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乌鸦嘴(1/2)
长生老觉得少了什么,数了一下人数,终于知是少什么了,“师父,那位夫人不见了。”
三个大汉坐在一旁上药,四个人来,却是三个人回,正是悲伤。听到了长生的话,站起身张望,还真不见那妇人,他们也急了,“不会是被鲛人吃了吧。”那位夫人还欠着他们赏银,死去的兄弟,也要给他家中送去养家和丧葬的银子,就算他们三个凑,也凑不出多少。
弗恃摘下葫芦饮了口茶提神,片刻之间做了安排,“受伤的躲在这藏好了,没受伤的跟我去找。”
薏米横手拦着,不想他们做傻事,“你们和那个女人是亲戚还是朋友?”
长生摇头,“都不是。”今日第一次见的面,连姓名都不知道的。
薏米当真是猜不透凡人到底是怎么思考的,萍水相逢又是非亲非故,别人的死活干他们何事呢,自己的目的达成了就行了。
薏米劝道,“道长,你们是为了零陵香而来的,如今零陵香已经到手了,你要医治这个人,也已是医治了,就不要再横生枝节了。尽早的离开才能尽早找齐药材医治你的眼,这才是正事。”
弗恃吊儿郎当的笑,“我也想走,只是这些年还从来没有做过见死不见的事,都养成坏习惯了,你就是要我改,也要个过度是不是。”
薏米道,“只怕道长你这个过度也不知道过度到何年马月,我曾听过凡间有几句颇为有道理的话,一是好人不长命,二就是好人没好报。”
他特意看向韩凤生,这个人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救了他的命,半句好话不给,好脸色没有,反倒好像是所有人都欠了他银子那样的忘恩负义,这样的人到底有什么好救的。
“道长,你要涉险总要顾忌着小恩公他们。人有亲疏贵贱,你又何必为了那区区的贱命,反倒是让亲近的人也涉险呢。”
弗恃辞严义正,认真说道,“这世间确实是有亲疏贵贱之分,但我是修道之人。并非说修道就一定要舍生存义,正气浩然。只是我入门的时候答应过我师父不会给他丢脸,所以缩头乌龟我是不会做的。他们两入了我门下,我会尽所能好好照顾他们。但同样的,他们选择做了我徒弟,就要听从我的教导,有所为有所不为。”
薏米知是拦不住他们了,放下了手,都为长生担心她跟中了这样的师父,是好事还是坏事。
薏米怕长生傻傻弄不清情况,跟她清楚明白说了一次,“方才能从鲛人手里抢了零陵香,很大的原因是因为我使了诈。要是光明正大,他有了提防我未必能占得了什么便宜。你方才也见了,这鲛人即便是离了水也不是好对付的。他要是回到水里,更是没有赢的可能了。这附近有多少泉,我都数不清楚,他东西被抢了,那是绝不可能善罢甘休的,他要是也利用那些泉跟我们来个出其不意,未必能护住零陵香。”
长生啊了一声,把鞋子脱了下来。
姜曲已经止了鼻血了,把塞鼻子里的白布拔掉,不解她的行径,“你这是做什么?”
长生傻气道,“有贵重的东西,我都藏鞋子里的,很安全。”像她,虽然把银子放在荷包挂在腰间,但面额大的银票她都放在鞋子里的。为用事实证明,还当真从鞋里摸出一张银票。“把零陵香放进鞋子里鲛人一定找不到的。”
弗恃笑,“你是让师父吃你的脚气么,何况药材能和银票比么,把零陵香放进去顶脚,还要不要我走路了。”他知薏米担心的不是他们所有人,唯长生一个而已,四处跑确实不怎么安全,便找了个理由道,“长生,你留下来帮我照看他们。他们受了伤,其中两个又是没有法力,若是鲛人找来了,你要护他们安全责任重大。”
长生很想跟他们去,内心去与不去的想法激烈的碰撞着,最后还是选择听话了,因为不止师父,连师弟好像都想她留下来,“我会保护好他们的。”
薏米见长生会留下,果真不纠缠了,放他们去找人。长生坐到地上,抱着两腿发呆。薏米坐到她身侧哄她,“我唱个曲给小恩公听好不好?”
