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薄(2/2)
赵夫人下了令,底下的人自然要拦着,赵茗秋没跑出太傅府便被护卫给阻拦在了门前。
赵茗秋在雨地里,脸上挂满了水珠,被人阻拦的无助让她愈加惦念起百里思青的处境,她此时一定是无力地任人凌辱。怎么办?都是她害了她!
“让开!你们通通让开!”她去找司空煜,说不定还有机会!
护卫不让,她使劲拍打他们,她不敢告诉她的父母她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甚至会连累整个赵府被株连九族。
只希望一切还来得及,有人能将百里思青救下。
可那有可能吗?
夜枭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的闺房内,半威胁半诱惑,她便真的做了。在轿子内洒了迷药,带着嫉妒的心差点划破了百里思青的脸,她也没有醒来。
真的晚了吗?
冷不防宫里来了人,属于太监的嗓音从高高的墙外传来,护卫不敢耽搁,关闭的门被重新打开。
赵茗秋逮准机会,立即冲进了雨幕。
小太监被吓了一跳,手中的伞陡然被撞飞,还好有帽子遮着才不至于淋了雨失了态。
赵夫人已经追了出来,乍见到来人,追向女儿的脚步再也不能迈出,“公公请。”
小太监拾起伞,并不与她客套,宫里已经快要闹出人命,再不找到百里思青,他的脑袋也会搬了家,“赵夫人,高阳公主可在府上?”
赵夫人心里一咯噔,望着赵茗秋消失的方向,一时间心跳不上不下,“臣妇并未见到公主尊驾。”
……
司空煜带人赶往城郊外的山岭已是戌时,漫漫天雨随风入势,穿梭于深夜,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
一阵阵的寒气扑面而来,司空煜暗灰色的衣袍被夜雨激得翻飞不已,他却浑然未觉,穿梭在空荒的山岭,如同一尊沉硬的塑像,有着较风雨更甚的坚毅。
数道人影散开,将军府内的侍卫们屈身听命,分别没入雨中,迅速消失不见。
整个山岭湮没在夜雨之下,显得分外寒森窒人。
行轿的痕迹已经被雨冲刷得干干净净,司空煜紧紧地攥住赵茗秋的手臂,“青儿就是在这里被人劫持的?”
赵茗秋不敢看他,所幸是黑夜,就算有火把也看不清脸上的神色。感受到司空煜通身浓浓的煞气与幽冷,她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夹着颤声的哭腔并不是作假,“是。”
她并没有将真相和盘托出,不只是为了她自己,若是别人知道百里思青被劫持了几个时辰,百里思青的清白定然不保。到时候人尽皆知,又该如何搪塞过去?
好在她在百里思青被夜枭带走后绕着孤山行了一圈,回去的时辰不算久,别人就算知晓,也只当百里思青才被劫持。
借着火把,她仔细观察了地势,突然指向了其中一条狭窄的小道,“就是这个方向。”
司空煜竭力忍住心中的翻腾,才没有失了风度地大声质问她,为何被人劫持的只有百里思青,并且她连那人离开的道路方向记得这般清楚。
太多的怀疑,他选择了暂时性的忘却,“所有人听令,往这边搜查!”
他用剑劈开杂乱的荆棘,还算温和地对赵茗秋道:“跟紧我,注意脚下。”
赵茗秋捏住他的衣角,依言紧紧地跟在了他的身后。望着他刚毅冷峻的侧脸,心头的愧疚不由扩大。
道路崎岖,司空煜的靴裤黏满了泥土,深一脚浅一脚地直往前走。
还好,他明早才离京,还好,他能再见她一面。
他去了宝仪宫,可是她将他拒之门外,他便以为她仍旧在生自己的气,不愿意见她。
他想告诉她,他虽然不会那些琴棋书画,可他的战勋没有半点虚假。他的盔甲为她而戴,他的战马为她而骑,他能用手里的剑护她一辈子。
可是该死的!他尚在京城,却在浑然不知的情况下,让人劫持了她!
他的战功只为成全他的私心,若是没有了心爱的姑娘,他还拿什么去守卫家国?他的心快被雨夜冻成了碎片,他怎会在眼皮底下丢了她?
火把一下子被风熄灭,他的心也跟着沉入黑暗中。
慕子衿正抱着百里思青寻思着完美无缺的解决之道,一阵疾风吹来,迫得人目不能视。
有人影倏然而至,重重压过了他的心头。幽暗的光芒下,有晶离玉碎的眸光,割裂了他的视线,转绕到他怀中的百里思青的容颜上,清眸如墨,潜流成波。
月牙色的衣袖微微地抖,猩红的血迹涂染了周身,掌心里尽是血,一路染上寒凉,“放开她。”
慕子衿轻笑,手指轻轻捏了捏百里思青的脸颊,此刻他很想将她唤醒,问一声:傻瓜,你心心念念的人来了,你要他还是要那个“干净”的慕子衿?
