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京城纨绔(2/2)
众人来到大佛寺后山,这里的梅花开得尤其的好,有红梅、绿梅,冰雪初融,雪花犹在,遍地的白,衬着满山的红,芬香扑鼻,飘逸不尽,幽静宜人,来来往往游客络绎不绝,大佛寺香火鼎盛,许多信徒上完香之后多半会选择到后山一游,但一看到京中的纨绔们聚在一起,很识相地避开,绕路走。
众世家公子们自然不会傻傻地站在山中吹冷风,寻到了一处稍微入得了眼的亭子,一般这种亭子在游客众多的时候是很受欢迎的,他们到的时候,亭子已经有人了,那些人身穿棉衣,头戴方巾,饮酒作画,谈诗论词,一派其乐融融,气氛热烈。
公子们一看就知他们是没啥用的酸腐秀才,立即命令手下将亭子里面的人赶走。
书生们别的没有,骨气不缺,当然不肯走,他们自恃才华,最是看不起这些承继祖荫,平白生下来就高人一等的二世祖,认为这些纨绔子弟也就是投了个好胎,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
纨绔们认为的却是他们如今的身份地位是他们的爹、祖祖辈辈拼下来的,有福为什么不能享,有权为什么不能用,他们是二世祖,他们骄傲,不爽?不爽,你们的爹怎么不去打仗,怎么不去建功立业,他们的父辈用命拼出的东西,他们用的理所当然,这些穷书生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总之,两方谁都看不起对方。
“凡事有个先来后到,这亭子是我等先来,自然是你们该避让。”书生一派为首的说道。
“呵,谁先来的就是谁的,这座佛寺是我爹出钱修的,你们站的土地都是我的,让你们进来已经是让你们占便宜了,识相点,赶紧滚。”纨绔一派底气也很足。
手下强硬地去驱赶书生们,硬将他们拖出了亭子,书生们被拖得头发散乱,衣襟裂开,笔墨纸砚摔掉一地,他们方才还在自鸣得意,欣赏不已的诗词绘画被扔到地上,任着家丁们践踏,踩脏,心痛得在滴血。
书生们狼狈不堪,仪态尽失,纨绔们衣冠楚楚,奴仆环伺。
“天子脚子,你们竟敢如此,简直,简直有辱斯文……”
“依仗钱权滋闲事,横行有日悔断肠……”
人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一点不假,饶是书生们再愤恨不平,也被硬扔出了大佛寺,至于他们的谩骂,纨绔们掏掏耳朵,不好意思,都说了他们是不学无术的纨绔,什么诗啊词的听不懂,文人们骂人喜欢不带脏字,自觉高雅,可对于纨绔们,既然听不懂就当作没听见。
世界清净了,美婢们迅速打扫好狼藉的亭子,挂着朦胧的纱布在亭子外围,这样既可以欣赏到外面的美景,又可以挡风,且搬来了暖炉,奉上了美酒,瞬间将全身寒意褪去。
美婢们跪在一旁煮酒侍菜,在这样的冬天里,端上来的菜却还氤氲着热气,显然是带来的厨师们现做的。
“这可是陛下赏的美酒,我趁老头子没注意,偷偷带出来的,大家可得喝个尽兴啊。”这是右丞相家的小公子,年十五,上头有个嫡亲大哥,文武全才,乃他们这一辈最出息的人物,前头有这么一个大哥顶着,他这个幼子乐得轻松,尽情享乐。
“说的是,大家一定喝个尽兴,这可是窦小公子冒着被他爹打得屁股开花的危险,给大家带的,我们一定舍命陪君子。”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这是当初的一件趣事了。
窦小公子家教严,他偏又胆子大,一次当街调戏一名姑娘,气得那姑娘又羞又急,恨不得冲上去咬他两口,又顾着女孩家的矜持不敢动,羞得快哭了,这时姑娘家里人来了,来人掀开轿子一看,好嘛,还是个熟人,而且熟的不能再熟的那种,正是生他养他的亲爹,而那名女子是他的远房表妹,虽然是一表三千里的那种,但也是正经的亲戚。
