古城的标志。不知何时流传下来的一句顺口溜说,“当涂虽小,三塔两座桥”,那是当涂古往风情的骄傲;而安庆的振风塔更是独步天下,享誉海内外,镇江的迎风塔同样富有盛名;都是它们古老的象征。这座小城也有两座塔,一在城中的山上,名崇善塔,一在两江汇合口的江边,名曰镇蛟塔。因为大江经常波涛汹涌撕裂江岸,威胁小城的安危,人们以为蛟龙作祟所致,故立塔镇之。立身塔下,仰视斑驳陆离的塔体,注目岁月风刀雕刻过的青黑砖瓦,不能不发思古之幽情,想见这座小城阅尽了大江多少惊涛骇浪,见证了人间多少悲欢离合!城内还有很多其它古籍,如同许多古城一样,有庙宇,有庵寺,有夫子庙,有老街。原先,城内有很多象样的古色古香的老街,如东西走向,从东边近郊高城坂下的乡村,向西蜿蜒,直抵大江之滨宝塔根下,狭而长,号十里长街,分为四段:高长街,上长街,中长街和下长街,全是青石板铺的街面,两旁鳞次栉比的楼房,清一色的明清建筑,起码经历了三百年的风雨。小城的许多街名,约略见出了小城文化历史的风貌。如大乔、小乔巷,娘娘坊,天女街,红楼里,儒林街,教堂巷,天门街,民权街,民生街,民权街,中山路,抗战路,国货路,渡江路,解放路,建国路等。由街名路名显见小城出美人的印痕,历史文化底蕴的深厚,而且随着历史的前进而前进。小城因为地处要津,长街又是江东第一街,南来北往东进西出的商贾川流不息,用商旅辐辏来形容毫不为过,十分的繁华,铺肆林立,熙熙攘攘,狭窄的街道,总是拥拥挤挤。所以不知什么时候,靠近长街百十步之遥,修了一条平行的泥土加石子的马路,叫做二街,以减长街的拥挤。有了二街,显然长街就是一街了。二街分三段:上二街,中二街和下二街。下二街的尽头是江边,上二街抵老城区,有东南西北四门之分,可是从来没有城墙,也就从来没有城门,至今未发现一块城墙的砖石。顺着四门转悠,不过个把时辰,晓得了吧,这个小城多么的小啊!二街毗邻两汪日月潭似的清水塘,人们替它们起个好听的名子:镜湖。中国叫镜湖的湖太多,“惟有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贺知章家门前的一方塘水,也叫镜湖,表明都喜欢用既雅又美的名子呼之。镜湖枕着赭山的脚,这个赭山可不是浙江那个赭山啊,天下叫赭山的山也是那样的多。斗转星移,时光流逝,直到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才陆续修建了几条马路式的街道,如南北向的中山路,中庸路,青山路,长江路,九华路,民生路,吉祥路,民权路,国货路;东西向的北京路,兴国路,黄山路,留春路,赤铸路,天门路,城南的民权街;扩建的二街,以及一些小街小巷。这些街道名称,几乎所有的中国城市都能找到同样的命名。虽然增多了几条街道,可是,小城依然那么的小。好在小城的人偏偏喜爱的就是它的小,说它小巧玲珑,钟灵毓秀,山水相依,娇小宜人,所以都乐意呼其为小城。其实,小城也有名,而且早在二千五百年前就有了名,以后历朝历代又不断的更名不止,不知该用哪一个来称呼,特别是后世学者无法考证它的治所在哪里,公说有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同的名称有不同的治所之地。聪明的小城人,不想多费神思,索性都叫它小城,日久也就成了习惯。
(三江襟带之城)