长身还没答,韩凤生却是黑着脸,“我不想听,你想唱曲就出去唱,我要休息。”
薏米捏住他那只伤手,韩凤生疼却不愿开口求饶,只一味忍着,忍得五官就挤一块了。长生道,“你放了他吧,师父刚刚治好他,若是又伤到了,我不懂怎么处理。”
“这样的人还处理什么,直接扔出去也就得了。”薏米冷笑,背对着长生,长生看不清,韩凤生却是看得清楚,这妖孽将他轻贱到这般田地,根本不把人命当命,果真是毫无人性的。
韩凤生左手摸出黄符要贴薏米身上将他打回原形。但他两只手都好好的时候不是薏米对手,何况现在只剩一只手跟独臂了差不多,更不是了。想偷袭并非容易的事,薏米对他提防得不得了,左臂刚动,就知他有猫腻了。
韩凤生左手被摁到壁上,那符尾扫过薏米手腕,厉害得很,将他手腕灼伤了一块。就像把他幻化伪装的人形也烧掉了一块一样,手腕上露出了白毛。
韩凤生道,“我本来是想留着对付鲛人的,如今用来对付你也是一样了。”
长生见薏米百般忌讳那道黄符,想伸手抢,结果左脚踩中右脚,犹如泰山压顶直接压韩凤生身上了,他左手着地磕中了地上凸起的石头。他都不知长生是一语成谶,还是天生长了一张乌鸦嘴。
左手也脱臼了。
长生歉然道,“对不起。”她摔倒之前扯下了那黄符后半截,前半截则是还拽在韩凤生手里。她歉然的将他手里那截抽出来,拼好留一道全尸再给还他,说了第二句,“对不起。”
她只是想抢,没想过要撕烂的。
韩凤生倒在地上喘着粗气,青筋都露了。
长生沾了一点口水在黄符上把它粘起来了,只是粘得不是很成样子,上半截和下半截有一小段是重合的,想来应该复原不回原来的样子了,“要不我赔你一张吧。”她想协商赔付的事宜。
韩凤生气道,“这是本门的长春真人在飞升之际送给我的,唯独一张而已,你要怎么赔。”他要起身,无奈两只手使不上力,感觉身子也跟着失了平衡一样,一个踉跄,长生想扶他,韩凤生吼道,“你别碰我。”
韩凤生瞪她,她只得把手收回去了。
就该离他们师徒几人远远的才好,怕且是五行相克,见了他们先是坐了牢,伤了右手现在连左手都伤了。他要离他们远远的,至少一丈。想罢,十分艰苦的站了起来,只是没走两步,踩到石子摔了。
是他让长生不要扶他,长生只好蹲下问他,“你怎么样了?”
