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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老再强大,现在也不过是一个失去了孙子的老人,他深呼吸:“阿申是在报复我……”
走廊的尽头又出现了一个人影,她皮肤很白,神情有些憔悴,四肢很纤细,但是腹部却隆了起来。
这是谢申的太太。
苏予的心脏紧缩了一下,她看着谢申太太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越是走近,越是能感受到她的脆弱,医院惨白的灯光混着从窗外投射进来的太阳光,她脸上的皮肤被照得几乎是透明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惨白得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她的手轻轻地托着自己凸起的肚皮。
谢老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站了起来,不悦地拧起了眉头,褶痕深刻。
保镖立马过去扶住了谢申太太。
谢老嗓音沉沉,含着冷意:“你过来做什么?阿申没了,你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照顾好你肚子里的孩子!”
谢申太太很安静,她点了点头:“爷爷,我知道的,不过,我有事想跟霍律师说。”
谢老眉间的折痕越发深,紧紧地绷着一张脸:“什么事情,你跟他有什么好说的!”
谢申太太没有再看谢老,她睫毛不停地翕动着,唇线绷得很紧很紧,她抬起了眼皮,看了苏予一眼,然后又看向了霍燃。
她的眼睛是琥珀色的,瞳孔的颜色有些浅,眼尾稍稍下弯,很温婉,但能清晰地看出,她的眼皮是红肿的,分明是刚刚哭过。
她苍白的唇动了动:“霍律师,阿申有东西要交给你。”她低眉的那一瞬间,眼角有晶莹的泪光闪了一下。
她胸口起伏,从大衣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信封,递给了霍燃,手指却克制不住地颤抖,鼻尖微红,眼泪一下就滚落了下来,她紧紧地咬着下唇,整个人就像是一张紧绷的弓。
她嗓音很轻:“在房间找到的,爷爷在撞门进去的时候,我的手机邮箱里收到了一封定时邮件,是阿申发的,他让我去房间那个上锁的抽屉里,拿一封信。”她声音里的哭腔早已经遮掩不住了,哽咽着,“爷爷撞开门之后,不让我进去,我就知道,阿申出事了,然后我就让人进去取了那封信……我没看过这封信,阿申的邮件中指明了要给你。”
霍燃清冽的黑眸,看了谢申太太一会,慢慢地拆开了那封信。
谢老分明是不知道这封信的存在,他睁大了眼睛,眉宇间流露惊讶,脸色越发可怕,他使了个眼色,保镖就趁霍燃不注意,抢走了他手中的信。
霍燃稍稍地拧了下眉头,似乎并不惊讶谢老的举动。
谢老快速地浏览着谢申的亲笔信,越看,他的手指越是紧攥,他狠狠地咬着牙根,等到阅读完,他的神色颓丧又绝望,他往后踉跄着,坐了下去。
“阿申……阿申……”
他精明的眼睛一点点浑浊了下去,充满了红色的血丝,是疲劳,是绝望。
霍燃神色淡然地从谢老的手中,拿过了信,谢老没有反对。
霍燃的信放得比较低,方便苏予也能看到,谢申的字并不好看,大约因为他写得很着急,还很潦草。
“霍燃,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就该知道,你做错了事情,你的无罪辩护并没有成功,你甚至害死了我……我是开玩笑的,虽然我还是不喜欢你和陆渝州,但不得不承认,作为律师,你和那小子都很优秀。很多律师都是伪君子,包括我自己,他们又想赚钱,又想对得起职业道德,一方面又想在群众的面前表现出自己悲天悯人的模样,生怕其他人鄙夷他没有人性道德。”
“对当事人不带有任何偏见,是很多律师都无法做到的事,但是你做到了,法律很有意思不是么,法学思维也很有意思,我说了那么多话,只要没有可靠的证据,你是不是都不相信?”