小城虽小,占据的地理位置可不能小觑。春秋时期号称吴头楚尾,控扼通往扬、荆、豫、山越诸地的要津,兵家必争之地,常常演变为鏖战的战场,几度狼烟四起。鲁襄公三年(前570),楚兵伐吴,两军遭遇小城,旋即拉开了血腥大战的帷幕,战得昏天黑地。三国之际,孙吴屯驻数万重兵于斯,南控蛮越,北御曹魏,兵刃屡屡相见。城内保存的周瑜点将台,至今完好如初。晋时,叛将王敦率兵直抵小城,欲与朝廷决一雌雄。唐初,这里也曾发生腥风血雨的大战。南宋时,贾似道统帅水陆大军与元军决战小城的长江水面,其后,文天祥亦与元军大战于此。明末,张煌言北上抗清,在小城进行过一次恶战。太平天国时期,太平军更是视小城为战略要冲,战败清军而牢固守之。孙中山领导资产阶级革命,这里成了资产阶级革命派的大本营,率先举起省内反清的义旗。继而,小城响应五四运动号角,最早刮起全省的狂飚。不久,这里又成了中国共缠挡地下省委活动中心。那场千帆竞发,举世无双的百万雄师过大江战役,小城之郊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一个激战异常惨烈的江畔战场。
(古代小城江面,水战频频)
再说了,小城非但战略要地,雄踞江东,更是长江流域一个千古商埠,商贾云来雾去,集散三江五湖之货,荟萃九州四海之物。早在一百二十多年前,朝延就正式授予了小城商贾同海外通商的特权。商贾们凭借特权,将中江地区的山货水产、手工制造,源源输往东瀛西国,互通有无,引来了经商的西人,传教的教士:小城真的通环宇了!别以为,小城不过是货物集散转运的中转地,特产可丰富啦,道道地地的物阜民丰哩!稻麦菽蔬、鱼鳖鼋鼍,为天下富,自古就有鱼米之乡的美誉。盛产的香稻香米,一直是贡品,年年输送朝廷,香得那些达官贵人赞不绝口。初夏时节,回溯长江与中江交汇口的鲥鱼,独享天下第一鲜,非鲍鱼之味所能比,鲑鱼之鲜所能及。小城周郊,芜草蔓生的湖泊连片,湖内出产的大闸蟹,与阳澄湖大蟹相媲美而略胜一筹。常言道,天上龙肉,地下驴肉,意即这两种肉特别鲜美。可是谁尝过龙肉呵?唯小城人养过龙,尝过龙。上古之世,有豢龙氏、御龙氏,专门在这里饲养龙,大禹治水路过此地,烹食过龙。凡尝过龙肉的食客,一生不会忘记什么肉最鲜什么肉最美。小城人尝过的龙,另一个名儿叫鼍,又称土龙、猪婆龙,天上的飞龙就是由土龙变的,土龙也会飞,赶不上飞龙飞的那样高罢了,肉的鲜美是一样的。而鼍,正是小城当地的特产哩!小城的土特产数不尽,不数了,数多了,烦,也会招你馋,馋得六神无主咋办?正因为有如许之多的土特产,小城才成了天下第一吃城。姑不说正二八经的楼堂酒家,汇聚了徽菜、湘菜、粤菜、川菜等江南各大菜系,还有北方挤进来的名肴名菜,且看满城飘香的小吃,不下数百种,无不味绝四海,就如那满城飘香的油炸臭豆腐干吧,没有闻香不落馋诞的。尤其,小城的坊间制品,更是名满华夏。早在乾隆年间,小城炼的钢,已大摇大摆的显身朝廷的诏书,连达官贵胄们都对小城刮目相看了,可见小城炼钢已有些时日。唐朝创制的铁画,后世继承的地方很少,只有小城、芜湖、旌德、青岛和北京数地保留了制作工艺,随着岁月的推移,又只有小城继绝世,延香火,并且一花独秀,传承下来。因为小城的钢火好,所以小城产的剪刀、菜刀、剃刀,一百多年前就风光全世界,获得了巴拿马万国博览会金奖。从那时起,小城三刀,真正名扬四海了。可是,一九五八年大办钢铁,小城炼出了钢,主政的官儿们喜得合不拢嘴,说小城从无钢到有钢,结束了没有钢的历史,好象是他们创造了小城的历史,显然他们是不谙小城历史的一种莫明其妙的狂喜。至于小城坊间的绝活,说不尽,数不完,讲多了,你又烦,不说了。