呵呵,这会儿,他倒褒赏起自己了。
可楚离晔望着他怀中的人就如在望着自己的所有物般,如此嚣张无知的目光着实令他心里不大舒服,“那么,晔皇子以什么身份让我放开她呢?”
他微微动了动,百里思青不自觉伸手将他抱得更紧,这样的配合不禁让他心花怒放,“晔皇子看见了,公主更喜欢待在在下的怀中。”
天地可鉴,他不过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并无半点炫耀挑衅的意味。可是对面的人已然变了色,苍白的唇角配上略阴沉的脸,却依旧好看地如一幅上好的水墨画。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怪不得傻子念念不舍到连梦中都在呓语,淡冽凌然的气质,教他都看痴了去。
楚离晔敛眸,幽如冷焰,“你是何人?”
又是同样的问题,慕子衿抚额。
他也快忘了自己是谁,每日待在慕王府中与青竹药罐相伴,里面的人称他为主子。而一出门,所有人又称他为世子。
久而久之,他倒忘记了自个儿的真实身份。
他稳稳地坐着,无需刻意便流露出的威严冲击着楚离晔的视野,那威严里写满了君临天下的高傲,看得楚离晔心中一悸。
“下约之臣,见到朕还不速速跪拜?”
不好不好,他尚安身于泱国,怎可轻易亮出自己的底来?
“数日不见,晔皇子与本世子倒是生分了。”
还是不好,他可是个病秧子,此刻应当好好在慕王府调养身体,“待娶”公主才是。
慕子衿打量着眼前的人,一派为难的模样。
想要寻个既妥当又合理的身份实在不易啊!又不是所有人都能如楚离晔一般,堂而皇之地从戏子摇身变成了皇子。
还好,他不用思考太久,外面有脚步声接踵而至,在空旷淅沥的雨夜格外地清晰。
慕子衿垂首,怀里的人睡得正熟,不知梦到了什么,眉头轻锁,小巧的唇瓣微微翘起,惹得他先前才消下去的心火又蹭蹭地蹿涌上了四肢。
他情难自禁地低下头,于那微分香唇处轻落一吻。
楚离晔霎时眉目染霜,紧抿的薄唇,似乎要爆发一切的隐忍。
温软的感觉自唇瓣溢开,一阵寒峰般的冰凉自前方席卷而来。在那股通寒的戾气快要将他的身体劈割开时,慕子衿将怀中的人轻轻地抛出,“晔皇子,可要接好了。”
未曾想过,因为这该死的身份桎梏,他还需妥协一次。可也只这一次,他将他的心肝丢在这里,丢给其他人。
司空煜来了,能替后事省不少力气,最起码靖安帝那里就有交待。正好,他也能得了空去处理其他事情。
楚离晔如他所设想般接住了百里思青,两道人影电光火石般地交错一处,乍和即离。
再回首,哪里还有戴着黑色面具的男子的身影。
不等怀中的人捂热,火把瞬间照亮了四周,司空煜大步跨来,劈掌将百里思青夺抱回,也不管楚离晔是谁,大声喝令道:“将此人拿下!”
血色在衣衫上深浸,不知是疲累还是其他,楚离晔软软地倒在了一名侍卫身上。
赵茗秋恐愕,余光扫向四周,并无夜枭的踪影。
她的心顿时忐忑不安。
司空煜牢牢地抱住百里思青,见她面带绯色,安然静睡着,胸膛处翻涌的波涛才缓缓沉寂了下来。
他不言不语地抱着百里思青撤离,让深夜的山岭重新恢复它的萧寂与荒凉。
……。
同样的夜晚,雷电交加,大雨滂沱。
风声雷声雨声,纷纷纠结向沉重的深夜,四周愈加显得寒冷。一大束青黑色火焰腾空而起,西城外渐渐有人影奔进,顷刻间便交杂起利器的铮鸣,若隐若现的黑影倾盖了所有的星火,血腥逐渐蔓延。
上官玥赶到的时候,相缠斗的最后一个人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大雨不断冲刷着,那些殷红渐渐随着流水深埋入了土壤内,将世间的一切血腥罪恶涤荡一空。
“小王爷。”随行的人抹了把雨水,掀起其中一名蒙面人的衣角。
那里面露出一方令牌,铜制的令牌,古黑色的花纹,代表身份的墨字清晰可辨。上官玥目光一凝。
少顷,他便又恢复了平静,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为他的不羁添了分冷寂,“走!”
