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无题(二)认真(1/2)
清都峰上的那一方湖泊占地颇广,湖水湛蓝,入夜之后更是显得清幽无比,水光潋滟,可能是由于前几日下雨的缘故,这池水似乎又是涨了几分,魏笠上次躲着的芦苇丛已是被淹过了半尺高,不能再去。
魏、楚二人驻足岸边,望见那湖心之中浮有一小舟,一个人影立于舟上,楚称心唤了一声师父,那小舟无桨也无风,竟是在湖面划出两道轨迹,缓缓行来。
小舟靠岸,两人一跃而上,复而再次向湖心而去。
魏笠先是发现舟上放有一口剑匣,匣面刻有一圈螺旋图案,楚称心一见是爱不释手,这匣上的图案与她那把剑上的纹路倒是般配得紧,少女将剑放入剑匣,走到师父身边甜甜地道了声谢。
老天师背对两人立于船头,清风朗月下衣袂飘飘,魏笠壮起胆子问道:“老前辈,今夜不练剑了?”
老人转身淡淡道:“我听陆北辞说,你小子的练气的功夫远不如练剑时来的利落,为何?”
一提到这个问题,魏笠头都大了一圈,无奈道:“小子喜动,在参玄悟道时脑中杂念如野草,实在是静不下……”他想了想,又道:“不过自从薛观师兄教了我移情之法后,情况是好转了许多,相信假以时日,肯定会有所突破。”
“突破?如你这般的资质,就算是有所突破,两月之后也无非是在城门口晃荡罢了。”老天师望着魏笠,那只凹陷下去的眼窝如深井,冷然道:“你今日与人交手,想必心中也有了计较,你的剑术远远不能补足修为上的差距,想要胜过木鹏举,非得是将自己练气的功夫拔高到同一水平线上不可。”
魏笠点头道:“我明白,戚舞阳只是入了一楼,自身的气力就已经远胜于我,就更不用说木鹏举了。老前辈,你今夜带我来这里,可是要教我什么练气的法子?”
老天师呵了一声,道:“教?自古修行全靠自己,该说的,你陆师兄已经说了,老夫可没那闲工夫在跟你费一番口舌……”说到这,他话锋一转“不过,想要推你一把,也容易。”
“推?”
魏笠还在琢磨老人话中的含义,那知老天师突然抬脚猛地一踹,平静的湖面迸出一番水花,魏笠整个人被踹入水中。
少年出生的南骏县虽然不是什么沿海水乡,但他打小就喜欢光着个屁股跟自己的爷爷去十几里外的水库里游泳,所以即便是折掉了一只手,但还是凭借自己娴熟的踩水功夫浮了起来。
他刚冒出一个头,一把利剑就倏然出匣,如蜻蜓点水般竖直往水中一刺,少年啊的一声惨叫,右肩上顿时是多出一个血窟窿,他的鲜血泊泊而出,瞬间是染红了身前的一小片湖水。
老人立于舟上,无视少年的悲鸣,安然道:“老夫一直秉持着一个观点,那就是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渐修不如顿悟,这也是我收称心为徒的一个理由,我生平最讨厌的就是按部就班,所以小子你今夜必须有所突破……”
说完,他俯下身子,一手拉住衣袖,一手按在少年头顶,止住少年想要登船求生的动势。
“老夫说过,我的剑,从不白教,那句将你削成人棍的话,也绝非虚言。所以,今夜你每冒头一次,这把剑就会在同一个位置上扎你一下,每扎一下便会深入一分,直至第十下,你的右手就会像折断的莲藕一般挂在你的身体上,要是到那时你还是止步不前,便轮到左手与双腿……”
老人的话说的不疾不徐,但每说出一句,手上的力道就重上一分,浮在湖面上的头也就下沉一寸,任凭水中魏笠如何挣扎,都始终是挣不掉也甩不脱。
在旁的楚称心看的是触目惊心,见少年的脸慢慢往水下沉去,急道:“魏笠别挣扎了,快吸气呀!”
老人也不阻拦,自顾道:“若你只是个庸才,这片湖泊对你而言是个绝好的葬身之地,让你魂渡黄泉洲也算是解脱了。”
一语言罢,老人的手已经彻底没入水中,他抬起手来甩了甩,湖面复归平静,只有一缕血红,慢慢从水中冒出。
楚称心双手握紧住舟沿,望着平静的湖水,扭过头来,双眼中泫然欲泣,问道:“师父,你既然有意要教魏笠剑术,为何还要痛下杀手?”
老人在面对自己这个宝贝徒儿时一扫先前的桀骜冷血,轻声柔和道:“傻徒儿,先别急着哭啊,我命你备好的药材他既然吃了,我们便算是仁至义尽,而且想要与我辈结缘,从来不是一件容易事,倘若他今日身死,无非证明我们跟这小子,也仅是一段牵扯不上什么机缘的山水缘分而已,徒儿又何故如此介怀呢?”