噢,忘记对你讲了,小城的得天独厚,是她的四季分明,不酷热,也不酷冷,气候分外的宜人,洪荒时代就已千里莺啼绿映红了,成为人祖诞生繁衍的乐园。考古发现,这里是亚洲第一人的出生地。250万年前,我们的老祖宗就在这儿养儿育女啦!他们是真正的人类祖先啊!我们的老祖宗,真有眼光,选的故乡,如诗如画,好地方!千万年之后,有一个叫曹雪芹的人,脑袋瓜里妙语连珠,居然连古往今来的千客骚人都没想到的词藻,从他的词汇库里流淌出来,用“温柔富贵之乡”来形容,太恰如其分了!所以呀,这里地杰人灵。那真是山美、水美、城美,人更美。
(古代小城美女多)
说到人美,小城保守了一个从不外泄的万古秘密。由青山,碧水,仙活了亿万年的一江琼浆玉液,和着博大深邃的文化乳汁,涵养哺育了一代又一代。所以呀,小城之人,谁不拥有一付精雕细琢般的体貌呀?而且,天地之恩惠又独独钟情小城的女子,没有哪一位不班列仙女的队伍,敢同仙女比窈窕喃!放眼小城,眺望慢步大街、小巷、湖边、江畔的女子,那轻盈的莲步,飘逸的衣裙,闪烁的簪钗,芬芳的香气,宛若陆英纷呈的上苑,百花齐放,香满城郭,又似五彩缤纷的蝴蝶,翩翩飞舞,如霞缭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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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带来了小城的繁华,那真是如一厥词的描写:“风销绛蜡,露浥红莲,灯光相射。桂华流瓦,纤云散,耿耿素娥欲下。衣裳淡雅,看楚女纤腰一把。箫鼓喧,人影参差,满路飘香麝。因念都城放夜,望千门如昼,嬉笑游冶。钿车罗帕,相逢处,自有暗尘随马……”外来的人士无不惊呼:“啊唷,奇妙奇妙,莫不是到了女儿国,满城的美人!名副其实的美人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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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这座小城叫美人城的来历。小城男子从不张扬,恪守祖宗以来密不外泄的不约之约。这是他们的聪明之处,才不像苏州、杭州、扬州、金陵人那么傻,还没出几个美人,就喜得分不清南北,满天下的吹嘘,好象天底之下只这几座古城出产美人,变成了家喻户晓的美人城。好嘍,无异于引狼入室嘛。达官贵胄,富豪乡绅,**名士,盗贼恶霸,泼皮无赖,所有的**登徒子,趋之若骛,从四面八方涌进,用权的,用钱的,用情的,用力的,用骗的,美人之上品被占有殆尽,留给当地士人的,所剩无几矣。小城男子们的精明,就在于奉行“肥水不流外人田”的相约,不显山不露水的保守着小城的秘密;对付外来的艳羡人士,小城有个约定成俗,若欲娶小城美人,必须成为小城居民,还不准向外界宣扬。人生何求,不就求一个美吗,男子能娶一美人为妻,受点约束算什么,也就乖乖的遵守了约定。而且,一住下来不多日,也就乐不思蜀了,甚至渐渐忘却了故里。
小城既然美人多,自然也就故事多。而且,遵循着“天生丽质多招祸”的普遍规律,发生的多是凄美的、悲凉的、甚而壮烈的故事。这些故事,从古一直演到今,正如滚滚东去的大江水,从古一直流到今。
(上世纪后叶小城鸟瞰)
