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打工（1/2）

( ) ( ) 林小雨骑着自行车，独自徜徉在街头。 。他的车速并不快，只是保持着匀速行进的状态。他的双腿仿佛两条做着机械运动的传动轴，将自身的能量通过圆周运动传送给脚下的踏板，以使自行车不致于因为失去动力而停止前进。

春日的景色明媚而爽朗。可是林小雨根本就无心观赏。此时此刻，他的眉头紧锁着,拧成了一个巨大的川字，仿佛有什么恼人的心事纠结在心头。

林小雨今年刚刚年满二十岁，是东方大学计算机专业本科三年级的学生。按说像他这个年龄正是豆蔻年华，本该无忧无虑的才对，可是究竟又是什么事让他如此愁情难解呢？

林小雨出身于贫困的山区农家，家庭条件那是相当的可以――穷得相当可以。家里除了他一个而外，还有一个妹妹。不过，在这样贫寒的家庭里，是不可能供得起两个娃儿同时上学的。为了能让自己的哥哥有学上，林小雨的妹妹上到初中毕业就辍学了，到了附近县城一家工厂里去当了学徒工，挣钱好贴补家用。尽管在厂子里没日没夜的干，可是也挣不了多少钱。

正因为家里的情况是如此的困难，所以当初他手捧着十年寒窗苦读好不容易才换来的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迈进家门的时候，简直都不知道怎么跟家里人张口。

自己的家实在是太穷了啊！有时甚至可以说是吃了上顿愁下顿。经常是到了吃饭的时候用铁勺到锅里去舀饭，结果除了能收获到铁勺与锅底相摩擦的悦耳的唰唰声而外，根本就捞不到任何别的东西。

由于林小雨家的屋子实在是太小，所以只能是卧室和厨房合二为一。久而久之，房间的墙壁已经被熏得焦黑一片，用手一摸，手上全是煤灰，要是不知道实情的人来了，还以为不小心赶上火山爆发了呢！

屋子里除了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两张凳子而外，可以说没有任何一件其他的家具了。

由于灶台设在屋内，所以到了冬天还稍微好一些，毕竟能给屋里带来些暖气，但是能起到的作用也是十分的有限，因为有着很大缝隙的门板和用破塑料布勉强堵起来的窗户根本就不能阻挡住冬天冷气的进攻。

而到了夏天，这屋子里非但不会感觉到凉快，而且往往还会比外面高上三四度，而且只要一升火做饭，保准一会儿就能把整个房间变成火炉，为了做熟一顿饭，往往都要出一身的臭汗。

由于不能很好的与外界隔离，也没有钱买蚊帐，所以在炎炎的夏日里，林小雨的家就是蚊子们最喜爱的别墅。

听自己的父亲说，只所以给他取林小雨这个名字，是因为他是在一个飘洒着菲菲细雨的夜晚降临到这个世界上的。而自己的母亲，由于生他的时候没钱上医院，所以就决定在家里进行分娩。但是在生林小雨的时候，却不幸难产，在诞下林小雨之后，便因为大出血而离开人世。

所以，林小雨从小就是和自己的父亲一道相依为命。

而自己的父亲，则是在全村都出了名的老实人，只知道本本分分地在地里刨食，根本就想不到去另谋财路，赚些外快。再加上这些年自己又当爹又当妈，辛辛苦苦地把林小雨拉扯大，也真是够不容易。由于长年的辛苦劳累，所以林小雨的父亲虽然实际年龄才四十出头，但是看上去却像是个六十岁的老头一样。每日里都是身扛锄头，佝偻着略显驼背的身躯，在家里家外不停地忙碌着。尽管长年劳作不息，但是也仅仅是只够维持家里人的温饱，就更别谈什么其他的物质享受了。

林小雨的父亲还常常一个人自言自语，说什么自己没本事，让林小雨跟着自己受罪了。这些话像是说给自己听，也像是说给林小雨听的。每当听到自己的父亲独自一人坐在矮凳上说着这些，林小雨就觉得自己的心一抽一抽的痛，泪水就会不由自主地溢满自己眼眶。

