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人(1/2)
按照他的妻的脾性,倘使不是身不由己,又怎会任由楚离晔的衣裳跑到自己的身上?
她对旧情人的恨与怨,他一直看在眼里。倔强如她,哪怕有一线可能,都不会接受旧情人的馈赠。
那么,在他未来得及出现之前,她究竟遭遇了什么?
慕子衿不敢想象,他只来得及瞧见他的妻的竭嘶底里,便管中窥豹般认定了她对旧情人的念念不忘。
尤其可见,他是多么的……混账!
凝思了片刻,他动作无比小心地将百里思青身上的月牙色衣袍脱下,然后一眼就看到了破不蔽体的衣衫下,他的妻红肿不堪的手腕和肩胛,以及其上被利刃划破的伤口。
冷峻的眸子宛似被黑雾所遮,看不清任何的情绪。慕子衿眯了眯眼,然后沉默地将碍眼的衣袍扔到了屋子的角落,为她换上了自己的外衫。
百里思青忽然无意识地动了一下,慕子衿小心地撩开她散落两颊的发丝,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耳垂,暗声道:“对不起。”
前半生,他从未对任何人感到过半分抱歉,道歉的话更是从未说出口过,然而此刻,却因为自己的不及时和错过深感自责。
百里思青没有听见他的道歉,也不知梦到了什么,昏迷中也带着痛苦的表情。
外面的暴雨越下越大,一时半会儿有不休停的趋势,连带着屋内的气温都降低了下来。
“嗯~”百里思青似受不了痛苦,不觉呻吟出声。
慕子衿吃了一惊,连忙用手摸上她的额头,这才发现额上的温度热得惊人。
这种情况他的妻会生病实属正常,只是在这样的天气下,想要寻到大夫是极难。
雨日最为不便,且因乌贼军正四处搜人,寻常的信号也难以发出。慕子衿搂着百里思青,察觉到她愈渐升高的体温,不禁陷入了焦虑中。
在进白暮城之前他便先已安排好了一切。他孤身入乌贼军府寻他的妻,让人则设法去营救司空煜,免掉他的妻到时不肯与他走的后顾之忧。待他带着他的妻出了城,他的人自会接应,让他的妻与司空煜一同回津门关。
可他算计了种种,唯独没有算计到楚离晔会先行一步救了他的妻,暴雨也将他困在城中。
他心思了良久,怀里百里思青的热度不退发升,呻吟声也渐渐加重。慕子衿知道再这般下去,他的妻命在担忧不说,脑袋也难保不会烧坏。
他看了看四周,空屋里除了一张桌椅之外什么都没有,想了想后,抱着百里思青又将扔在角落里的外衫给拾了回来,一眨眼就它撕了汗巾大小的几块布。
慕子衿将人放在椅子上,拿着布走到屋子外接了些无根之水。上好的蚕云丝布匹吸水性太差,好几块叠加浸泡,才勉强有了点湿巾的效果。
慕子衿顾不了太多,将它们悉数放在了百里思青的额头上,舒服的冰凉感袭来,令她的呻吟声减弱了不少。
这样反复折腾了一宿,直到次日天亮,百里思青滚烫的温度才慢慢降了下去。
慕子衿又摸了摸她的额头这才放下了心,心情一放松,奔波的疲倦与连夜的不眠通通袭上身体,让他不知不觉抱着人睡着了。
外面的暴雨慢慢恢复成淅沥,但攒聚的乌云却没有散去。雨中的脚步声突然变多,四周乱成一片,与昨夜的寂静截然相反。
突然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泱军攻城了!”彻底将昏睡的百里思青给惊醒了过来。
声音很快消失,快到百里思青以为出现了幻听,然而,她一睁眼,便发现了诧异的一幕。
若不是失明,身上的衣衫何从月牙色换成了陌生的黑?可震惊不止如此,腰间被一双手稳稳地环抱着,属于男性的宽阔胸膛,温热尚且真实。
百里思青偏头,戴着黑色面具的一张脸直逼瞳孔。
隔着面具,一双隐隐透着熟悉的狭长凤眸静静地闭合着,浓密的羽睫栖息,足见沉睡的安谧。
微怔了一下,百里思青下意识地伸手去揭男人的面具。手指刚触到面具的外壳,一只手掌伸出来,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别动。”她听见男人说道。略低沉的声音如同腊月的寒冰,携着初醒的烦躁与戾气。
凤眸睁开,百里思青便瞧见了一双漆深的眼睛。其中的深邃久远到成亲前被挟持山洞的那一日,漫目的火光中,那种傲视万物的睥睨。
“你是谁?”百里思青不假思索地问道。
她有太多的疑问想问男人,他是谁?为什么会三番两次地出现?为什么与她在一起?还有,她明明是躺在那个人的怀里,可觉醒来,为什么又换了另一重天地?那个人……去了哪里?
