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1/2)
百里思青的好心情落得七七八八,一路上望着百里奚寒淡淡的侧脸,心里有些发虚。
慕子衿面上却毫无异样,照旧向前不止。
徐徐踏过嶙峋山石,在丛生的野草穿行后,三人最后在一座坟墓前停下脚步。
获罪遭诛的妃子没有入葬皇陵的资格,敏太妃便只能葬于他处。靖安帝还算仁慈,没有让其葬于乱岗,而是赐了这处青山的腹地。
近了,百里思青果见坟土有松动的痕迹。
她拉着慕子衿恭敬地上了几束香,为惊扰亡灵而深感愧疚,慕子衿也跟着表达了救命的感激。
而百里奚寒只默默盯着碑上的名字,一直没有说话。微风吹过,扬起他洁白的衣袍,朗日之下,枯叶纷飞。
百里思青知晓他心里不好过,可只要清楚明白,谁又当真对不住谁?
反叛败露的那夜,她背着众人悄悄去看过敏太妃,萧条的宫殿内,女子自尽前的凄笑曾有一段时间在她脑中经久不散。而十三皇叔就坐在那里,面未表情地望着她慢慢倒下。
从眼见母亲自尽而不劝阻的那一刻,从自我请罪放逐泅川的那一刻,他与敏太妃,早就彻底分离。谁又有什么必要护着谁?
百里思青私心里为百里奚寒鸣不平,所有的一切,其实无人能够指责他。十三皇叔没有谋朝篡位的野心,作为一个母亲,怎么可以左右他的思想,不顾他的名节和生死,将他蒙上乱臣贼子的污点?
可血缘一事无法说清楚,司空皇后去世得太早,没有人教会她母亲盼子成龙的迫切。
再则,她也不需要爬上那个高位。天下人只羡慕帝王拥有的无上权利,却看不见父皇的呕心沥血的努力和殚精竭虑的付出。
人生没有那么多不劳而获,什么是好的生活?什么是好的选择?最后无非还是要靠自我的奋斗。
她虽不能苟同为达到目的不折手段,可当年若是她的父皇输了,史册上也只会贴上胜利者的名字。
好在,他的父皇拥有一颗爱民之心,而爱民者,民恒拥之,大泱王朝才屹立不倒。
百里思青不想在此停留太久,也不想让百里奚寒陷入无尽的忧伤,“十三皇叔,我们回去吧!子衿从没去过你的府邸,正好今日……”
“你们走吧,我想在此再呆上一会儿。”百里奚寒却是打断了她的话。
身为罪妃之子,有些事他必然要分担。从认清这一点的那天起,他所走的每一步都有着明确的目的。他清醒地看着最重视美貌的女子以最凄惨最狼狈的方式赴死,毒血从她的五官溢出,来不及擦拭,人便已痛苦死去。如果不是自贬泅川,他如何能孤身而退?他的所行必然要让自己获得最大的利益。他不能死,也输不起,无人能明白。
他的心思不止藏在凤血簪上,每一片海棠花瓣都埋葬着他可望而不可即的奢求,风一刮,落下的都是他无可诉说的心殇。而让他心殇的这个人,从来都不会明白,有多少次,她是如何让命运的刀剑,挥刺得他鲜血淋漓而不自知。
百里奚寒回答她的时候破天荒没有注视着她,百里思青眼中落下深沉的影子,莫名的,心揪得生疼。
百里奚寒说完便不开口说话,只漠然站着,食盒里的点心早就放在了敏太妃墓前做了祭品。这颗心终究不如他表面的那般平静,便如那一个简简单单的“忍”字,他人演绎完美,而他却不能。
百里思青的脸上隐见一丝黯然,掌心却忽有柔暖的触觉传来,是慕子衿突然牵了她的手。百里思青心中微微一动,许久,指间轻轻收拢,握住了他温软的手掌。
陪百里奚寒站了好一会儿,见他暂时不愿离开,而慕子衿面色隐有发白之势,百里思青只能与他告别,携了慕子衿往回走。
下坡很平稳,耳闻山涧猿啸,幽谷鸟鸣,天地间一片清静安宁。
踩着碎石,百里思青一声不响地低着头,她对敏太妃的记忆只停留在她整日将自己关在长信宫里,可就是这样一个与人隔绝的女子,最后竟然走上了谋反的道路。
只能说,有些人的野心深藏不露。
她忽然开口问道:“子衿,你这辈子最想做的是什么?”