为了对得起自己的父亲，让他饱受风霜的老脸上能够绽放出一丝宝贵的笑容，林小雨平日那可是拼了命的学习，好取得好成绩来报答父亲的养育之恩。每当他从学校里拿回100分的成绩单，兴冲冲地交到父亲手上，看着欣慰的笑容在父亲的脸上灿烂绽放时，林小雨的从自己的内心深处，也会焕发出无尽的喜悦之情。

在他那年高考的时候，他不出意料地考出了一个好成绩，得到了全国名校――东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用全部心血换来的这样一张小小的录取通知书，却使自己那本来就极度贫寒的家境更加的雪上加霜。

林小雨就这样静静地坐在自己家里那缺了一条凳腿的板凳上，默默地环视着屋子里的一切。

自己在这间屋子里诞生，又在父亲的关怀下在这间屋子里长大。而自己的母亲，也是在这间屋子里离开了人世。

这里的一切，对于自己来说都是无比的熟悉，而现在，却可能要被自己所亲手毁灭。

天色渐渐地暗淡下来，林小雨的脸掩映于晦暗的暮色之中，只能够分辩出一个大概的轮廓。虽然四周十分的安静，但是在林小雨内心深处，却在进行着剧烈的思想活动。看着自己的家里家徒四壁的惨状，在最后的那一刹那，林小雨甚至产生了想要将录取通知书撕毁扔掉的冲动。但是他的这个冲动的想法还没来得及付诸实施，就被自己的父亲林升及时发现并坚决地予以阻止了。

“你要干什么啊!我的傻孩子。”

林升刚从外面干完农活回来，前脚刚一迈进家门，就见到自己的儿子林小雨手里拿着录取通知书正在用力的撕扯着。

见此情景，林升不由得惊呼一声，甩手便将锄头扔在地上，激动地冲到了林小雨的身前，拼尽全力将这来之不易的录取通知书从林小雨的手中夺了下来。

林升坚信，只有通过上学才能够鲤鱼化龙，跳出农门，不用再像自己一样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命生活。自己努力的多少年，才好不容易在林小雨身上看到了这个希望，没想到却差点就被毁于一旦，这让他如何能不为之而气极恼怒。

不过，林升并没有对林小雨加以严厉的批评，而是和儿子进行了一次恳切的长谈。

他知道，儿子之所以会做出如此的举动，一定是心中有了解不开的疙瘩，你如果不善加引导，而是严厉的加以训斥，恐怕不但不会解决问题，反而会将事情推反面。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林升便给林小雨好好地上了一堂政治生活课。从旧时候的“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到现在的考上大学，跳出农门，把上大学的种种好处都一一地说与了林小雨听。

“儿子啊，爸爸供你上学这么多年，可是真得不容易啊!你如果放弃了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你对得起谁啊！对得起你这十几年的寒窗苦读吗？对得起你过世的母亲吗？如果你执意不肯去上学，那你将来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啊！爸爸不能眼看着你办这样的蠢事！不就是那几个学费吗？这个你不用担心，咱家就是穷得砸锅卖铁，也一定要供你读完大学。只要有你爸爸在一天，就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辍学。”

第二天一大早，林升就手里拿着林小雨的录取通知书，拉着林小雨到村子里挨家挨户去跟人家借钱。村子里的乡亲们都很同情林升父子两人，再加上这村子里出一个大学生也确实是不容易，也算是为村子里争了光，虽说大家伙的生活也都并不富裕，但还是纷纷出钱相助。林升集全村人之力，最后又把家里养的猪啊、鸡啊什么的全都卖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最后才好不容易把林小雨第一年上大学的费用给凑齐了。最后到了开学那一天，林升亲自陪着林小雨来到了城里，把林小雨送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

别的孩子上大学都是由家长亲自送到学校里去，而林升却没有陪儿子一起去上学。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没有那个能力。