“不过,你相信或者不相信都无所谓了,这个世界已经很糟糕了,我已经对这个世界厌恶了。”
“晚晚的确不是我杀的,我和晚晚纠缠了三年,我一直没能给她一个名分,甚至让她多次堕胎,我也动手打过她,只要她说想离开我,我就控制不住自己,我就是一个懦弱的男人,在外面受的憋屈,我总是发泄在晚晚的身上。案发前不久,我的太太怀孕了,我爷爷希望我能收心在家里,他也忍受够了我和晚晚的关系,所以,他将我关在了家里,限制了我的行动,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在学校散布晚晚勾引已婚男人的消息,又公开了晚晚贫穷的家境,让晚晚在学校遭受排挤和歧视,他还给学校施压,让学校开除晚晚,不给她毕业证书,还让晚晚正在打工的咖啡店开除了她,停了我给晚晚的卡,还让晚晚远在老家的家人来b市找她要钱。爷爷这个人,固执了一辈子,不喜欢忤逆,也没有什么同情心,他是想将晚晚逼走。”
“晚晚其实从第一次堕胎后,就有轻微的抑郁症,她想和我分手了,我好不容易才从家里出去,见到她的第一面,她就说她要离开b市,她受不了了,她要和我分开。那段时间,我一直在尝试着挽回她,但她还是要离开我,我没忍住,又对她动手了。案发的当晚,她喝了点酒,我就带她开了个房间,那天晚上,晚晚给我煮了一杯牛奶,牛奶里也的确放了安眠药。第二天,我睡得昏昏沉沉的时候,是晚晚的刀在我脸上划出的刀伤疼痛,让我惊醒了,晚晚她想杀了我吧,她跟我发生了争执,她说是我毁了她,她不能再生育,她无法毕业,她掉入了深渊之中,她说她在我的牛奶里下了安眠药,就是为了让我陷入深度睡眠,她好杀了我。她说她恨我,她要拿刀刺我的胸口的时候,她的刀被我夺了过来。我又爱又恨又愧疚又愤怒,情绪已经不是我能掌控了的,我当着她的面,就朝着自己的胸口刺了进去,所以胸口的那一刀是我自己刺的,脸上的伤痕是晚晚刺的。”
苏予胸口发堵,谢申真假话掺着讲,假作真时真亦假。
“看到我胸口流血之后,晚晚很崩溃,她也要拿刀捅自己,我不敢赌,只好先离开了,我胸口的伤其实不深刻,呵,可笑吧,我根本就没那个勇气,因为身上有血,所以我换了一套衣服后,走了出去,去买药,给自己上药,路过咖啡店的时候,我就走了进去。那个咖啡店是盛晚第一次打工的咖啡店,也是我和她初遇的地方,我还记得她的笑容、她的美,她的一切,那时候我在想,如果时间能重来该多好。”
“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我才离开,晚晚就在房间里自杀了,她的心比我狠多了,她捅了肚子好几刀,是恨自己曾经流产伤害孩子,她捅自己的胸口、心脏,是恨自己不该爱上我,最后她捅的是脖子。这样的死亡方式太疼了。”
“警察根据酒店工作人员提供的线索来抓我的时候,我明明不相信,内心深处却又觉得,这就是晚晚的选择,我整个人都崩溃了,我克制不住地颤抖,我后悔,我恨我自己,警察带我去辨认现场,我看到晚晚死亡的照片,我一下知道了她的致命伤,法医无法精确地确认她的死亡时间,所以,我承认是我杀了晚晚,我从始至终都是愧疚的,从知道她的死开始,我就不想活了,我不是个好律师,但就算我的法学素养再差,我再烂、再狂妄,如果我真的想活命、想无罪释放,我怎么也不可能在法庭上那样嚣张,怎么也不可能这样不配合辩护律师。
我就是想让法庭判我死刑,公开地审判我,审判谢家,来慰藉晚晚的在天之灵。我受够了……”
“我怎么都不敢相信,晚晚离开了,或许人都是这样,失去了之后,才会发现,她对自己有多重要,我的心空荡荡的,整个人都失魂落魄,心脏疼得几乎不能呼吸。晚晚是被我逼死的,是被谢家逼死的,我的确就是杀人凶手。”
“我本来是想同她一起去死的,但看守所看管得很严,我就换了一种赎罪的方式,承认杀人,败坏名声,让法庭判重刑,让谢家和我都一同接受辱骂。”
“爷爷会找你辩护,是在我的设想之中的,但我也做好了应对措施,不配合你,惹怒你,最好让你不再为我辩护。很可惜,你在我的掌控之外,你甚至还成功地为我做了无罪辩护。”
“越是无罪出狱,我内心越是煎熬。在刚刚进入看守所的那一段时间,我还会梦到晚晚,后来,我觉得连她的脸都有些模糊了,我又害怕又平静,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我太太肚子里还有孩子,谢家不会无后,我这样糟蹋了晚晚,哪里还有活着的资格。”
“我想了很多种自杀的方式,用刀捅的方式,最能抚平我心中的愧疚和怨恨,晚晚也会想看到的吧,我想到我死之后的样子,就克制不住兴奋地全身颤抖。”
“我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我也受够了被爷爷掌控的痛苦了,我知道了谢家太多的秘密,永远都无法从泥淖之中爬上来了……”
“还有一句……你和苏予好好的吧……你们啊,和我跟盛晚不一样,哪里都不一样,只不过,苏治国不是什么简单的货色,你和苏予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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