她以为慕子衿会想一会儿,哪知他只是握紧了两人的手,不假思索道:“得一人心。”
百里思青愣了一瞬,继续垂下了头。
慕子衿盯着她弯下的脖颈,心中也被自己这干脆的回答所惊,似是早就想好了般,她问了,他便脱口而出。
他有些懊恼是不是自己的回答太快,他的妻便觉轻浮?却又听她闷声道:“一辈子那么长,怎么可能就只想这一件事呢?”
慕子衿握着她的手,沉静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瞧着她。
其实他很想告诉她,一辈子在别人眼中或许很长,可他坐在那个位置上十几年,该有的都有了。现在就只差一颗心,如果她愿意给,他便真的圆满了。
可他说不出口,话在脑中转了一圈,变成,“我不知道别人如何作想,可我这样的人,明日或就去了。能在有限的生命里遇到你,便是此生最大的幸运。”
他停住了脚步,突然将百里思青拥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肩膀,认真道:“青青,其实你说的也不错。确实,我想做的不止一件。”
他顿了顿,道:“你饿了,我想为你盛膳,你渴了,我想为你端水,哪怕你心烦了,我也想让你嗔怪不是。入不入职,上不上朝,有没有造化功绩,都无所谓。我想用这仅有的残躯一直陪着你,为你做所有力所能及的事情……”
以前上官玥的信口拈来的情话,百里思青觉得轻浮虚假,从来不信。可此时听着慕子衿的这些话,却莫名地笃信。
诚如他所言,她有什么值得一个沉疴已久的人欺骗呢?他的愿望如此渺小坦荡,而十五年以来,她做了所有的皇室公主都不愿做的事,学了她们不愿学的武艺,嫁了她们不愿嫁的人。自以为一直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却从未真正实现过。
最早时她学了那么多武艺,想着如母后一样驰骋沙场,成为大泱国最出色的女将军。可后来却因为那个人,整日往玉轩园跑,学做世人眼中最轻贱的戏子。再后来,她想的便是如何与父皇作对,做了那么多出格的、招人怨恨的事。
到现在,因为那些出尔反尔,毫不坚定,她变为了深院妇人,一事而无成。
良久,她回抱住慕子衿,她摸不清楚自己如今是有心还是无心,可如果他想要的话,那么,她会试着给他。
拨开抵在肩膀上的下巴,百里思青伸手为他拢了拢衣领,“风大,回家吧。”
……
南书房的气氛一降再降,百里明和百里愔跪在地上,膝盖已发麻。
靖安帝却似是没有看到二人,冷静无常地批阅着奏折。
直到宫灯渐上,他才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淡淡道:“知错了吗?”
二人不敢不吭声,“儿臣知错。”
靖安帝目光落在二人身上,“罚半年俸银,一人回去抄一百遍《周礼》,可有异议?”
惩罚不大不小,虽然多少落了面子,但百里明不敢反驳,暗自松了口气道:“儿臣谢父皇恩典。”
“谢父皇。”百里愔附和。
靖安帝摆摆手,“好了,都下去吧!”
跪了那么久,二人巴不得早早离去。
起身时,百里愔余光不经意扫了眼龙案,却见灯烛下,靖安帝面色煞白无血,显然气亏神虚,已成痼疾。
呼吸一滞,他压下满腹的惊异,跟着百里明匆匆出了宫。
待两位皇子下去,陈正端来汤药,推开厚厚的奏折,没好气道:“陛下,您该喝药了。”
靖安帝知晓他是为自己不听劝的劳累而生气,笑了笑:“陈正,这么些年,多亏有你伺候朕。”
陈正“嗯”了一声,然后缓缓低下头,“可奴才做得一点儿也不好。”
靖安帝咳了咳,呵呵一笑,“朕有时也会想起当年你刚归入朕麾下年少气盛的模样,一眨眼,居然这么多年过去了。”
他拿起汤药,一饮而尽,而后砸了砸唇舌,漫不经心道:“边关十二营里,有不少你的旧部下吧?”
陈正微怔,却又听他说到:“朕已将西麓山的兵权交给了韩元,你有没有想过重回边境?”
陈正虽不大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闷声道:“奴才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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