而今的小城,面貌焕然一新,今非昔比,又大了不知多少倍,就小大而言,那真该用“不可同日而语”来形容。光拿人口来说吧,晚清时不过七八万之众,如光绪十七年(1891)有口79140人,二十世纪初年才过十万,如光绪二十七年(1901)有口102116人。而今城内人口长到了百把万,好大的一个城啊!小城的面积由7平方公里**间扩展至230平方公里,说火箭式的发展速度,一天等于二十年,毫不为虚。尤其,腾空拔起的长江大桥,更使小城的骨架上了一层楼,谁也不敢再小瞧她了。可是,小城人叫惯了,仍叫她小城。世间万事万物无时无刻不在变,何况小城历千古之变,现在变得面目全非也就不足怪了。不过小城亦有不变的东西在:那就是小城人的思维与中国人的思维同一,没有变;极易产生可悲的思维定势和固化,没有变。且如,小城古貌,同华夏大陆上的其它古城,差不多是划一的面貌,都是青砖褐瓦的房,飞檐翘角的形,青条石板的街,狭长幽深的巷,都有七级八级的塔,雕樑画栋的庙,朱门大宅的府,弯腰弓背的桥,还有……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小城一隅)
如今小城的形式模样,同现代中国672座中等以上城市的形貌,也似脱胎一个娘肚子,不过是众多城市的一个缩影而己,都是火砖水泥垒砌的楼,直上直下恰如火柴盒的形,焦糊刺鼻流淌柏油的路,坚硬比盘石的混凝土的道,精雕细琢的步行街,都有欲与天公试比高的厦,人工打造直喷云宵的泉,横空穿插电线交织的网,满街爬行如龙伏地的车,等等,此其一。其二,多美人,因为现代人比古人会打扮,更比古人艳丽,故而有更多凄楚的故事。前几年,就发生了这样一个让人肝肠寸断而又古道热肠的故事;也是因为一位女子太美,美得有点儿奇异,才发生的。
(今日小城一斑)
故事发生在那年的秋天。
古诗云: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裂岸,卷起千堆雪。又有: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还有……罢了罢了。读了这类诗词而未睹长江面目的人,会感叹雄横天际的长江气吞宇宙的桀骜不驯,几多令人不寒而栗的可怖。这多半是老天发怒,地憎,人怨,激发了长江的狂暴。每逢此时,它便掀起万丈波澜,恨不能撕碎人世间一切不公不平;抛掷的皑皑浪涛,如一座座山峦,排空穿云,誓将满地的罪恶扫荡,席卷腐败而去,惟见它从天而下,泡哮奔腾,一日千里,凶猛不可阻挡。小城位踞长江最宽广一段江面的左畔,一遇天谴地责,马上就黑云滚滚,狂飚怒嚎,大雨倾盆,地动山摇,每当此时的长江忽然翻腾,卷起的裂岸惊涛,与黑云相衔,天地混一,茫茫不见天日,如李白诗写的:“狂风吹倒天门山,白浪高于瓦官阁”,一切魑魅魍魉发抖了。
(惊涛裂岸,卷千堆雪)
而且,小城也抖擞了,如一叶小舟颠簸在无垠的汪洋,那么无助。然而,雨过天青,污秽,腐恶,一扫而尽,迎来的是格外的晴朗,格外的清新,格外的干净。所以常言道,三月三,九月九,无事不在江边走,是说天道无常,长江喜怒不时,同时也劝诫善者从善,恶者改恶从善,才不会遇不虞之灾。历经七千万年的长江,象阅尽世间苍桑的老人,深知丑恶如韭菜,割了一茬又长一茬,割不尽,砍不完,与社会同在,没有丑恶也就没有美好,理想的干净的平等的人类社会,或许在天国里能够觅见,或者等待那遥不可期的共产主义社会的到来才会显现,并非几回狂飚就能扫荡不断滋生的罪恶,也非几次狂澜就能吞尽满地的污垢。所以,逢河晏海清、政明风淳、安居乐业,也就算是盛世的到来,长江也就不再兴风掀浪,咆哮怒吼,非摧枯拉朽不可了。如今正值昌隆之世,政修之期,环宇晏然之时,是故少见长江狂澜抛空欲吞九洲的可怖之象了,倒是常显江花红胜火、江水碧如蓝的温和美景,千里澄江如练啊。碧水东流,映照金乌,千帆片片,百舸畅游,渔火点点,汽笛鸣鸣,好一派大江昼夜忙碌图啊!