“可……可是……”
“不用说了,且看吧。”
……
湖面上有一道黑影盘旋,仿佛是巡游狩猎的鹰隼,让水中的少年如履薄冰。
魏笠没有方向地游动着,他现在意识不算清醒,刚才无谓的挣扎费了一番气力,导致他在水中待不了多久就不断想着要换气,所以是越想越急,越急越慌,根本就来不及思考其他。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少年明显感受到了小腹丹田处传出的一股热流,这股热流在他体内经脉之中游走,最后是慢慢移上了他的肩头,在一阵麻痒之后,肩头的血竟是止住了,疼痛更不似先前般强烈。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原来刚才的那碗混沌,还有这种效果!”
魏笠暗自想着,他的双腿加速划动,虽然伤势得到了暂时的治愈,可是少年此刻头脑发聩,四肢愈加沉重,他不得不冒着风险,试图脱离飞剑的追踪,浮到湖面去换上一口气。
哪知他刚冒出一个头,那飞剑便是迅捷无比地飞驰而来,如罗翦先前所言,飞剑往少年肩头同一位置又是狠狠刺下!
魏笠的伤口再次被洞穿,剑尖这次更是深入了些许碰到了他的肩胛骨,少年五官狰狞,痛不欲生,但即便如此,他也仅是从鼻腔中闷哼出一道声响,强忍住疼痛,在连连吞吐了几道气息之后又立即下潜而去。
两害相权取其轻,与其在水中溺毙而亡,不如先忍住一时疼痛周转回旋,这也是少年现在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如此反复,又是两次,每每魏笠想在水中尝试入定参玄,可平常他连静坐都尚不纯熟,而今失去了呼吸吐纳这一根本要素,就更不消提要在水中悟道了。
魏笠肩头上的伤口被刺了四次后已是血肉模糊,腹中气机也已是耗掉了一半,而且他能明显能感受到,随着伤势的加重,气机每一次能治愈的程度也在慢慢变的微弱,轮到这一次时,血已经是止不住了。
湖水中,少年脸色苍白无比,他的头发如同海草般飘摇,肩膀上更有不断渗出的缕缕鲜血在他眼前浮过,就连耳中,似都能听见自己心跳声在逐渐变弱的迹象。
不远处,舟上的二人将魏笠四次受伤的情况尽收眼底。
相比于楚称心的坐立不安,老人淡漠的态度如观戏的看客,道出一句,“真是愚蠢。”
楚称心看着魏笠再次潜入水中没有踪影,一言不发。
“徒儿接剑之后,可曾为这把剑取过名字?”老人忽然问道。
楚称心一怔,转头看向湖面上的那把飞剑,那剑已是沾染了不少血迹,剑尖上的螺旋花纹变得更为夺目了几分,她道:“不曾,不过见这剑上的花纹生得的漂亮,又是师父曾用过的,应该是有个好听名字才对。”
老人坐下,两师徒对视了片刻,少女本还是有些担心水下少年的情况,但迫于师父的视线,也只得静下心来跟着坐下,听老人说道:“这把剑最初的名字叫作「斩桃」它的主人是个喜欢骑虎的老秀才,这人清高自大,时常就喜欢把一些君子和而不同的酸词挂在嘴边用来彰显自己,当初为师年轻气盛,最是见不得这等比我还要狂傲的人,所以下山之后,第一个要找人试剑的,就是他。”
少女猜测道:“后来师父胜了?”
老人竟是摇了摇头,“谈不上胜,因为我们根本就没有打起来,只是彼此互相问了一个问题,然后他便将这把剑借给我了。”
楚称心迷惑道:“听师父的描述,那位老前辈应该是个恃才傲物,眼高于顶之人,师父你们是互相说了什么能够如此神奇?”
老天师微微一笑,“其实问题很简单,他就问我,为什么觉得自己能打败他,而我当时听完后,就嘲笑他的这个问题没什么意思,不如换我来问他,你需要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对手。”
少女面上有些诧异,老人微微一笑,“对,我还记得他当时的表情就跟徒儿你现在差不多,这些读书人啊,恐怕也是读书读傻了,囿于各种道理与条框之中,自我的执念太深,如果凡事都要讲求个理所当然我可受不了,所以我就告诉他,我跟你打,你从问题产生的水平上去问,没有任何价值可言,故而我不屑去回答。”
说道此处,老人双手入袖,耐心等待,楚称心心思百转,似有所明悟,她放声道:“师父的那句反问,是站在决定这个问题的水平上去解决问题,那位老前辈需要一个什么样的对手,或者说期待什么样的对手才是关键所在,只要想通此道关节,即可对症下药,那一时的输赢其实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快人一步,料敌之先,因为对于师父来说,卷土重来反败为胜也只是时间问题。”
老人点点头,“徒儿果然一点就通,老夫这个问题问到了他心坎里去,他的听完后顿时是笑呵呵地把剑借给了我,放言说,彼时的我还不够格让他出手,约定百年之后当来桃山取剑,呵,一百年,也不知道这老家伙现在死没死。”
楚称心笑道:“那老前辈估计是认可师父是值得栽培的对手,所以借剑助您修行,期望有朝一日能与其匹敌后,人世间也不至于太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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