两只脚都扭了……
长生赶紧让那三个大汉来帮忙,大汉把韩凤生扶起,相互之间询问谁会接骨。长生也不知师父和师弟什么时候能回来,脱臼耽误不得,所以师父才会宁可冒险也要留下来给韩凤生接骨,得及时把骨头接回原位,用东西固定才得。
长生满怀希望的看向薏米。
薏米微笑,“我不会。”这个凡人得罪他太多,他不像长生他们心软,即便是会,也会说不会。
长生道,“师父教过我和师弟一点,可是接骨这种事没办法熟能生巧,我以前没有练过。”
薏米巴不得无人救治韩凤生,他就此终身残疾,“那就看他命好不好,要是道长他们回来得早,医治得及时,那就没事。要是好几个时辰以后才回来延误了,撑不住也是他的命了。”
“可是师父让我照顾受伤的人。”弗恃前脚刚走,她有负师父托付了,韩凤生原来只伤了一条胳膊,现在真是四肢都伤了。
“是他自己让你不要扶他的,我听得真切,所谓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道长回来了,我给你作证,是他自己跌的,跟小恩公你又有什么关系。”
韩凤生考虑着要是真残废了,他可就没办法在捉妖了,这决定太过重大,他要想清楚了要不要冒这个风险,一咬牙,顺天应命吧,对长生使唤道,“过来帮我接骨。”
长生应道,“哦。”
薏米拉住她,不悦道,“你如今有求于她,口气倒是随意,至少也该说个请字吧。”
长生道,“没关系的。”
她学着弗恃的样,在韩凤生左肩上摸着,找了一下位置。“薏米,你能不能跟他说些话啊?”她要按着那步骤来,否则不知该怎么下手。
薏米笑道,“我与他是正邪不两立,我说什么他都不会听的。小恩公就直接帮他接骨吧,就算是接错了,是他自愿的也不能怪责你。”
长生把他手网上托,这痛处不知比刚弗恃帮他接时要痛多少倍。韩凤生那脸一下就刷白了,几乎没把自己的牙给压断,良久后,抖着声想骂人,都没力气骂了。“你是故意这么折磨我的是么。”
长生来回的看着,“没接对么?”很怕接得不好,他要是左右手不对称的,一高一低可怎么办。
韩凤生瞪她。
“那我再试试,你再忍一忍。”
薏米看见韩凤生被反复折腾,想晕却又晕过去,只能强忍着。有个大汉脱下一只鞋想给他咬着,怕他把自己的牙咬坏了。但这韩凤生好强,一味强忍。终于在第四次后把骨接好了。
长生擦了擦汗,想着还好带够了白布。便把他左手也包起来,在颈后把白布打了结,也是挂脖子上了。
薏米笑道,“这下倒是左右对称了。”
韩凤生没力气跟他了,半死不活的躺下要休息。眯了一会眼后,感觉有人在脱他鞋子,那两个大汉在给他上药,药是他们的,知是来抓鲛人后,就随身带着,见韩凤生受伤,好心借给他用。
长生见他醒来,谢天谢地,刚才喊他没有反应,很怕是她把他弄死了。
“现在什么时候了?”韩凤生问。
长生灵光一闪,去找了一根树枝插到地上,瞧了那影子后道,“快到申时了。”
薏米夸道,“小恩公真是聪慧过人。”
连韩凤生都没想过还能用这样的方法来计算时辰,一般都是看日月升降起落的位置,算出一个大概的时候,相比之下,这个方法准确又有趣多了,若是那树干一直立着,还能看到那影子行走的轨迹。
“我义父教我的。”长生每每提及严无名总是特比自豪,她见韩凤生询问时辰,想着是不是也担心着能不能找回那位美夫人。“天黑之前师父他们一定都会回来的。你不用担心,我想那位夫人吉人自有天相。”
韩凤生道,“我与她连交情都算不上,她不过是求我帮她抓那只鲛人,而我愿意帮忙便同行了而已。我们连话都没说几句,甚至以为这四个人都是向家的仆人,却没想到是她从外头雇佣的,许以高价的报酬。”
现在想起来,才觉得对方好像隐瞒他的事不少。
长生问,“她也是向家的人么?”
其中一个大汉插话道,“那位夫人是向员外的外甥女。”
他们那时听到是给向家办事,而那夫人给的钱银又多,先付了一笔款做订,还说事成之后另有赏钱。他们都是不怕死的人,只要有银子什么都敢做,又是有向家做担保,想着那夫人自然不会赖他们那笔银子,就跟来了。
那夫人要求他们保密,他们便是连家人都没提起的。统一了口径只说出远门做笔买卖。
薏米问韩凤生,“没交情你却赶着来了,她是许你什么好处了?”
