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风雨欲来（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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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璇国临近苍山脚下的淼镇是个人烟稀少、鲜有纷争的边陲小镇。就算此前七国乱战之时，这里也因地势偏僻而幸运地躲过一劫。

镇上鸿升客栈的老板兼跑堂小二陈福自打去年起就在犹豫要不要把生意迁到邻近更繁华一些的天水城去，因为这客栈眼看就要因少有客源关门大吉了。

不过最近，陈福发现，镇上的陌生人忽然多了起来。还不是一般二般地多，而是每天都有人成群结伙地来。作为镇上唯一象样点的客栈，鸿升客栈早就人满为患，就连原来作为马厩的后院都住进了一伙远客。

阿福惊喜交集，难道自己多年来向神帝像烧香许愿终于有了福报，这是要时来运转，财源广进了？

“老板，还有没有空房间？”门外又传来一声粗豪询问。

“来了来了！”刚刚在后院安置好寻伙远客的阿福匆匆向客人告了个罪，一溜烟似的跑到了大堂——这里还兼作饭馆，经常有路过客人前来打尖吃饭。

大堂前一个黄衣大汉正满脸不耐烦地把骑来的马匹拴在堂前的门柱上，自己则大步流星走进大堂，四下逡巡，看哪里有空座。

这间大堂本就不大，仅有五六张桌子，此刻都坐满了人，多是三三两两一桌，只有角落一桌坐着一个黑衣客人，正低头面向墙壁喝着一碗淡酒。看不清面容如何，只看到一头白发萧索地垂在身后。

陈福打躬作揖到了大汉跟前，满脸堆笑地招呼，“客官，要住店还是要打尖？住店的话，小店已经没有空房间了。打尖的话……”他环顾了四周一下，露出尴尬神色，“还得委屈您和别的客官打个商量。”

黄衣大汉大怒，一把揪住了陈福的前襟，“我金钱豹黄标还从来没有和别人打商量的时候，要不是为了赶这场六国主对决卓牧云的热闹，你这破店请我我都不会来，还不赶快叫人让张桌子出来，再把里面住店的那些衰人给我赶走，把上房给我让出来！”

陈福吓得瑟瑟发抖，一劲求饶，他虽是眼界浅，却早看出来，最近来住店的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多半身怀绝技，他一个也得罪不起，哪里还敢把人赶走？

这种逞强好胜之人，在座各位也都见得多了，事情没有惹到自己身上，谁都懒得去当那个出头鸟，打这个抱不平。

只有独坐角落的那个黑衣客人，听到“卓牧云”三个字时神色却微微一动。

眼见那黄标已扬起一只碗大的拳头要打人，这一拳如果打实了，陈福的一条命只怕就要去了半条。

“这位兄台息怒，如不嫌弃，请过来同坐如何？”黑衣人没有回头，低低的语声却清晰地传了过来。

不知为何，他的声音中自有一股久居上位者的威严之意，虽然连面都没有见到，黄标这一拳却就是不敢落下去了。

他缓缓放下拳头，半是疑惑半是戒备地冲着那黑衣白发人走了过去。

其他人见一场争端消弥于无形，也就各自吃喝去了，大堂中又恢复了方才的喧闹。

黄标绕到桌子另一边，有些讪然地坐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对面这陌生人那种无比强大的气场竟让他这一向粗犷惯了的人也不由得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多谢，还不知阁下如何称呼？”他小心地打量着对面那人。

那人从酒碗后抬起头来，一张并不算英俊出众的脸上，一双眸子却亮如星辰。

这人赫然是天璇国师洗星！

见黄标问起自己的身份，洗星并不回答，只是放下酒碗微微一笑，“方才听兄台说，此来是要赶一场六国国主对决新帝的大热闹，不知道这热闹是怎么一回事，可否详细说来听听？”

黄标见对方不愿道明身份，心中有些不快，但观其言行举止，也知道对方身份想必有不便示人之处，问的又是自己极想和人畅聊之事，当下也就不在计较，“阁下定是久不在大荒行走了，所以才没有听闻这件大事。”

他说着，不免有些得意，“我有些江湖上的朋友，消息还算灵通，所以才比别人多知道几分。原来那魔君颜倾城死后，留下的传人是一个叫叶撷风的年轻人。此人据说因机缘巧合，修为比颜倾城还要青出于蓝，但此等恶人，天自不容，所以早前已死于非命。”

“叶撷风已死了吗？”洗星确实有些惊讶，此前，他为观星术更进一层闭关数月，竟不知大荒中发生了种种剧变。

“你且听我往下说。”黄标不觉学起那说书先生的口吻，“叶撷风死了是不假，可是后来又活了。”

“又活了？！”

“不错，而且正是新帝卓牧云和一个叫洛缤纷的女子救的他。听说他们为此专门去了极西沙漠之地，才求来了可以起死回生的彼岸，叶撷风也因此复活。”

洗星极为惊讶，“卓牧云和洛缤纷为何要救他？”

黄标抓了抓头，咧嘴一笑，“这个嘛，按理说，新帝和魔君那是生死冤家，颜倾城也是死在新帝手里，他为什么要救叶撷风谁也不知道。但大荒现在都在议论纷纷，有的说是叶撷风身怀重要秘密，新帝要复活他才能得到至大灵力，有的说是洛缤纷与那叶撷风是一对恋人，新帝又对洛缤纷情根深种，洛缤纷求了新帝，新帝才对叶撷风网开一面，也有的说，新帝是为了要施恩于叶撷风，来利用他牵制七国国主，至于到底怎么回事嘛，嘿嘿，我就不知道了。”