窦相爷是个暴脾气的,一知自家儿子当街调戏人,还调戏到自家亲戚头上,当下火冒三丈,不顾身处大街上,脱下自己的鞋子就冲上去,窦小公子当然脚底抹油跑。
窦相爷相当老当益壮,鞋子也不穿了,追了儿子三条街,顺便在小巷里捡了条藤条,将窦小公子堵在巷子里抽了个屁股开花,那一天巷子里鬼哭狼嚎,惊起无数鸡犬相吠。
此事街头巷闻,引为一时笑点,于是全金陵都知道了,窦相爷教训儿子毫不手软,连皇帝都听到了些风声,下朝后恶作剧般地给他赏了一根金子做的藤条,窦相爷年纪大了,脸皮也随着厚了不少,半点不觉得丢脸,现在打起儿子来更加得心应手,他这个叫做‘奉旨打子’。
窦小公子继承了他爹的厚脸皮,被人调侃也不生气,饮了一杯酒道:“可不是,为了你们,我这兄弟做得够义气了吧。”
“够够……”众人也是配合的很。
众人饮了些酒,身上渐有暖意,火炉又烧着,便感觉到热起来了,安乐侯命人将四面的轻纱挽上去两幅。
“这样喝酒着实没意思。”有一公子说道,他是户部尚书之子,他爹是太子一派的人,最近太子得势,连带他气焰也高了不少。
“你莫不是有主意了?”他爹得势,自然有人愿意捧着他。
“看那边。”
众人朝他指的方向看去,那边红梅树下,站着一名貌美女子,她身着白色斗篷,浑身素白,淡施粉妆,她抬头仰看着红梅,嘴角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融情入景,这仿佛成了一幅美丽的画,而女子便是那画中仙。
大家再细看时,又发现女子身旁原来还站着个男子,没办法,他们这群人全是青春期的男人,在一男一女的条件下,他们肯定第一先看到美丽的女子,异性相吸嘛,男子穿得朴素,一袭青衫,长相普通,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书生。
男才女貌,白雪红梅,这画面倒也算极美。
“这不是潇湘馆的头牌吗,打扮成这样,一时间还认不得了呢,别说,语嫣姑娘这身打扮倒是颇得趣味啊,有几分清纯的味道。”
郑公子冷笑:“清纯?打扮得再清纯也成不了良家妇女,掩不住那满身的风尘骚气。”
众人意识到郑公子口气有点不对劲,突然想到前些日子,郑公子到潇湘馆一掷千金,不料语嫣却没给他这个面子,称病闭门不见,叫他吃了好大一个闭门羹。
有人曲媚讨好道:“可不是,这佛门清净地哪容得下这些污秽的人进来,平白脏了地方,这对狗男女,着实伤眼睛,来人,把他们两个抓过来。”
书生和语嫣姑娘本赏花赏得好好,结果来了两个人,凶神恶煞的,就将他们双手剪于身后,押着往亭子去。
当语嫣姑娘看到亭子里的人时,整个头皮发麻,心蹭蹭地直往下掉,完了,怎么这么倒霉遇到这群混不吝的。
“语嫣姑娘,巧啊,叫本公子在这遇到你,你说是不是缘份啊?”郑公子阴测测地开口。
语嫣姑娘僵着一张脸,屈身行礼:“语嫣不知各位公子在此,多有失礼,这就离开,不扰各位公子的雅兴。”
“你走了,我们才会扫兴,相请不如偶遇,过来陪我们喝几杯。”郑公子招了招手,如同在使唤一只小狗似的朝着她晃。
语嫣姑娘咬着唇,不动,强颜欢笑道:“语嫣今日是真有事,来日有机会一定跟郑公子畅饮几杯。”
“语嫣姑娘这是看不起本公子?”郑公子朝手下示意了个眼神,手下押着那名书生跪下,地上全是渐融的雪,冰冷刺骨。
手下用的劲大,语嫣几乎听到书生被押着跪地时,膝盖磕在地上的那种碎裂感。
她急喊:“郑公子,我喝。”
她将酒端到唇边,欲饮时,郑公子又道:“不,本公子改变主意了,素来听闻语嫣姑娘舞技一绝,便在此处为我们舞上一曲吧。”
“此处?”语嫣脸色微微发白,天气那么冷,到处都是雪,如何跳得?