男人似看穿她肺腑里的疑问,忽然邪气地眯了眯眼睛,不去回答她的问话,反而报复性质地恶劣道:“别想了,他死了!”
怕百里思青不信般,他咂咂嘴,犹如亲身所见般睁眼说瞎话道:“我碰到你们时,你们已经被乌贼人发现了。那么多人围困你们,我只来得及救下你一个,他则被杀了。”
死了……百里思青闻言目光抖动了一下,随即怔怔地望着身上的新衣裳。
男人话一出口就十分地后悔,他能掐住他的妻的痛楚又如何?预料中的反应对他而言简直是自掘坟墓。
他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可嘴贱收不回,只能戳开他的妻的伤疤又扯裂自己的心。
他紧张地盯着百里思青的表情瞧了一会儿,见她除了发愣也无要死要活的意思,便干巴巴地收了满腔的醋意与恶劣的心思。
张张口,方想说实话,告诉他的妻他方才所言全是骗她的,却听她若无其事道:“死了也好。”
如果不是了解他的妻,男人怕是以为她存了幸灾乐祸的心理。可她这一句下来,彻底地堵上了他的嘴,心若掉入万丈雪地里,被寒风和冰雪吹冻着,空飕飕的疼。
百里思青看不见男人的痛,兀自笑了一下,清亮的眼睛似结了霜,封住了所有的泪腺。
“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人活着也罢,死了也罢。有什么可伤心的呢?有什么……值得她难过?
她这一生只遇见过流忘年一次,凭什么要带着一份已死去的爱,亡命天涯一辈子?
她在最单纯无畏的时候遇见他,不遗余力地爱他。他不珍惜,无论如何,遗憾痛苦的应该是他。
命运如果只能以生死相隔的方式让他们桥归桥,路归路,她又要那份伤心做什么?
他以为,他是谁啊……
男人最见不得她将情绪掩埋,凉薄得好似让人猜不出她心底的哀恸。
但话既如泼出去的水,他也懒得再收回。心疼过后,他忽然不觉得欺骗他的妻有何不好,也不觉得自己有多恶毒。换作楚离晔那厮,指不定会如何加力地编排他,或许方式较他更为恶毒。
好歹最后他还为那厮缔造了英雄救美的感动,虽说对他自个儿不利,可死去的人如何还能与活人争?这唯一对他不利的说法也变成了有利。
男人安慰自己,他的妻对旧情人形成了死亡的认知,予他日后的动手也方便了许多。当务之急他所要做的,便是再也不让那厮有机会出现在他的妻的眼前。
他正想着,不妨百里思青从他的怀里退了出来,整个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他不得不暂时敛下所有的盘算,拦住她道:“外头的雨还没落尽,你昨日发了一夜的高烧才刚刚好些,这会儿想去哪里?”
百里思青有气无力地挥开他的手,“不用你管!”
男人冷笑着抓住她的胳膊,“你想见他的尸体也是迟了,乌贼国人素来粗暴残忍,他的尸体怕是早被不知丢到了何处,或许被烧煮得连渣都不剩……”
他索性不怕更刺激她,“何况你去了又有何用?凭你现在这副模样,只要出现在乌贼人的面前就能丢了性命。我可听说端木萧原已下令全城通缉你,若不是我好心救了你,你岂能安然无恙到现在?”
百里思青瞪他,否认道:“谁说我要去见他的尸首?他就是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眨一下眼!”
无论他信或不信,百里思青自顾自地说道:“我想走,自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男人不让,“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可我既然救了你,就不会让你随便糟蹋你的命!”
百里思青停下挣扎的动作,哼道:“你这人可真是奇怪!我又不曾求过你救我,若是你觉得救了我一两次我就须得听命于你,那你还不如将我的命拿回去!”
寻常人若接连受折腾,怕是早就熬不下去了,难为她的妻还有力气与他闹脾气,男人也不与她恼,只管笑道:“我要你的命做什么?我只想告诉你,如果你还想见到司空煜的话,最好现在别走。”
百里思青骤然警惕地看向他,“煜表哥在你手里?”