时值秋分,天高云淡,气爽人舒。不时拂来徐徐东风,江畔护堤老柳迎风婆娑,江上鳞波闪闪,细浪泛金,“碧波长江无声流”,多么的温柔驯良,怎样的笑容可掬,人谁不喜爱啊!两岸收割后的中稻田里,站满了稻草把子,整齐的排列,远远望去,恰似演兵场上的千军万马,整装待发,又若驰骋疆场的古罗马军队方阵,阔步踏向敌国的阵地,更象庄严肃穆、声威浩大的秦始皇兵马俑,整齐划一,无可匹敌。那是一派有年的喜人景象。待镰的晚稻,垂下沉甸甸的镀金的穗儿,和着翠绿的羽衣,迎风轻摇,晃头晃脑,虽赘弯了身腰,却个个笑逐颜开。一阵风过,无垠的晚稻田畴,陡兴而起的黄绿相间的稻浪,带着丰收的喜悦,由近而远地波向天边。
如果你漫步江堤上,不管你是烦躁,是郁闷,还是芜杂的心境,都会豁然开朗,心旷神怡,烦愁全消。因为一边是习习江风,携着江水的气息,挡也挡不住地直扑你的鼻孔,滋润你的心田,还有什么烦呀愁的闷的,不倾刻之间一扫而光?另一边是酥梨、苹果、石榴,荟聚了各种果香,不时的飘然而至,加之偶尔袭来的泥土芬芳,沁人肺腑,畅人脑肝,还有什么杂念忧伤,不抛入九霄云外?啊呀,更叫人如痴如醉的,是那阵阵的荷香。瞧吧,一溜数十里的荷塘碧叶,虽已进入秋分,也有一二憔悴的老荷,可一眼望去依然一派六月荷花异样红的神韵。婷立荷叶丛间的,有粉红的,乳白的,和红白浑然的荷花;有含苞打着朵儿的,有敞怀怒放的,更多的是落英暗飘,将莲盆显露。顺着江堤一旁望不见尽头的碧绿荷叶,谁能挡得住这醉人的风光啊!这才是大江两岸令你溜连忘返的独有景色。
如果你从江北去小城,则应乘船。站在江宽三四公里的对岸眺望小城,一派翁翁郁郁、葱葱茏茏。那是千年古木百岁苍松十龄杨槐交互成荫隐约楼房的带状城市,长可六七十里。若是夜晚来临,亿万只灯火,从南到北,或由北而南,乘你一不留神,忽的一齐放射光芒,闪闪烁烁,驱逐黑夜,照亮了东南天地,蔚为大观,那才是人世间的绝唱!远远望去,仿佛落在地上的银河灿然而成人间的不夜天。尤其叫人神往的是,二十里的长江大桥,一长溜交相辉映的桥灯,宛若腾空飞跃的火龙,盘旋火树银花的小城夜空。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太古码头拔起的十数层高楼,巨大的船型,将那曾经雄踞江边码头,傲视群楼为小而达数十年的太古楼,永远比在了脚下,恰如巨人与侏儒比肩而立。在其后,挺拔在雨雾山上的二十八层大厦,俯瞰江面,时刻向小城人报告江水的涨落,指示南来北往的船只的航向。在它身旁的双子座天主教堂,中间夹竖一座硕大无朋的耶苏铁塑像,建于十九世纪后半叶,一直以来自视为小城“第一高”不肯屈尊,如今唯有望二十八层大厦的项背叹息的份了。现在的小城“第一高”,是昂然挺立在两江交汇口的三十五层摩天巨厦,直冲云霄,一览众楼低,日夜俯视人间的千奇百怪、善恶美丑、春暖秋凉。当你的视野从巨厦身边拉开,环顾小城,便见参差毗邻“第二高”、“第三高”的高楼,散植小城各处,正面看,好象一字排开,高低相间,多象大海浪涛的波峰波谷,一上一下的向前推移。