洗星心中震惊无比，脑中却是瞬间转过了数个念头。

卓牧云、洛缤纷和叶撷风之间的关系，他并不十分清楚，但如果非要从黄标刚才说的那些猜测中选一个，他直觉这个可能更接近事实。

但问题是，几国国主不会这么想。

“所以，六国国主要找新帝算这笔账？”洗星瞬间想通了这其中的关键。

“不错。这消息传开后，开始很多人不相信，但不断有人当真见过了复活的叶撷风，才知道传言不虚。你想，那六国国主与颜倾城是死敌，很多人的儿子都被他炼成了灵魄，那可是杀子之仇！颜倾城虽死了，他们也不会容他的传人活在世上，新帝却救活了他，这岂不是把自己置于与整个大荒敌对之地？也难怪人家要联合起来，围攻牧云宫。”

“怎么那天璇国却又置身事外？”洗星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黄标一笑，“据说夏侯钺是原本新帝座下七弟子中唯一活下来的一个，天璇国对新帝的怨也就没那么深，他们国内又自己乱成一团，哪里还有余力来讨伐牧云宫？”

洗星微微点头，“那六国围攻牧云宫，是几时的事？”洗星冷静下来。他此来苍山，原是为一件要事要找卓牧云，却不曾想遇到了这种事。

黄标又是咧嘴一笑，“只怕就是这几天了，我路上已经遇到了几拨六国的军队，紧赶慢赶就怕错过了。”

洗星微微四顾，“如此说来，这里突然来了这么多人，也都是像兄台一样是打算看热闹的了？”

黄标也向四周看看，却突然小心地压低了声音，“像我这样看热闹的当然也有，但说不定也有那卓牧云或是七国国主请来助拳的。”

洗星微微点头，又对着黄标拱拱手，“难得兄台讲得清楚明白，这桌饭钱就算我的吧。”

“怎么好让阁下破费。”黄标开心咧嘴，却故作推辞。

洗星只是微微一笑，自顾自在桌上留下了一枚玉币。

他也不理黄标惊讶的神色，转身走出了大堂。

黄标心中一动，急步跟了出去，却只见半空中一片云迹远去，洗星早已不见踪影。

就在洗星匆匆飞往牧云宫中之时，大半个大荒之外的极西沙漠之地，叶撷风正和李云豪在一座凉亭之中对饮。

“倒是我小瞧了你，没想到你还有这份心计。不愧是魔君亲传。”李云豪举起酒杯，语气中说不上是讽是赞。

叶撷风也不辩驳，微微一笑，姿势极其优美地饮了一杯酒，“前辈过奖了。”

李云豪凝视酒杯，“你这招移祸江东之计确实不错，如今七国国主找上了卓牧云，只怕他是没法分身去阻止我们释放囚魔魄了。依你的计策，我们何时可以启程去洛氏山，释放囚魔魄？”

“这件事事关重大，而且机会只有一次，自然要等到一个最佳时机。现在七国军队集结，马上就要合攻牧云宫。只要卓牧云一死，天下间就再无能拦住我们之人。”叶撷风说。

李云豪却有些怀疑，“卓牧云的灵修深不可测，颜倾城死后，他更是成为大荒第一高手，哪有那么容易就死？”

“一头大象就算再厉害，也对付不了数之不尽的蚂蚁。你放心吧，他就算不死，也必定会元气大伤。”叶撷风说得胸有成竹。

“很好！”李云豪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忽然目光灼灼地紧紧盯着叶撷风，“我只有一件事不解。”

“前辈请讲。”叶撷风淡淡道。

“你这条命正是卓牧云和洛缤纷那个丫头从我这里拿到彼岸才救回来的，你却亲自把这消息放了出去，让人去找他们麻烦，是不是有点恩将仇报啊？”

叶撷风目光微闪，但随即就恢复了云淡风清的表情，“成大事者岂能拘泥于小恩小惠，想来前辈也不是那种迂腐之人。”

“哈哈哈哈！好个小恩小惠！希望我将来的小恩小惠，能让你看得上眼。”李云豪说完，也不等叶撷风答话，头也不回地去了。

叶撷风看着那只被李云豪掷到桌上的杯子，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慢慢敛去，最后终于变成了一片木然。

此刻的牧云宫中，洗星和卓牧云、洛缤纷也是相对无言，气氛沉重。

“陛下决定如何解决眼前的这个麻烦？”洗星道出来意后，毫不客气地问。

卓牧云微微垂下眼帘，“没有办法。”

“陛下难道不打算澄清谣言，以正视听，挽回天下人心？”洗星目中有掩不去的震惊。

卓牧云沉默半晌，终于缓缓摇了摇头，“不管原因为何，我救了叶撷风总是事实。这件事原本秘密，如今却弄得尽人皆知，显然被后有人推波助澜，在这种情况之下，就算舌灿莲，也不能说服得人。何况，矫枉事实也非我所为。”

洗星眼中的震惊渐渐变成了失望，“我这次前来，就是因为观星发现，天下大乱将至，将让陛下再挽狂澜于既倒，想不到……”他语意苦涩，“原来陛下就是这次大乱的源起……”

“这跟卓大哥无关，全是我做的！”洛缤纷在一边再也忍不住了，眼眶都红了，“叶撷风是我要救的，彼岸也是我拿给他的，六国要找人报仇，让他们来找我好了！”

“缤纷！”卓牧云提高了声音，看着洛缤纷难过的样子，又放缓了语气，“这件事我是知道的，救人也是我允许的，事到如今，怎么能把过错都推到你一个人身上？自然是我来承担。”

“卓大哥……”洛缤纷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她也顾不得洗星在旁，扑到卓牧云怀里就大哭起来。

卓牧云有些尴尬，想要推开她，洛缤纷却抱得紧紧的，他只能无奈地看了洗星一眼。

洗星看到他们的样子也是无语，最后只能长叹一声，起身一揖，一言不发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