……。
清晨,雨收风歇,澄宇皆清,一夜的杀戮与血痕似被大雨冲刷得无迹可寻。
消沉了一夜的皇宫也因百里思青的清醒有了些生气。
蝶香和蝶衣彻夜未眠地守在她的身边,见她睁开眼睛,才带着血丝的困倦哭道:“公主,你总算醒了。”
百里思青动了动手,环视了一圈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宝仪宫的榻上,陈公公本避嫌守在外头,听到里面的声音立刻奔了进来。
百里思青头还是有点晕,好在歇息了一夜,气力有所恢复,“本宫是如何回来的?”
蝶香扑跪在她的身上,“公主,你万不可再丢下我们私自出宫了!”
她们不怕受罚,却怕她真的再出什么好歹。
百里思青头疼,谁能想到只去了一趟灵国寺也能出事。
夜枭…她的眸子寒了三分。
“没想到晔皇子敢劫持您,还好少将军及时赶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蝶衣拭泪道。
百里思青一怔,“楚离晔?”
陈公公心疼地望着她,“正是,昨夜司空少将军从晔皇子手中救下了您。”
他面带冷色道:“陛下已经下令将人关入了天牢,正准备修书给晋皇。”
若非是他国皇子,人早已被处置了。
百里思青立即掀被下床,“本宫要见父皇!”
陈公公连忙按住她,“您先好好歇着才是。”想杀人也不急于一时。
百里思青觉得太不可思议,夜枭劫持了她,陌生的男子出现,怎么凶手最后竟成了楚离晔?
“不是他。”
“啊?”陈公公没有听清,“您在说什么?”
百里思青咬唇,“挟持本宫的不是晔皇子。”
三人都愣住了,“不是晔皇子,那是谁?”
“您与赵小姐同乘一轿,若不是晔皇子的话,为何只有您被人劫持?”蝶衣不忘质疑。
明明她为百里思青挑了件最不显眼的衣裳,就算与赵茗秋在一起,也不会有人因身份盯上她。除非是蓄意为谋。
司空少将军亲自将人抓住,还能有假吗?
百里思青知道与她们说不清楚,连她自己都糊涂的结果如何分辨始末?“本宫去见父皇。”
三人不敢阻拦,蝶香与蝶衣赶忙为她更衣,百里思青大略洗漱了一番,便直往崇政殿而去。
不曾想,路上竟碰到了百里奚寒。
显然他很是担忧,关切道:“小青,你昨日有无受伤?”
他这一问,让百里思青勾想起了夜枭的作为,她的瞳孔轻轻一缩。
她并未受伤,却受了更严重的侮辱,还差点…
可为了不让百里奚寒担心,她勉强笑了笑,“皇叔看我好好的,哪里是受了伤的样子。”
百里奚寒抬起衣袖,想摸摸她的头发,百里思青却不动声色地退后,下意识里竟不想让他碰到。
百里奚寒盯着她的眼睛,片刻后才移开了目光,笑道:“那便好。”
他想了想,又笑道:“我原是想早些去宝仪宫看你,没想到竟在半路遇到了你。你这样匆匆忙忙的,是要去哪里?”
百里思青如实道:“我去找父皇。”
百里奚寒闻言让出道来,也不问她所为何事,温和道:“那你快去吧。”
百里思青向前走了几步,又回头望望他,清晨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原是令人看上去无比地如沐春风,落在她的眼里竟染上一分孤寂。
她望着百里奚寒有些迟疑,“十三皇叔,待会儿我能不能去长信宫找你?”
她有好多话想找人说,可是却不知道该找谁。从前笃信的那些,就在昨天好似又成了浮光掠影般,空荡荡的陡然令她找不到方向。
她实在摸不透人心。
百里奚寒清淡笑道:“随时欢迎。”
得了他的话,百里思青心情稍稍放松。还好,她的皇叔依然没有变。
她的脚步也不自觉也变得有些轻快,来时的匆忙和沉重渐渐沉淀下来,背影也挺直了很多。
百里奚寒远远地望着她消失在视线里,刚才那一瞬她眼中闪过的神色,明明确确地告诉他,她并不如外表表现地那般洒脱,昨夜一定发生了伤到她的事。
白日他的身后没有影子,脚下那方纤长的阴影显得有些孤独,他站在栽满海棠花的路径旁,玉质的容颜隐隐浮现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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