而且,直冲云霄的新高楼竟相争峰,今日的“第一高”,转瞬之间就得屈居人下。可是,横臂而出隆凸而起的矶头,凌空伸向江面。其上,树影绰绰掩蔽着一幢幢琼楼玉宇,挡了小城的许多楼房的身影。若将目光放得更远一点,向南百余里的是皖南青黛,朝北五十余里的是天门雄姿。这时,你会油然想起大江对岸的小城,正是“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过,你若从城北、城东或者城南进城,那又是一番景观,都是可让六车并驰的宽广大道直趋城内的繁华闹市。一进城里,街衢纵横,蛛网交织,初来乍到者简直摸不清东南西北方向,如入克里特岛的地下迷宫,左冲右突也找不到何处是出口。倘若有幸运之神结伴而行,你会不知不觉来到花团锦簇的步行街,也就是来到了小城的中心了。
(湖光山色的小城)
精雕细琢的步行街,衔含匠心独运的文化广场,既蕴往古风情,更显现代气息。它们伸展的双臂,合佣一桥相连的两潭碧澄湖水。四周湖岸,垂柳婆娑,柳叶黄绿相间,傍着楼房的古枫,已是红叶飒飒,而千年松柏伴着不知名儿的高大乔木,仍旧苍翠,郁郁葱葱,和着丛林般的高楼,凸现了如诗如画、人间天堂般的小城风貌。和煦的阳光下,小城光亮璀璨,游人如织,川流不息,流涟忘返,其乐融融。尤其那些妙龄少女,一群一群,穿着光鲜,各色各样。短袖衫,鸡心衣,露脐装,玻璃衣,牛仔服,夹克衫,高领服,紧身褂,芙蓉裙,超短裙,以及穿旗袍的,应有尽有;粉的,白的,红的,蓝的,绿的,绛的,紫的,五颜六色,宛若五彩缤纷的蝴蝶,飞来飞去,丝毫没有秋天的气氛与秋天的感觉。她们与花儿比美,与群芳争艳。
(雪梅图)
历来人们只知广州是花城,却不知这座江南小城是一处实实在在的四季花园。公园、湖畔,花团锦簇,自然不必说。街心岛是花圃,马路边排植了开花的树木;深巷、小院、居民区,更是无处不飞花,凡有隙地便有花的笑脸;门前,阳台上,墙头上,乃至屋顶上,也都成了花儿长驱直入的世界。满城的花儿,弥漫着满城的芳香。除了植物学家,谁也搞不清那些花儿草的名子。反正目不暇接,养眼,舒畅,就得了,管她叫什么名呢!小城人偏爱玫瑰和梅花,公推为市花,任何人不可轻慢它们,更不得亵凟,所谓只可远观而不可近亵也。
(老人坐乞图)
只是,时有衣衫褴褛垢面秽发的乞丐,追逐穿着光鲜有身分的体面人和妙龄情侣的身前身后,不依不舍地乞讨钱物。偶尔,也碰上横陈街边乞求施舍的凄凉老人,善良的路人时常往他们的破碗里丢掷钱物。警察追赶着他们,扭拖着他们,呵斥着他们。尤其,时而偶见胆大的偷儿,光天化日之下作梁上君子之事,从行人的背后偷物窃财,给美丽如画的小城风景溅了几滴泥浆,犹如一方锦绣,沾染了几许污渍,煞了风景。
湖滨的石阶、石凳、石椅上,散座着各色人等,姿态迥异,悠闲则一。有的仰靠石椅,欣赏着湖光山色、斜阳临楼的环湖街景;有的徜徉石阶,眺望湖上的游艇嬉戏,天女撒花似的喷泉和竞相跳跃的玉珠;有的独坐石凳,发幽古之情思,怅然不知所向;有的相拥相搂大树旁,忘情地享受着爱情的热吻,而多数闲人则坐在那里,一面互相聊天,一面饱览美不胜收的街湖美景。
