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站送别(2/2)
那辆火车正停在站台边。火车头正吐着白烟雾,和寒夜的雾气混杂在了一起。站台的白石灰顶棚上垂着站牌,还有照明灯。比起刚才小摊子上的煤油灯的昏黄,站台顶棚上的煤油灯实在是耀眼夺目。长安和春霖停住了脚步。俩人都能很清楚的看到彼此的眸光。长安一直看进了春霖的眸光深处,道:“只能送你到这里了。你瞧,车厢门口还有检票员。我不能跟着上去了。那样,张诚就会发现了。”
春霖道:“你快回去吧。寒气越来越重了。”
长安偏偏摇了摇头,道:“我想看着火车开走。否则,我的心里总觉得不踏实。”说完,便把手里的草纸包交到了春霖的手里。她腾出手,替春霖整了整脖子上的那条墨蓝色细碎格子的羊毛围巾。春霖觉得,长安有些多此一举了。因为,等会儿,他上了火车,肯定要摘下礼帽和围巾,脱掉身上的大衣的。可是,他却不愿意说破,由着长安很仔细的整理着围巾。
长安总算整理好了围巾,突然间恍然大悟道:“你瞧我!我真糊涂!你在火车上肯定要摘下来的!”说完,便微微的低头笑了起来。
春霖把热乎乎的草纸包再次送到了她的手里,替她整理着大衣的领子,道:“我想,你还是戴上我的围巾吧。你坐在汽车里,脖子肯定会很冷的。刚才来的路上,实在太冷了。”
长安急忙阻止道:“不用了!我刚给你整理好!我真的不冷。你是出远门的。比起你,我回去的路算的了什么呢?”
春霖只好作罢了。火车发出了一声长鸣,愈发急促的吐着白茫茫的烟雾了。长安看了一眼火车头,对春霖道:“你快上去吧。火车快开了!”
春霖看了眼手腕上的表,道:“还有十分钟才开车呢!”
长安点了点头,默默的守在春霖的身前。等到还有五分钟就要开车的时候,春霖牵着长安的手来到了车门前。他舍不得松开长安的手。长安反倒松开了自己的手。春霖深深的看了长安一眼,实在没有掩饰眸光里的泪花。
长安蓦然回转身,匆匆的走了几步。春霖上了火车,迫不及待的走进了车厢里,扑在了窗户跟前。窗玻璃被霜雾遮掩。春霖顾不得寒凉,用手掌心抹掉了那一层凄迷的霜雾。他看到了窗户外面的长安。她正亭亭玉立的站在不远处,嘴角显出了一个粲然的笑。春霖看着她的身影,指了指窗户玻璃。那面玻璃窗户的顶端还被霜雾遮掩着。春霖是个高个子。他用纤细的手指在霜雾了划了几下。那里显出了一个“心”的图纹。长安走近了几步,她自然看清楚了上面的那个“心”形的图纹。那一刻,她泪眼婆娑,不由得用手捂住了嘴。
春霖一下子变得泪如泉涌。他缓缓的坐了下去。就在他坐下去的那一刻,火车发出了一声呼啸,紧跟着便缓缓的开动了。长安往前走着,她不停的朝着春霖挥手。春霖再次站起身,扑到了窗户跟前。可是,窗玻璃上又沾染上了一层稀薄的霜雾,模糊了长安的身影。春霖再次用手掌擦去了那层稀薄的霜雾,看到了渐渐退去的长安的身影。终于,他看不见长安的身影了。
张诚劝道:“大少爷,已经出站了。”春霖缓缓的坐了下去。他收住了眼泪,脱下了头上的那顶黑色的呢子礼帽,可偏偏没有脱掉身上的那件黑色的呢子大衣。因为,他要是脱掉了大衣,就必须要摘下那条墨蓝细碎格子的羊毛围巾。他舍不得摘下那条围巾……因为那上面留着长安指尖雪花膏的清香。
长安的眼前只剩下两条铮亮冰冷的铁轨了。那两条铮亮冰凉的铁轨默默的深入到了凄迷的雾气里。站台上,送行的人们都三三两两的走了。空旷的站台上只剩下长安独自的身影了。有老妇人正握住长扫帚,弯腰扫着地面。那哗啦呼啦的声音在空寂的站台上回荡……
长安回转身,落寞的朝着出口的方向走去了。她出了站,迎着四周楼宇发出的粲然夺目的光华。那一刻,她觉得眼睛里湿漉漉的。她走到了那卖烤红薯的小摊前,停住了脚步,看了一眼那老迈的小贩,道:“大叔,我再买三只烤红薯吧。”
那老迈的小贩看了长安一眼,接过了她手里捏着的那个草纸包。那个草纸包已经变凉了。他打开草纸包,把那三只凉了的烤红薯重新放回到了炉子里。然后,他包好了六只滚烫的红薯,叮嘱道:“太太,小心烫手!”
长安递上了钱,随即便接过了那滚烫的草纸包。她道谢离去了,朝着小厮站着的那只电线杆子走去了。身后的那座巴洛克风格的宏伟剧院里传来了锣鼓声韵。紧跟着,一声“咿呀”传来。长安知道,大剧院里正上演着一出戏,有伶人登台了。她不由得停住了脚步,朝身后打量了几眼。
就在她回头的那一刻,她竟然看到了一件很奇妙的东西。那是月亮。它竟然升到了大剧院的屋顶上,像是一只白炽灯泡。那晚的月亮竟然是满月,圆满的弧度,皎洁的月光,灼灼光华。长安想起来,今天正好是十五。她不由得凄凉的一笑。春霖竟然在这个月圆之夜离开了上海滩。他走的实在很匆忙,哪里能选择出行的日子呢!
大剧院里传来了花旦咿咿呀呀的唱腔。那轮皎洁的月亮停在屋顶,像是准备听戏一样。它竟然是那么的凝神,简直一动不动的听着。长安想,她要是会打口哨,她肯定会朝着那轮白炽灯泡似的月亮“嘘”一声,把它吹下去!
这时候,她的身后传来了皮鞋声。她回转身,看到是小厮。她急忙收敛了眸光里的悲凉,说道:“我们回去吧。”她舍不得把手里捏着的草纸包交给小厮。她一直捧着它,走进了不远处的汽车里。在回去的路上,她的手里一直捏着那温热的草纸包。
汽车回到曹公馆,长安下了汽车。她要小厮把汽车开到车库里停好。她还没走上那七八层台阶就听到了曹太太的喊叫声!
“天理良心!我在这屋里愈发的熬成贼了!”
紧跟着,便传来了哐啷的声音。那是茶碗被摔碎的声响。翠喜的声音传了出来:“太太,您可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
83中文网最新地址www.83zw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