买火车票也是要花钱的啊！虽然这些钱在旁人眼里也许算不得什么，但是对于已经家徒四壁、欠债累累的林升父子来说，这却绝然是一个无法承受的重担。

林升就连一块钱的站台票也买不起，只好和儿子提前来到了火车站。他让儿子先跟着人流进入到火车站里面，而自己则不惜绕了一个大远路，从铁路的一个不为人所注意地缺口处钻了进来。

林升年轻的时候经常从这里坐火车去外地逃荒打工，对于这里的一切都非常的熟悉。那时候由于家里没有钱，所以也就根本买不起火车票。所以基本上每次林升都是瞅个空子摸进火车站，趁铁路工人不注意，偷偷地扒煤车。

要说起来，这可真不是闹着玩的，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出人命。

可是那个时候是出去逃荒，又不是出外旅游，哪还会有那么多的讲究。能走就走，走不了留在当地也是饿死。所以林升在那个时候对于这些倒是看得很开。可是说来也奇怪，林升当年的生活虽然极度的惊险，但是却每次都是有惊无险，平安度过。而且就连林小雨的母亲，也是他在那个时候认识，并带回来的。所以直到现在，林升还颇为自己当年的传奇经历而自豪。

不过自豪自豪，林升却绝不敢让自己的儿子林小雨去模仿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的。毕竟当年自己可以说是贱命一条，怎么着也是无所谓的。但是林小雨却是截然不同，那可以说是他的心头肉啊！他是绝不会放心让林小雨去舍身历险的。这也是他坚决让林小雨走读书成材这条路的原因之一。

等林升一路寻觅着来到站台边的时候,这里已然是人山人海了。

“小雨，小雨－－－－－－”

林升一边在人群里寻找着儿子的身影，一边大声呼喊着儿子的名字。却只见人海茫茫，哪里有儿子的影子。

正在林升心急如焚之际，从他身后的人群里传来了儿子的应答声：“爸爸，我在这里。”

原来林小雨根本就一直都没有走上站台，而是站在大门口的位置在等待着自己的父亲。

“嘿，你个憨小子，为什么就知道在门口傻站着，不知道到这里来等我啊！”

林升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对儿子说道。

林升知道自己的这个儿子除了学习好以外，从小脑袋瓜就不太灵光，干什么事好认个死理。不过，这一点倒是很像年轻时候的自己。年轻人，多出去闯闯，见见世面就会好的。

所以，林升在这方面也就不太注意。

让年轻人自己去闯！他以后自然会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有些事情，教是教不会的。

现在，儿子眼看就要离开自己的怀抱去振翅高飞了，林老爷子在高兴之余，却也有些放心不下。但是转念又一想，林小雨这孩子憨是憨直了一些，但是宅心仁厚，乐于助人，到了关键时刻，总还是会有贵人相助，逢凶化吉的。

但愿这不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才好。

林升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将林小雨送上了车。直到替林小雨按火车票上的座次找好了座位，放好了行李，又仔细地叮嘱了一番，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下车来。

火车慢慢地开动了，林升并没有就此离去。他的双眼依旧紧紧地凝视着林小雨身处的车厢，眼神里流露出深深的不舍之情。

他的目光在努力地寻找着，想要再看自己的儿子最后一眼。而此时此刻正坐在列车座位上的林小雨，却有着截然相反的表现。他将自己的右手手肘斜搁在两排座位之间的小台子上，以手肘为支点，小臂回收。头微微下伏，右边的面颊正好与自己的右手掌相触，身体略微前倾，与台面形成一个45度的夹角。林小雨把自己的头微微地旋向内侧，眼睛似有意似无意地盯着桌面，似乎空无一物的桌面上有什么好东西在吸引着他的注意力似得。

不要以为林小雨不喜欢自己的父亲，他这样做，其实是有更深刻的原因。他是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会当着父亲的面，在全车人面前丢脸的放声大哭。

直到火车开出了一小段距离之后，他才终于将头微微侧向窗外，双眼望向了父亲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