男人不回答也不否定,只道:“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又不是你的敌人。”
百里思青不信他的话,“是不是敌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戴着面具不敢让人瞧见你的脸,怕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之辈。”
她眼底的防备更甚,“还是说,你暗地里想筹谋什么,却怕人发现你的身份?”
男人被她的话噎得心肝脾肺脏生疼,难为他千辛万苦来寻她,在她眼里却成了不能见光的宵小鼠流。
也是,以高阳公主坦坦荡荡的风格,怕是早早就将他划分进了阴暗歹毒一行。
满腔的憋屈不能与她发泄,也不能露出端倪让她瞧见,男人恨得牙痒痒却丝毫不得发作,只能叹了口气道:“我的脸可不是一般人能瞧见的,尤其是女人。”
百里思青不屑,“你这话真好笑!女人为何就不能见到你的脸?”
男人“呵呵”一笑,“别的女人自然不能见到我的脸,可你若想见,我便可以让你见。不过——”
“不过什么?”百里思青盯着他的眼睛追问道。
“不过,但凡你见到了我的脸,便要嫁给我为妻。”男人目光殷切地笑道。
“那你自个儿还是好好戴着吧!”百里思青想也不想地一口回绝,“如果仅凭见你一面就须得嫁你为妻,那还是不必见了。”
男人对她直截了当的拒绝不以为意,抬手抚了抚面具道:“或许你见了我一面之后,就改变了主意呢?”
“那不可能!”百里思青斩钉截铁道。
“为何?”男人问道。
百里思青瞥了他一眼,理所当然道:“因为我已经嫁了人。”
“嫁人又如何?”男人仍旧不以为然,“天下改嫁之人何其多,倘若你那病秧子夫君突然身亡了呢?难道你也要为他守寡一辈子吗?”
“这又与你有什么关系?”百里思青对他的问话简直无语,“我的夫君就算死了,我也会为他守孝一辈子。”
“一辈子不嫁?”男人显然很惊讶,“你的夫君有那么好吗?居然能让你为他一辈子守寡不再嫁人。”
百里思青觉得他的问题实在太烦人了,毫不客气道:“我的夫君是好是坏也与你无关,何况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你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
男人纠缠的程度却超出了她的想象,似乎不问到答案不罢休,“我实在太过好奇,外人总说他是一个无能的病秧子,娶了妻至今却不能近身。你既清清白白,那么他死后你再嫁人又有什么不妥呢?”
他笑眯眯地看着百里思青,“我听说想娶你的人很多,等他不在人世后,你优先考虑我如何?毕竟我瞧过了你的身子。”
百里思青闻言恼羞成怒,“谁说他不能近身?夫妻之间的事难道要一一说与外人听吗?你的好奇心未免也太重了些!可是抱歉,我不想听你再说这些话。”
“哦~”男人恍然大悟,却还是没脸没皮道:“夫妻间的温存确实不足为外人道也。可我分明瞧见你手臂上的守宫砂还完完整整,岂不是与你刚才的话相背而驰?”
“你——”百里思青下意识地捂住了手臂,手指触碰到绵滑的衣裳,才后知后觉男人方才口中所说“瞧过了她的身子”是何意思,不禁羞愤异常。
她实在是想象不出为何他会换了自己的衣裳。
见她气愤到脸色通红,男人岔开话题道:“你一介女子只身来边关涉险,就不怕你的夫君担心?”
百里思青别开眼睛不想再看见他,绷着脸的不搭理。
男人不死心,见她不说话便专往她的雷池踩去,“哼!依我看来,女子就只该于后宅之中相夫教子,怎么能轻易上战场来?原本只是觉得你鲁莽不驯,现在看来你的父皇着实也是昏了头,否则怎么会封一名娇生惯养只会纸上谈兵的公主为女将军?”
面对男人的讥讽,百里思青果然中招,高声与他辩驳道:“你才昏了头!谁说女子就不能保家卫国了?由来巾帼甘心受,何必将军是丈夫!我看你才正正是目光短浅之流!”可恶!
男人听她开口,心情顿觉美妙,遂偃旗息鼓道:“好,是我目光短浅。”
他话锋一转,又道:“我只是为你夫君可惜,你在这儿涉险,却叫他在家中日日担心,生怕不能与你相聚,你口口声声说无论生死都要与一辈子与他厮守,那你如今这般不计后果地行事,又将他置于何地?”
百里思青气极反笑,她实在是忍他很久了!她活了这么多年,遇到的人林林种种,却从来不知晓男人也会如此多管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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