手下押着书生在地,将他的脸埋在雪堆里,书生发了一声惨叫。
楚元廷和萧寅纷纷皱起了眉来,这玩得有些过了,在场之人也有些面色不虞,但碍于郑公子的身份,并不想得罪他,更重要的是,青楼女子他们眼中再卑贱不过,可能就比普通的牲畜好上一点,他们没有必要为了一个青楼女子而去得罪跟自己同一个阶层的人,他们交往不仅仅是纯粹的往来,父辈家族间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质子们虽然也一同前来了,但他们身份尴尬,更说不得话,他们身份尊贵的同时,还具着人质的角色,跟京中权贵打好关系,有利于他们的日子活得更好一些,获取更多的信息资源,别小看这些人,他们虽然都不咋滴,身后可都站着金陵各大家族,最不济多交个朋友,说不定日后有难时,还有个能说得上话的人。
“我先走了。”楚元廷跟萧寅说道,他实在看不下去,又不能阻止,干脆眼不见为净。
“哎……”萧寅想说,他也不想看,能不能带他一起走,可谁知他还没开口,楚元廷已经消失了,唉,有武功的人就是好,说消失就消失,他很想念自己当年那三脚猫功夫。
萧寅想转过身找一找叶芃说说话,惊奇地发现,叶芃也不见了,人什么时候走的,他一点没发觉。
在萧寅寻人的时候,语嫣姑娘已经脱了鞋子,除了足袜,露出一双雪白晶莹的玉足,她出身风尘,却不曾在这么多男子面前除衫脱袜,纵使沦落风尘,她也有她的自尊,这让她备感屈辱。
更叫她难受的是,她心爱的男人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被人这样侮辱,连吭都不吭一声,方才山盟海誓,至死不渝,莫不是全是假的,她虽然知道就算男人反抗了也没用,可至少证明他的心里是有她的。
脚踏进雪里,刺骨的冰凉自脚下蔓延至全身,冻得叫她发颤,唇色很快就变得紫色,脸也一点点发白,她知道这一舞跳完,她的腿大概也就废了,可她没有办法反抗,这些公子哥们啊,又哪懂得人间嫉苦,哪懂得一个穷人为了生存得付出多大的努力,他们因她出身青楼而看低她,却不知当一个人饿得快死,她的亲人用血来喂养她时,活着成了唯一的信念,就没有什么不可以牺牲的了。
忍着透到骨髓里的冷,她翩翩翩起舞,泪水像断线的珍珠连绵不断地从脸上滑落,滴在雪里,融为一体,凄美而又绝美。
“行了,”萧寅终于看不下去,站了起来,“郑公子,适可而止吧。”
郑公子玩得正兴致起,被人打断,一看是萧寅,不屑道:“你是什么身份,轮得上你说话吗?”一个不受宠的质子而已,他哪里看在眼里。
“我是什么身份,再如何我都是藩王之子,正儿八经的侯爷,郑公子什么身份,不过是白身而已。”萧寅也是浑过来的,就没怕过谁,郑公子也就是仗着他爹而已,轮身份,他连个一官半职都没有。
“你……”
“好了好了,大家都是朋友,没有必要为了个烟花女子,闹得不愉快,郑旭,你气也出了,此事就算了,来啊,送嫣然姑娘回去。”
安乐侯一见气氛不对,赶紧起来打圆场,青楼女子的性命不值当在乎,但萧寅身份特殊,这个面子还是得给一给的,这个局是他组的,出点什么事他少不了满头包。
“行,既然小侯爷说话了,我就给你这个面子,还不滚。”郑旭朝着雪地那两个人喊。
他与安乐侯同属太子一系,关系自然好一些,加之安乐侯是太子的小舅子,饶他再无法无天的霸道,也得收敛些。
书生跑过去扶嫣然,嫣然内心有些抗拒,却浑身无力,手脚发麻,却也只能依靠书生的力量站起来,蹒跚地走开,她深深地看了萧寅一眼,含内感激,如何不是萧寅仗义直言,她怕是这双腿今日就要废在这里。
郑旭眼神阴鸷地瞪着萧寅,这死小白脸居然敢当众下他的面子,这事没完。
“萧平侯真是怜香惜玉。”一道清亮的女声传了过来。
众人寻声望去,轻纱飘拂,女子的脸若隐若现,女子身后围着一群人,皆身穿着宫缎素雪绢裙,束攒花结长穗宫结绦,外披棉衣斗篷,女子如众星捧月,彩绣辉煌,恍若神仙妃子,只见她头戴朝阳五凤挂珠钗,绾着垂云流苏髻,戴银累丝耳坠,身穿银纹绣百蝶度花裙,披着红色火狐裘,通身气派贵重,她面容姣好,肤光胜雪,眉目间隐陷有股英气。
众人忙迎了出来,一见果然是当今陛下最宠爱的元贞公主,心中又惊又喜,连忙行礼。
“公主怎么来了?”安乐侯问,少年男子见到美貌无双的女子,待之自然会格外几分不同,何况这是帝女,当是不敢轻慢。
“你们来得,本公主却来不得么?”元贞横了安乐侯一眼,流露出几分骄纵之意。
“自然来得,我们求之不得呢,公主前来令这粗鄙的大佛寺蓬荜生辉,犹如仙子降临。”郑旭忙凑上去刷存在感,他爹虽然是太子一派的,但不妨碍他对公主产生爱慕之心,如果他能娶了公主,当了驸马爷,还用得着去讨好安乐侯这些人吗,整个金陵城都由他横着走。
阿谀奉承的话元贞听多了,连半点目光都不赏给他,扫视了众人一圈,没找着她想见的人,在众人的目光下,径自走向萧寅。
“听说平侯有位才华横溢,智谋无双的客卿,本宫很想见上一见,不知人在何处啊?”
萧寅很认真地想了一想,他很确定自己身边没有这样的人物。
“不知公主说的是何人?”
元贞脸上显现着怒意,她道若不是萧寅引荐,她父皇如何会知道这个世间会有叶芃这一号人物,定然是这个萧寅有什么谋算,现在居然还敢装傻。
元贞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道:“叶芃!”
萧寅恍然大悟,哦,叶芃啊,这公主到底是听信了谁的谣言,居然称叶芃才华横溢,智谋无双,太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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