韩凤生没好气道,“我什么都没拿。”
“那她是干什么的,你总该知道吧。也是来偷零陵香的?”薏米想想好像也不对,若是来抢零陵香的,那零陵香被司马鹿鸣抢走后,他们就该撤了,或者调转了去抢司马鹿鸣才对。没必要白白送死,去和鲛人对上。
韩凤生道,“她是要我们来取鲛人心的。”
“要心做什么?”长生想难怪他今日处处要置那鲛人于死地了,是想把他杀死了以后开膛破肚取他心肝。
韩凤生道,“她说是她相公得了病,需要鲛人心来做药引。”
薏米大笑,笑他愚昧,“鲛人的眼泪能化作珍珠,织的鲛绡入水不濡,你要说是抢这两样去卖,我倒还信。但从来没听过鲛人的心能做药引的,要不是她被骗了,就是你被骗了。”
长生不清楚到底鲛人心能不能做药引,姜曲博闻强记,等他回来问问就知道了。她看向那几个大汉,“那位夫人也是跟你们说要鲛人心救她相公么?”
“开始时是跟我们说有个活赏钱高,但有危险,问我们愿不愿意做。我们四个都是家中有老有小,日子过的不好就要揭不开锅了的,只要价钱好,什么买卖都做的。后来过了几日才跟我们说是要来抓鲛人。”
他们之前拜过神祭过鬼,却没听过鲛人。还是问了一个教书先生才知道,那是一种鱼尾人身的妖怪。起初也怕,但后来还是抵挡不住银子的诱惑,决定拼已拼。
而韩凤生,也是今日汇合时第一次见的,并不熟。
大汉把他们知道的都说了,韩凤生更是觉得那向家表小姐,或多或少对他们各自隐瞒了事。
薏米问,“你怎么认识那女人的?”
“到向家抓妖时认识的。”那两只狐狸精上了向家小姐和丫鬟的身,他便一路追到向家,那两只狐狸精没想到他这么快从牢里出来,在向家吃吃喝喝好不了乐乎,喝得酩酊大醉。他毫不费力就把她们打回了原形,但还是被她们溜了。长生就怕薏米继续追问他收的是什么妖,那可就瞒不住了。
好在这话题就此打住了。
到了酉时,弗恃他们终于回来,那位夫人跟在姜曲身后,样貌略显狼狈,掉了一只绣花鞋和一只耳环,发髻也是凌乱了,白净的脸上,锦缎的裙子都沾了泥巴。
那几个大汉见了他,围上去着急的追问,“夫人,我们的赏钱呢。”
“不是已经说好了么,余的这笔要等事成之后给。我要鲛人,你们帮我抓住了么。”她反问,见他们无话可说了,咬着手指甲,也不理韩凤生他们的伤势,自言自语来回踱步。
薏米道,“这女人不会是失心疯的吧。”他音量算不得小,那夫人却像一点没听到,她指甲上面涂了丹寇,她一直咬,把手指的指甲都咬得都秃了。浑身脏兮兮,看着还真是像疯婆子。
姜曲告诉她,找到这位向家表小姐向寇珠时,她的精神状态就已经是这样混乱了。
薏米道事不宜迟,让大伙趁着太阳还未下山前离开。
韩凤生伤了腿,只能由其中一个大汉背着他走。腐蚀问长生他是怎么伤着的。长生小声道,“摔的,我没扶得住他。他的左手是我接的,不知道是不是接好了。”
弗恃去轻捏了韩凤生的左肩,韩凤生此时已是觉得他们师徒与他命里相克,不喜他们亲近,却又跟半残了差不多没发法抗。
弗恃鼓励道,“我就说只要锲而不舍,总是一份耕耘一分收获,你这不是做得很好么,接骨这方面你就比鹿鸣有天分多了,我只教了你们一次,你就会了,还活学活用。”
师弟没给人接过骨,能这样也能比较么?“我给接了四五次才接上去的。”差点没把人活活折腾死了。
弗恃揉揉她的头,又是继续鼓励,“你不能妄自菲薄,败是给胜积累经验,你给他接了四五次,没成功没关系,第六第七次不是成功了么。”
韩凤生听他这话,听得内里有股火熊熊烧起来,这老头吊儿郎当没半点正派中人的风范,行径也是极为令人不齿,居然拿他给他徒弟做练手,还说得这样心安理得,他方才半条命都快被他徒弟弄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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