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人间人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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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身后不再响起马蹄声，白乘风有些失落。他回头望了一眼，暮色茫茫望不到头。

“舍不得？”他自嘲笑笑。他相信世间有好运气，同时自认是倒霉人，好运气不会垂青他。

他吃过很多苦，痛恨冬天。在最冷的夜里，他总想起幼时的伙伴。那间破庙，一条破被，两人挤一起睡，一个里，一个外，第二天他醒来了，而伙伴永远睡过去了。而有的人家，大冬天却要用绢扇子扇凉。

他有时会特意去回想幼时的苦，冷、饥饿、被人打骂、被恶狗追咬，那些悲惨的记忆，他后来想起时常带着笑意。

很古怪，他就是会去想那些。自讨苦吃？不，可能是忆苦思甜。那些都是过去的苦，想着想着会觉得如今还过得去，会有些开心。

也不只一次想过自杀，完完整整地构想整个自杀前、中、后的场景，有种解脱的欣慰感，可最后还是没自杀。

要说他也快乐过，尤其是开始练剑后。三娘收他为义子，教他剑法，四娘也教，张巡传他内功，他样样都青出于蓝。

练剑的那几年，他很少想起幼时的事。可惜，后来叛乱发生，家破人亡。

义父坚守孤城，城破斩首，死得其所，死得光荣。三娘却死得委屈，战场她也上，叛军她也杀，还勤勤恳恳地照顾义父的起居。可因为她是将军的女人，所以她得死，死成一个榜样。

那是最恐怖的十月，整个睢阳城鬼影绰绰，看不到几个活人。

三娘死得太委屈，四娘受不了，进了庵里修行。他不行，他得担着，得干点什么。

杀人、报仇，已谈不上恨，就是要干点什么，就像石磨就得磨豆子。本来伊子奇之后可以结束了，郭希等人的谈话令他想起另一人，一个高位者。

想到当年作乱的人如今身居高位，好像那些血全没流过，那些人全白死了，他觉得很不公平。

这世界不公平，他认，但不能让三娘委屈了，不能让四娘委屈了。他生命中仅有的美好的事：剑、三娘和四娘。

他想起往事，往事给他勇气。他抽马儿一鞭，夜色里越去越远。

星光黯淡。

幽州城，高大宽厚的城墙经过几年的修补，仔细看才能发现火石劲弩造成的破损焦黑。再过几年，这些痕迹将完全消失，就像城上死去的人，慢慢的都将被遗忘。

白乘风并无感伤，只想睡一觉。昨晚不到半夜马就不行了，他只能弃马而行。丹田深处那股异力从细微到壮大，一夜狂奔，伤势不仅没有恶化，反而痊愈了。

神奇！不可思议！白乘风很快就明白那股异力是什么，来至何处。所谓“十日生”，是将往后几十年的生命能量在十天内耗尽。

这股力量因人而异，到底多磅礴？多巨大？白乘风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全身充满力量，就是与刀王再战三千回合也撑得住。

不过脑袋有些昏沉，他觉得睡一觉比较好，要去杀人就得做好杀人的准备，尤其那个人身边高手众多。

白乘风被敲门声吵醒，这数年他一个人独来独往，敲门声令他有些困惑。

“喂，大白天睡懒觉么，快起来啦！”熟悉的快活的声调令白乘风皱起眉头，那位五小姐。不过那位七小姐想必也到了，想起她对亲姐反戈一击，白乘风会心一笑。

看了一眼天色，白乘风估计自己睡了不到一个时辰，不过睡得很好，精神充足，可能跟昨天的酒有关，跟药有关。

肚子很饿，白乘风点了大盘牛肉、馒头和汤。

五小姐自作主张，让小二拼桌，又点了好些酒菜，道：“大家吃，别客气。”她身边多了一人。朱韬，幽州城有名的剑客。

白乘风任她摆布，一言不发。

五小姐憋不住，娇笑道：“怎么样，我们来得够快吧？”见白乘风爱理不理，她又抬出七小姐，“七小妹一大早就催我们上路，一路马不停蹄，好像来晚一步你就要仙去似的。”

七小姐没有声音，默默地看着白乘风，想从他脸上找出熟悉的由来。她一夜睡不好，梦里黑暗一片，黑暗的中心有张石台，石台上躺着死去的白乘风。

白乘风不搭话，七小姐很好看，他也不看。他觉得七小姐对他的吸引力强得不寻常，但他自制力更强。美好的事物和人留在人间吧，十日后他得去一个未知的地方。