(忧伤的美女,采自网页,图文无涉)
湖畔如织的游人丛里,一位年约三十左右的女子缓步慢行,有气无力的上了半月桥,斜倚桥顶的栏杆,面如大理石的冷峻,又好象毫无表情地茫无目标的凭栏眺望,游移的目光,飘忽,不定。那神情,犹如莫愁湖的莫愁女,忽而临风怅望苍苍的天穹,忽而俯瞰纷乱的人世。可她那妖娆的倩影,随风飘逸的藏青的春秋衫,难掩一种特异的美的风韵,吸引了诸多的抬头与回头。许久,怅然若失地转身移步,深一脚浅一脚的,慢慢走下了半月桥。她并不急于回去,在桥的另一端,寻觅一处僻静的临湖的柳树旁,掏了手纸,擦了擦石凳,落了座。不知怎的,她的凤眼,不知不觉的噙了泪,晶莹欲滴,无声而泣。她的典型的江南美人身影,虽藏身偏僻的人迹罕至的桥档下的灌木丛屏后,依然招引了路人的好奇,犹疑,猜想,从不同方向投来了探询的目光。只见她:娇小妩媚,风姿绰约,貌若西施浸袭三分古典美,形比飞燕显见七成纤柔南国韵;素而娴,俭而庄,朴而纯,恰如一尊玉观音。她用手纸拭泪后,无力地放下纤白的双手,复又抬眼远望,绝望的目光透出惶恐的神情。晶莹的眼泪又无声地夺眶而出,悲凉忍泣中吐出一声轻轻的长叹:“唉——”
尽管她的叹息,轻如鸿毛飘无声,细若霏雨不见影,可是美人哀怨叹息却能惊鬼神,动天地,居然产生了那么大的神奇力量。路人听见了,不行,树鸟听见了,不鸣,浮鱼听见了,不游,水波听见了,不兴。
她再拭眼泪,泪水又汩汩地流出,顺脸庞而下。于是,她不再拂拭,任其流落。她想着心思,下一步日子怎么过,不敢往下想。可是自尉的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饿死事小,失节事大,饿死何妨。终于,没有委身,没有屈服。她的眼前仿佛过电影,一幕幕的:想不通呵,为什么那些招聘的男主角们对她都眼色米米,无一例外?为什么什么职位都不缺,唯缺“老总”的生活秘书?每逢此,她立即逃之夭夭。这是她的庆幸,逃走是万全之策。
不知是她的美貌还是她的凄楚,吸引越来越多的路人的驻足。他们蹑手蹑足,从背后象探奥求秘拟的朝她观看。甚至,无人敢于大声呼吸,生怕惊破了她的忧思梦。
(小城的秋色湖畔)
忽然,她站起了身,软软地理了理吹散的双鬓秀发,仿佛英雄就义前的潜意识行为。婷婷玉立,濒湖而望,似有凌空纵跃飞腾而去之势。
“姑娘,没有解不开的结。”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者忍不住一声喊叫:“不能啦!”
或许,是以为天外之音,或许,是真的未听见。她仍然一动不动的伫立岸边,凝望湖心,神情恍惚,泪光熠熠,无论有意无意,大有踏空落湖之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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